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京城,皓家父子三人在安国公的再三邀请下,决定先去安国公府的客院住下,再尽快寻找合适的院子。
皓月此时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在路上也向安若月请教了府内的规矩,她一下马车便见一通身富贵的老太太迎了上来,“我苦命的孙女啊!”
这想必就是安国公老夫人了,皓月微微打量她,保养得很好,只是没了夫君穿着深色的衣裳,难免有些老气,此时她眼泪珠子似的往下掉,似是真的很心疼这个流落在外的孙女。
虽然知道这应该是做给安国公看的,但是皓月适应良好,先口称祖母,也做垂泪思念状,又说这些年过得很好,父亲兄长都是读书人,母亲也是一等一的贤惠人,让家里勿要担心。
安国公松了口气,他就怕这孩子像之前一样语出惊人,这样看来,还是懂得远近亲疏的,虽然疏远的是自己母亲,但作为亲近的那一方,安国公倒没有什么不适,毕竟他母亲……一言难尽。
安国公看夫人只是垂泪,旁边人也都只跟着流泪,只得自己上前劝道,“如今回来了我们好好弥补孩子便是,母亲勿要如此。”
安国公老夫人点头,“你舅舅家送来了不少见面礼,只说把这些年的都补上。”
皓月像是对实情毫不知情的样子,“这可真是太客气了,皓月如何受得起呀?”
安国公老夫人真实地笑了,“这有什么?是你父亲嫡亲的舅家,自然对你亲近。”
安国公却没了松口气的开心,他只觉得心冷,他不曾问罪薛姨娘和薛家,一是母亲的哭闹,二是着急去接孩子,没想到这给了薛家和母亲错觉,以为他不在意。
呵,他怎么可能不在意?他膝下单薄,唯有两儿两女罢了,如今嫡长女长到十二岁竟然并非自己亲生,又并非天灾乃是**,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他活剐了薛姨娘的心都有,母亲和薛家欺人太甚!
只是这样想着,安国公并没有显露出来,他只淡淡道,“母亲,月儿她一路颠簸,先让她去休息。”
国公老夫人擦擦眼泪,“这孩子也叫月儿?国公爷给起的什么名字?”
皓月忙道,“皓月,”她面露期盼地看向安国公,“安皓月。”
国公老夫人一愣,“家里怕得罪月神,都用的是若月,如月,皓月虽然好听,但终究过于自夸了些,我觉得似月也不错,你说呢,月儿?”
安国公胸膛里的气快要溢出来了,别看母亲说得冠冕堂皇,可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母亲是怕皓月抢了如月的风头,如月若月哪里比得上皓月当空,一个名字也要这样做文章!
他知道,皓月没有这样的心思,她就是想在名字里保留“皓”字罢了,安国公下定决心要把薛姨娘送官,正一正后宅的风气,面上先不显道,“母亲多虑了,我儿冰雪聪慧,皓月一名当得起。”
又介绍皓家父子,“这便是收养月儿的人家,家风清正,皓家老爷是举人,因为家人病弱才没有继续参加殿试,否则以皓兄之才如今官位只怕不低,”又指向皓知文皓知武道,“这两小子已经是秀才,年少有为,皓兄教导有方,我着实羡慕。”
他并未点出皓月之前顽疾缠身的事,就是怕给人做手脚的机会,他如今对自家后院抱以十二分的怀疑和警惕。
皓父忙谦虚道,“国公爷过誉了,皓家如何敢班门弄斧?”
安国公摇头,“我不如兄长多矣。”
又向皓家四人介绍府里的人,个子高些长相和安国公有些相似的是国公府长子,安为松,薛姨娘所出,他旁边的男童是国公府嫡子,安为柏,国公夫人所出,长相和国公夫人有些相似。
双方见过礼,安国公终究是意难平,他看向安国公老夫人道,“我之前提重礼上门再三请罪,皓兄这才谅解,此次来京,我再三邀请皓兄上门,皓兄不放心月儿这才答应客居一段时间,还请母亲做好安排,必得宾至如归,才能弥补我们的罪孽。”
安国公老夫人心里一咯噔,她忙道,“这是自然,”又看向皓家人客气道,“只是犯事的仆妇已经问罪,只怕不能由皓家出气。”
皓父就称无妨,又道,“皓月乖巧懂事,在皓家孝顺父母,友爱兄长,乃是皓家之幸。”
“若月在国公府金贵玉尊,家人疼爱,也是她的缘法,皓家并无气可出。”
这话明面人一听就是客套话,可安国公老夫人却当了真,可不是,她家嫡长女出身不凡,安若月是占了大便宜,看安若月还跟着国公夫人,她有心问国公爷两句,又碍于外人在场没好意思问。
要把安若月送回去的事儿老国公夫人是出了大力气的,一是这孩子之前总是仗着嫡出和如月针尖对麦芒,二是非国公府血脉怎可占了国公府的名声银钱,三便是这孩子待在家里就会提醒安国公互换婴孩之事,她有心为侄女谋划,把安若月送回去,再好好教导皓月,过上两年国公爷气消了,如月的母亲便能回来了。
她这么想面上就带了些出来,安国公只觉得羞愧难当,以前的贤妻美妾,母亲慈爱都像是幻觉,自从爆出薛姨娘换女的真相,他再看后院这些人都是披着羊皮的狼,哪怕是母亲也是让他屡屡失望。
母亲的心里只有薛家,皓月是他嫡长的女儿,是母亲嫡亲的孙女啊,孩子回来,第一次见面,母亲的所言所语也都是在为薛家开脱。
安国公心下不喜,但也不愿在大门前落了母亲的面子,让外人知道国公府后宅不宁,只道,“母亲多虑了,皓兄端庄君子,不会拿仆妇出气。”
又道,“大家车途劳顿,便先回去休息吧。”
皓月不再说话,只静静观察安国公和老国公夫人,她推测安国公心里是不满的,虽然面上母慈子孝,可安国公提起“我们的罪孽”,这话可就太重了,只怕安国公是下定决心要处置薛姨娘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皓月先跟着皓家父子去客院,看到环境不错,安国公还给备了几个看着很机灵的小厮这才放下心来。
接下来本该是去后院拜见长辈,可老国公夫人不按常理出牌,一行人便直接去了给皓月准备的院子,安国公心中愧疚,“我儿名为皓月,这院子便叫明月院吧,恰巧这院子四面环水,夜晚月色如华,水中清亮,不算辱没了我儿。”
皓月心里一暖,见到的国公府众人,她只有在安国公那里感到了亲情,老国公夫人自不必说,国公夫人也是刚一见面就说起薛姨娘之事,皓月虽然能理解女子不易,却也并不喜欢旁人算计她,所以她不说破,也不亲近。
她笑眯眯地看向安国公,“谢谢父亲,女儿很喜欢这个名字。”
这是她第一次称呼安国公“父亲”,之前都是称呼“您”,安国公心下开怀,“这有什么,这院子就留给你,哪怕以后出嫁了,也能回来长住。”
又道,“你母亲会把这十二年的月例银子翻倍补给你,为父也有些资产,等你安定下来,便来库房挑,看上什么就归你。”
安如月本来有些尴尬,听这话忙撒娇道,“父亲偏心,女儿也要去挑。”
安国公淡淡撇她一眼,“为父确实偏心,你姐姐流落在外十二年,为父总是心疼她。”
安如月明白过来父亲在敲打她,脸色一白,安为松忙出来打圆场,“妹妹归来是天大的喜事,儿子那里也有些珍藏,到时也请妹妹赏脸。”
安国公的脸色这才缓和过来,皓月就听见站在她身边的安为柏轻声冷哼,“猫哭耗子!”
老国公夫人私心太重,国公府嫡庶不分,祸端已现。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只道,“如此,皓月在此谢过父亲哥哥。”
说话间已到明月院门前,就见这院子建在湖上,湖面水波潋滟,院子清雅脱俗,安国公道,“这是你们曾祖父修建的院子,在府里风景是最好的,我小时候便跟着你们曾祖父曾祖母住在这里,夏天时跟着你们曾祖父捉鱼,冬天时跟着他老人家溜冰,要是被你们曾祖母捉住,必是要罚我们的。”
安国公面上露出些怀念,祖父祖母都是贫苦出身,没什么规矩要求,他除了读书以外其实有不少乐趣,祖父还曾带着他去掏鸟蛋,被祖母堵在树上一顿收拾,可那天的晚饭就是祖母亲自下厨做的蒸鸟蛋,他们若是捉了鱼祖母也会下厨蒸鱼吃,这院子里后假山脚下还有一处菜园子,他们当时吃的菜蔬大多来自那里。
思绪间已过了木桥,安国公叹了口气推开院门,熟悉的场景扑面而来,他好像回到了儿时下学的时候,还能看到祖父祖母在院子里聊天品茶,看到他招呼他也去桌前坐下,祖父问他的学业,祖母就嗔他大字不识几个胡装相。
祖父不服,非要教自己武艺,又被祖母白一眼,只说他是想自己练刀,拿孙儿做筏子。
祖父这也不对那也不对,闷闷地坐下,祖母就道,“什么都别想,前半辈子不见人影,后半辈子只能跟着我种地。”
安国公看向院子西边,好像就是在那里,祖父就乐起来,说他哪儿都不去,就跟着祖母种地,祖母又让他们俩去书房说兵法,祖父就会刻意告诉他,“我是让着你祖母呢,她是官家小姐,嫁给我本就吃亏,后又跟着我南征北战,如今才算是有了安生日子过。”
安国公儿时以为夫妻都是这样,后来却发现不是,父亲母亲不是,他和夫人更不是,夫人是祖父祖母去后母亲定下的,他新婚时也曾幻想过琴瑟和鸣,可夫人更想要贤名,主动要给他纳薛家表妹为贵妾,他也不强求夫妻感情,从此不再管后院之事,没想到出了这样大的乱子。
如今再看这院子,只觉物是人非,他摸摸皓月的脑袋,“房间已经让他们打扫过了,家具什么都是为父挑的,也不知合不合你心意,我们进去看看?”
皓月抬头看他,“父亲,此处是曾祖父曾祖母住处,还是不要改名了。”
安国公笑道,“无事,你曾祖父曾祖母会理解的。”
他希望女儿以后能拥有和祖父祖母一样的幸福,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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