春去夏来,又是一年好时节。
史青在射御一道上着实不擅长,发狠练了两个月,也才堪堪踩在及格线上。
但史青也十分满意了。以她的水平,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意外之喜。
但松快之余,史青也没有放下对射御的重视,每日里依旧早晚练习。偶有空闲之时,就到学宫后门,为奴隶们诊治。
这日,史青和白石商量着,决定出去买夏衣,顺便治些礼品,到姬召风府上走一趟。
“玄竹先生,你又来了。我今日忙着出门,恐怕不能备酒席宴请你。”
玄竹知道这是说秦渊今日不在,遂摇着羽扇,捻须笑吟吟道:“那我改日再来。”
史青便和白石走了。
来齐国之前,史青还想着摩拳擦掌干出一番大事。来齐国之后,见了姬召风,又见了秦渊,史青是时而失望时而仿徨。现在,在史青看来,什么建功立业,倒都不如她和白石在乱世中混一口饭吃来得实在。
临淄街头,人来车往,艳阳天里会有飞尘环绕。客栈里是八方商贾游客,食肆里是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尤其齐国的布庄,生意更是繁荣。齐国丝织业十分发达,其中尤以临淄为最,绫、罗、绸、缎、绢、麻、锦无一不备,无一不精美,色泽多样,花色新鲜。齐国的冠带衣履,与史青途径的其余五个国家相比,可称之为最。
布庄小二笑着迎上来,“客人,您要什么衣裳?怎样的材质,怎样的花样?”
他观史青面白唇红,眉宇间自有淡然之气,即使穿着一身灰扑扑的旧衣裳,也不泯然众人,与劳苦人家截然不同,自然期待史青豪掷一番。
史青看花了眼,“麻衣就好。”
小二一怔,继而笑道:“您这眼光真好,小店里有最新兴的麻衣,只您一指头的大小,便能织进五十根麻线,甚是舒服。不如试试?”
史青晓得这种细麻布,祖父从前提过,穿者多是有钱的商贾。因律例限制,商人不得衣锦纹绣,而细麻布织出的布匹,已经没那么粗糙,舒适度也大幅提升。
价钱自然也是昂贵的。
史青还要攒钱去找雪莲,因此就和白石一人带了三身粗麻布新衣,又忍痛拿出一块金饼,治办了礼品,去寻姬召风。
姬召风是三年前到齐国做质子的,但说是质子,周王对姬召风却十分重视。因此,,即使是在千里之外的齐国临淄,姬召风的府邸也贵气华丽,处处精美清雅。
素臣大力接过史青的礼品随手丢给奴隶,“你们拿下去分了,不许送进殿下库房。”
史青按住那奴隶,看向素臣,“你做什么?”
素臣冷嗤,“叛徒,腌臜之物,岂配入殿下内室。你若要见殿下,你的奴隶,必须待在外面。”
史青手握上腰间鞭子,啪一下抽了素臣一鞭。
素臣脸上立马时现出鲜红的鞭印来,“你!”
史青攥着鞭柄,“我来拜访殿下,即为客。倘或今日来的是一位高士,你如此狂悖无礼,岂非坏了殿下大事?何况殿下贤明,却被你这恶仆白白拖累,你之罪,难道不比我惹殿下伤心大么?”
素臣冷哼。
史青淡笑,“你总说我家白石是奴隶,你难道不是吗?起码我不将白石当奴隶看,可你呢?你连名字里都带着‘臣’字?”
“是因为你总被人叫做奴隶,所以也要抓住别人不放吗?”
素臣气得发抖,攥着拳头咬牙切齿。
“素臣。”
姬召风温润嗓音从廊柱后飘来,雪白锦衣如浪似雪,在一片黯淡的人群中,显得十分出众。
他一招手,素臣便紧绷着脸低头,快步到他身后守着。
“史小君子误会了。素臣之名,乃是孤父王所赐,寓意素臣必将是孤此生最忠诚亲密之人,绝无凌辱之意。”
素臣已经面露感激。
史青道:“好。只是依素臣若说,我人轻礼薄,那些薄礼进不得殿下库房。还请殿下将东西还我,我出去退还了,留着给我祖父重做棺材本。”
她笑笑,“拿棺材本给殿下送礼,我祖父十分乐意,绝无一句怨言。只是既入不了您府上的眼,那倒不如还给我祖父。我祖父攒棺材本,攒了一辈子,可不容易。”
姬召风唇角噙着温和笑意,“你误会了。你祖父是个老臣,也是个忠臣,非但是孤,就连父王都很是敬重。你是他的孙子,往后也要接替他做守藏令史。父王得知你来了临淄,进了稷下学宫,还飞书叮嘱孤好生照看你。只是世事难料,秦渊对你也看重。若有更好的前程,你也不必枯守着周室,自去寻觅便是。”
史青面色不变,“殿下言重了。无论在哪儿,青都是周人。是周人,就没有往秦国去的道理,殿下大可放心。”
姬召风笑道:“你今日大抵也不想多留,那便往后再来寻孤好了。孤允你一个要求,你若想好,径自过来,孤再同你共叙君臣之情。”
史青拜谢过,便就告辞了。
素臣自是愤愤不平,姬召风抬手,轻松压下了素臣的情绪,“你看,他混在人群里,还是这样耀目。”
王公贵族之子,诸如秦渊、赵无极、郑师之流,地位崇高,家境殷实,衣衫色彩都极其纯正靓丽,在灰扑扑的人群里,天然就是光华璀璨的。
柔韧的布料难以织就,纯正的色彩难以萃染,故而百姓的衣衫多是粗布衣裳和黯然的杂色,只能沦为陪衬。但史青不然,粗布衣裳也不影响其光彩。
素臣低骂道:“他真是不可理喻,给脸不要脸。”
姬召风笑笑,并不否认,“守藏令史也很固执。”
但守藏令史的固执,在碰上周王室时,便荡然无存。姬召风需要守藏令史做什么,不需言明,守藏令史便会做妥。
可史青不一样。姬召风待史青不好,史青就会变得态度冷淡。
秦渊这两个月都不在齐国,史青也摸不准他去了哪儿。她只依稀记得秦渊说,到了长夏,学舍里枇杷黄了,他就会回来。
故而史青近日总是绕到城中的稷门望上一刻钟,望不见秦渊回来,就四处游荡一会儿。
今日恰巧无事,便往学宫后门那片原野上去,挖些草药,或是给来寻医问药的奴隶们用,或是炮制之后贮存起来。
偶尔倒是有同窗听到风言风语嘲讽史青,但史青都不以为然。相处久了,史青并不觉得奴隶有什么低人一等的,甚至有些奴隶的人品比起她那些怪诞的同窗们还要胜上一筹。
兽人一年四季都要给齐王进献猎物,奴隶中有懂得修缮辂车弓箭的人。史青的弓箭和辂车坏了许多次,都是他们修好的。
牧牛小童看到史青,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奔过来道:“大人,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家兽人大人吧,国君要拿兽人大人做人牲。”
史青一惊,“带我去看看。”
小童泪水哗哗流,“大人,求您帮帮兽人大人。若是兽人大人被拖去祭祀了,我和阿父阿母就要被分给其他大人们。运气差些,这辈子都不能和阿父阿母会面了。”
史青和白石一路疾行。看小童走得慢,白石还将人抱起来,就这么一路跑过去。
远远地,就望见兽人握着一柄叉站在一块大石头上,锐利眸光扫视最前端的几个儿子,又扫视后面战战兢兢瑟缩着的奴隶们。
“国君要我们献祭。”
“我必死无疑,但你们,必须出一半人,来替代我的儿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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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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