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三十五年，冬。
三皇子林仲逸奉诏继位，改国号为永盛，
追封先皇为明，史称明帝，其母顺嫔为贤德皇后，发妻蒋氏为皇后。
“今年的雪来得格外早。”蒋昭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不由得感叹道。
青云正忙着给面前的火盆加炭火，听见蒋昭的声音抬头，看着蒋昭面前大开的窗户，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走到坐榻边，一边关窗，一边叮嘱。
“娘娘，这么冷的天就别开窗了，小心您的寒症。”
许是瞧见了窗外的雪景，青云又笑道：“不过咱们这皇上刚登基就下雪，瑞雪兆丰年。真是好兆头，想必来年一定是个丰收之年。”
青云的话让蒋昭脑中不自觉浮现出前些年见过的那些因为洪灾无家可归的难民。
当时南方接连暴雨，河水漫过堤坝，冲垮了房屋，致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先帝拨下的赈灾款被层层贪污，最后到百姓手中的只有几个铜板，导致许多百姓饿死。
虽说后面皇帝重新派了当时的三皇子，如今的皇帝前去赈灾，但那些逝去的生命却再也回不来了。
思及此蒋昭心底感到有些悲伤，轻叹一声：“但愿吧。”
许是听出蒋昭哀伤的语气，青云也想到了当年的情景，赶忙转移话题
“娘娘，那些事都过去了。当年就是因为赈灾您才落下寒症，如今陛下登基，定能开创太平盛世，您可要好好将养身体，早日诞下未来的太子才是啊。”
太平盛世。
多么美好的愿景啊。
这是蒋家选择林仲逸的原因之一。
一个没有父亲宠爱，也没有母族扶持的皇子，在吃人的皇宫里见惯了压迫与剥削。
这样的人最适合当时急需复仇的蒋家，是个容易掌控的棋子。
蒋昭视线缓缓在这华丽的栖梧宫中缓缓扫过。
少时总是听说先帝钟爱司皇贵妃，专宠多年，虽迫于朝臣压力不能册立为皇后，却让其居住在历代皇后所居的栖梧宫。
并且各种奇珍异宝流水般地送入栖梧宫中，这也让原本就奢华的栖梧宫变得更加奢靡。
而后先皇逝世，林仲逸登基，这栖梧宫自然就归属蒋昭这位新后。
虽然入住之后蒋昭便命人撤走了殿内大半的东西，但一些沉重的物件不方便挪动，蒋昭只能保持原样，就这样栖梧宫内都奢华无比。
十五年了！
蒋昭看着桌上摆放的皇后印玺，心中不禁感慨她终于走到了这个位置！
母亲的大仇总算要得报了！
至于诞育太子？
蒋昭盯着桌案上摆放的册封诏书冷笑一声，等这些人和事都处理妥当了，她自会打算。
“娘娘，陛下给潜邸那几位老人册封的位份都不高，就连那位仗着自己哥哥手握重兵入府的侧福晋都只给了妃位，却封了丞相家庶出的孙女做贵妃。”
青云作为蒋昭的陪嫁丫鬟，在林仲逸登基的路上陪同他们一起出生入死，所以被林仲逸特封为三品女官，虽没有太大的权利，但有这身份在寻常妃嫔都无法轻易折辱她。
“司贵妃的宫殿皇上那边有交代吗？”
大致浏览完林仲逸拟定的册封诏书，蒋昭大致清楚了他的想法，在得到青云否定的答案之后，缓缓开口：“那就让她住到昭仁殿去吧。”
青云有些顾虑的说：“这昭仁殿不仅富丽堂皇，还离皇上的所居住的正殿很近，娘娘会不会太抬举司贵妃了？”
“青云，司贵妃毕竟是司丞相的孙女，司丞相作为三朝老臣，他的孙女自然要这昭仁殿才配得上。”
话题从司云梦说到司崇这个朝廷重臣身上，青云就算对朝廷局势再不了解，也猜到了这样安排的用意。
捧得越高，摔得越痛。
兵权与文臣，互相对抗，相互制衡。
就是林仲逸当下最需要的。
作为一个合格的皇后自然要替他安排好这一切，让司云梦显眼，但又不会逾矩。
“至于郑妃烟雨阁倒是很适合她。”
“这烟雨阁里那栋用来赏雨的阁楼倒是正好能瞧见司贵妃所居的昭仁殿，娘娘只是那阁楼年久失修，是不是要修葺一番再让郑妃入住呢？”
“嗯，你让内务府安排人好好修缮一下，这阁楼若没有用处，怎么欣赏雨景呢。”
蒋昭手指在周惜霜的名字上轻轻划过，道：“如今宫里妃嫔少，那些长久未住人的宫殿就不必派人打扫了。至于府里那三位侍妾，皇上册封的位份都不高。
周才人就住到司贵妃的昭仁殿偏殿，阚贵人就住听雪轩吧，她喜欢安静。关才人喜欢跳舞，就让她住到烟雨阁吧，美景配上曼妙舞姿，想来是十分惬意。”
“是，奴婢这就下去安排。”
十一月初二，是个难得晴天。
青云听见起床的声音，快步上前掀开床幔，接着两个小宫女端着东西有条不紊地走进来。
蒋昭端坐在床边，接过青云递过来的帕子搽脸，接着用清茶漱口，才起身来到梳妆台前。
“娘娘，众嫔妃都在暖阁内等着了。”青云一边梳头一边说着。
蒋昭正闭眼假寐，只轻嗯一声表示知晓。
等一切穿戴整齐，在青云的搀扶下才从后殿缓缓踱步而出。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随着请安的声音落下，蒋昭穿着明黄色的皇后朝服端坐在栖梧宫正殿中的凤椅上。瞧着以司云梦为首的妃嫔们分作两行，正整齐地俯身叩首。
司云梦身穿一袭紫色锦缎，上面紧密的绣着大朵盛开的牡丹，俯身缓缓跪拜在我面前，戴满朱钗的发髻就这样随着主人低垂的头颅淹没在华服繁复的刺绣中。
礼毕后，蒋昭这才柔声道：“起来吧。青云，赐座。”
“多谢娘娘。”
蒋昭面带微笑地将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尽数收入眼底，郑妃一如既往的骄横，话还未落便起身坐回椅子，而被寄予厚望的司云梦就显得有些拘谨。
礼仪虽然周到，但处处透露着畏畏缩缩的感觉，到底是丞相家不受宠的庶女，比不得她那几个姐姐。
想到司家那几位张扬无比的姑娘们，蒋昭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嘲讽的笑。
心里不禁感慨，谁能想到如今会是司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坐在贵妃之位上呢。
不知道司崇这个老匹夫有没有后悔当初没有在三皇子府安插一个精心培养的棋子，如今只能找这样一个偏房庶女入宫为妃。
即使心中对司崇厌恶至极，蒋昭并未表现出对司云梦的针对，眼神温柔的问道：“司贵妃入宫一切可还习惯？”
“谢娘娘关心，嫔妾一切都好。”
“那就好，虽说这宫中不比家里，但入了宫往后就是一家人，妹妹要是有不习惯的地方尽管来找本宫。”
“嫔妾明白，多谢皇后娘娘。”
司云梦的话音刚落，坐在她正对面的郑妃郑雁芙便忍不住开口：“贵妃娘娘这身衣服好华丽，这满绣的花样怕是所费不少吧。只是如今咱们新皇登基，前朝后宫都奉行节俭，贵妃娘娘这身怕不是在打皇后娘娘的脸吗？”
如今的她倒是穿的比之前府里时简单了许多，一袭粉衣搭配上几朵轻巧珠花，倒是衬的整个人娇艳明媚。
与对面被华丽的衣服和首饰压住的司云梦形成强烈的对比。
郑雁芙的语气十分挑衅，开口就给司云梦扣上一顶不敬的帽子，惹得司云梦连忙跪下请罪。
“嫔妾不敢。这衣服乃是皇上赏赐，嫔妾今日特意穿上就是为了答谢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恩赏。”
“好了。皇上和本宫虽倡导节俭，也并不是叫宫中妃嫔简朴度日。今天是司贵妃的大日子，这身衣裳倒也配得上。”
见蒋昭语气里并无责怪之意，郑雁芙只能悻悻地端起一旁的茶杯，借着喝茶的功夫掩饰自己的不满。
对于郑雁芙和司云梦两人的斗争，蒋昭自然是乐在其中，她们两人斗得越狠她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看完司云梦和郑雁芙的嘴仗，蒋昭的注意力转向坐在后面的那三位潜邸老人。
贵人阚珍，是江南首富之女。性子恬淡，不爱与人亲近，在府里存在感不强。她的父亲为林仲逸夺位提供了大量金钱，所以阚珍得封贵人。
才人关夏，是先皇赏赐的舞女。长相艳丽，加上婀娜的身材一度是林仲逸的专房宠。就是性子烈了点，不过出身的限制让她在府里只能依靠林仲逸，封她做才人也算是顾念旧情。
才人周惜霜，是林仲逸乳娘的女儿，两人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林仲逸的乳母在一次遇险中替林仲逸挡刀而死，蒋昭便便出面主动提出让林仲逸纳她做了侍妾。
如今林仲逸登基，某些人暗藏的心思想来也要浮出水面了。
想到那样的情景，蒋昭抬手端起茶具挡住嘴角扬起的笑容，浅浅抿了一口，柔声说道：“如今陛下的后宫中只有你们几人，何必在一些小事上争斗计较。陛下如今膝下尚无子嗣，你们应该把心思多花在这上面。”
“嫔妾明白，多谢皇后娘娘教诲。”
“明白就好，本宫也乏了，跪安吧。”
听闻此言，众妃嫔齐齐起身行礼告辞退。
“嫔妾告退。”
等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正殿里，蒋昭这才开口朝青云询问道：“司贵妃的赏赐都备好了吗？”
“都备好了，按您的吩咐，比郑妃的赏赐多了一倍。”青云走到蒋昭身侧俯身继续说：“奴婢还打听到，皇上今早特意吩咐了珍宝司将往年进贡的那枚砗磲珠制成首饰，赏赐给司贵妃。”
“是吗，皇上如此抬举司贵妃，这后宫怕是不会平静了。”我饶有兴致的斜靠在座椅的软垫上，眼眸含笑吩咐道：“青云，等下你亲自送过去，顺便昭告后宫众人就说如今天寒路滑，本宫免了后宫每日请安，只每月初一合宫觐见。”
“是！”青云点头领命，接着仿佛想到什么，有些高兴地继续道：“今早收到吉芜回信，说已经顺利到了江南，您交代的事他会尽快查清赶回来。”
“那就好。青云啊，咱们这一路走来，如今只剩你和吉芜还陪在我身边了。吉芜是太监，只能老死宫中，你不一样。”
蒋昭拉过青云的手，仔细端详着，看着青云日渐成熟的面庞和记忆里那个青涩鲜活的姑娘缓缓重合在一起。
容颜未改，可眼神却再也没有少时的纯净。
“你打小就跟在我身边，我希望今后你可以远离这些钩心斗角。等过今年大局安定了，我给你挑个好男儿指婚。”
“小姐！奴婢不想嫁人，也不想离开小姐。”青云神色悲伤地看着蒋昭，“当年碧月死的时候，奴婢答应过她会带着她那份一起服侍小姐，一辈子陪着小姐，永不背弃！”
提起碧月，蒋昭不由得鼻子一酸，偏过头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子悲伤无奈说道：“罢了，这个事小姐我许诺到这，永远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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