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在一个大雨磅礴的清晨,因为老国公夫人最近看后院的人不顺眼,虽是大雨众人依旧得去请安,皓月一身碧水绿的衣裙,像是雨水中更显清亮的嫩绿枝桠。
墨杏帮皓月撑着伞,主仆二人在大雨中艰难前行,黎晓晓倒是自得其乐,她一直想要淋雨却淋不成,如今倒是成真了。
虽然雨水并不曾淋湿她,可是不必隔着雨伞,在茫茫大雨中静立前行是一件很有诗情画意的事情,当然,淋不中的时候如此,落汤鸡就凄凄惨惨戚戚了。
安国公夫人担心皓月被老国公夫人针对,这些天都会在荣喜堂前的路口等她一起过去,今日大雨,路口并无遮蔽雨亭,皓月却远远看到几抹身影,她加快脚步,就见国公夫人和安若月带着奴仆在等她。
雨丝微凉,皓月却觉得心里一暖,她不喜国公夫人算计她不曾亲近,可是国公夫人除了初次见面余下的时间都对她很好很好,除了补给她成倍月例银子,国公夫人还从她的嫁妆里给了她几间地理位置很好的商铺。
皓月拒绝,她就把收益送过来,皓月的心也渐渐软了,她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就见国公夫人迎了上来,脸上满是关切,“可曾淋湿了?”
皓月伸手拉住她的手,“今日大雨,母亲和妹妹怎么不先进去。”
她明白了,她开始把国公夫人当作母亲,想起母亲的劝导,她释然,她和安若月都有两位父亲两位母亲,这是她们的缘分。
国公夫人听她喊母亲一怔愣,安若月就忙道,“母亲不放心姐姐,雨天路滑,已经等不及要派人去瞧姐姐了呢。”
皓月就笑道,“劳母亲和妹妹担心了,今日起得晚了些。”
安若月摆手,“这可太客气了,咱们是一家人。”
这话出口安若月自己都愣住了,她是真心把皓月当姐姐的,却因为愧疚不敢亲近,今日皓月似乎有些融化,她便如此口吐真言,说完又有些忐忑地看向皓月,她怕皓月不高兴,又想起皓月的性情怀了几分期待。
皓月点头,“我的错,倒是客气起来了。”
安若月和国公夫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们都有些敬畏皓月,对,就是敬畏,皓月总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今日倒是多了些柔和的气息,可见是真的把他们当作家人。
国公夫人心里欢喜,“今日便在我那里用食,咱们三个也好好说会儿话。”
听皓月应了她更开心了,这份开心一直延续到见到老国公夫人之前,三人收起笑脸步入荣喜堂,果然,老国公夫人正沉着脸,“怎么现在才到?”
皓月就道,“雨天路滑,怕有意外惹祖母担心,所以慢了些。”
安如月问道,“既是雨天,便该早起才是。”
老国公夫人欣慰道,“还是如月懂事孝顺。”
国公夫人脸色发白,生怕不孝的大帽子扣在皓月头上,皓月却不在意,“昨日晴空万里,皓月并无夜观天象之能,还请祖母见谅。”
老国公夫人斥道,“伶牙俐齿!”
皓月微微一笑,“多谢祖母夸奖。”
老国公夫人马上就要失去后院的最高权力,皓月看她如同被拔掉利齿的老虎,无甚惧也。
茶话期间就是这样明枪暗刀,虽不能杀.人,却实在有些烦人,皓月正想着圣上是否看到薛大爷的折子,要不要再给薛大爷加点砝码,就听到老国公夫人的丫鬟来报,“国公爷下朝过来了。”
老国公夫人终于收起苦大仇深,露出几分期待欢喜来,自薛姨娘事发后,安国公少来给她请安了。
安国公快到时自有丫鬟掀帘请安,除了老国公夫人众人便都站起请安,安国公一身水气,神色恍惚,他一进来便跪在老国公夫人面前,众人不明但也跟着跪了下去,只听他道,“儿子不孝,不曾荣养母亲,惹得薛家表弟上折禀明此事,圣上大怒,已经撤去儿子官职,儿子日后便待在家里专向母亲尽孝,虽然国公府世袭罔替不再,但儿子总会想法子让母亲衣食无忧。”
众人愕然抬头,皓月也跟着抬头,就见老国公夫人捂住胸口,她原本还打算拿乔,却被安国公一番话震得心慌,喃喃道,“什么叫国公府世袭罔替不再?”
安国公磕头答道,“儿子无能,圣上雷霆大怒,已降儿子为候,三代而亡,世袭罔替不再。”
老国公夫人呼吸都困难起来,“薛家老大上的折子?”
安国公:“正是。”
“畜生!畜生!”老国公夫人终于反应过来,却是气得双眼圆瞪,怒火几乎从眼中溢出,“你助薛家良多,这个畜生,我要去问问他,他的良心被狗吃了吗?”说完就起身要往门外去。
安国公闻言倒是平静下来,看来母亲还是更关心他,他起身扶住老国公夫人,“母亲,时也命也,此事已成定局。”
老国公夫人气得一倒,安国公去扶,老夫人抱住他泪如雨下,“我可怜的儿啊,我以后有何颜面去地下见你父亲!那天杀的薛家大郎!”
众人也从震惊中缓神过来,骤然得知此滔天大事,都面色惴惴,听老国公夫人如此也落下泪来,世袭罔替的国公府和三代而亡的侯府如何能相提并论?
等老国公夫人终于平静下来已经过了大食时间,安国公,哦,不对,安侯爷让大家都散了,又让皓月跟着他去书房。
候夫人问他,“国……爷可是有事?我和月儿约好去我那里用食的。”
安侯爷摇头,“无事,只我新得了一幅书法,想着月儿喜欢便让她去瞧瞧。”
候夫人看他陷入这样的境地还记着女儿心下开怀,但又不敢笑出来,只道,“那月儿快去,饭食母亲遣人送过去。”
皓月应是,乖巧地跟着新鲜出炉的安侯爷来到书房,安侯爷长叹一句,“如今,也算是脱身了。”
他也曾心怀侥幸,只是圣上心意已定,行事难免有些踪迹,他越看越心惊,越揣摩越害怕,这才速战速决,只求脱身。
皓月点头,不再假借聊天之名,“父亲这个时机选的正正好,薛姨娘一事是引爆点,圣上又正需要向萧家表态,既不会引起怀疑又能受损最少,这一时机,是我安家脱身的最佳时机。”
她需要安侯爷信服她,所以有此一言。
啊?安侯爷愣住,什么最佳时机?他就是怕了惊了不敢花圣上银子了,但他没好意思问出口,只是更加觉得皓月聪慧,叹道,“你祖母荣养,便由你来掌家,为父才能放心,你母亲……”
皓月并不愿困于后院,她道,“父亲,我想和您说说皓家父母的事,您愿意听吗?”
安侯爷:“我儿在我面前不需如此拘礼,想说什么只管说。”
皓月微微一笑,“多谢父亲。”
她略一思索道,“皓家母亲出身秀才家庭,但是她刚嫁给父亲的时候并不识字,是父亲教她识字作诗,等我记事的时候父母已经可以吟诗作对,堪称神仙眷侣。”
皓月看安侯爷似在思索直接道,“母亲不会父亲教给她便是了,哪有什么事情是天生就会的,不都是学习而来的?母亲迂腐,可她却信奉出嫁从夫,祖母偏心,可她也信奉夫死从子,父亲既然是他们的天,就要承担起天神的责任来,教导妻母,我安家后院安宁,自能图以后。”
也是见安侯爷心思端正皓月才有此一言,要是心思不正之辈,皓月端不会多言,她继续道,“父亲母亲是为夫妻,夫为妻之天,妻为夫之地,夫妻一体方是太平,夫妻融洽恩爱外人才没有可乘之机,家庭才能和睦向上,我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夫妻,这是女儿总结的一点道理,没有其他意思,仅供父亲参考。”
安侯爷没想到她会帮老夫人说话,一时愣住了,他知道皓月洒脱通透,却没想到潇洒到如此地步,心中的震撼更超以前,良久他才叹道,“我儿生性聪慧善良,如此,你母亲和祖母便由为父教导吧。”
皓月笑道,“不过是女儿自小病弱,不能玩耍,只得多读几本书解闷罢了。”
安侯爷摇头,“我儿太过谦虚,天下男子不如我儿者多矣。”
不说学识魄力,只说胸襟,皓月当得君子一称。
至于皓月所言,当然不是她所思,她说出这话只是想清府内风气,父亲母亲都有慈爱之心,能恩爱自然最好,更何况夫妻一心也能涤除老夫人遗留的祸根,候夫人的身家荣辱都系在安侯爷身上,安侯爷能对她多些耐心也是好的,至于老夫人,皓月想起她刚才天塌了的萎靡姿态,所以有此一言。
说到底,她从不曾将老夫人那些言语挑衅放在心上,志不在此,何必烦忧?
什么天地?夫为天?妻为地?呵,皓月心中轻嗤,她永不为地,誓要上青天。
只盼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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