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散发着腐臭的酸味,令人作呕。这样的环境,从前梁衍经常遇到,可也没什么不适,而现在他的身体立刻本能的反胃,还没往深处去,就难以抑制地吐了起来。
秦鸢皱眉,“孤说了这里不是人来的地方。”
梁衍捂住口鼻,坚持往前,尽头的铁笼里,传来铁锁的响声,他接过狱卒手中的火把,看到角落里蜷曲着一团瘦弱人影。
梁衍看着秦岄这副样子,取下手帕想说什么,闻到牢里的气味,又是一阵作呕。
最后被秦鸢强行拉出了地牢。
“为了见她,你差点吐死在地牢,值得吗?”
梁衍:“我要知道为什么。”
秦鸢盯着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梁衍缓缓抬起眼皮,“秦鸢,我已经变成你要的样子,如果你不能给我信任,那我无话可说。”
秦鸢别过脸,深吸口气,道:“好,孤让她见你,只是,她不一定能回应你。”
秦岄换了身干净衣服,洗去了身上令人作呕的地牢气味,坐在地上,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呆呆傻傻,那样子一看就受尽了虐待。
梁衍看着她,几度难以开口。
秦鸢远远看着他们大眼瞪小眼,“怎么不问?”
梁衍:“你出去。”
意料之外,秦鸢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但没走多远,就在门口。
梁衍蹲下身,秦岄低头躲闪他的目光,他不相信秦岄疯掉了,如果她要疯掉,早在南安时就已经疯了。
他问:“怎么回事?”
秦岄警惕地瞥着门口,口中无声,“骗她。”
她手舞足蹈比划着什么,若是别人只会觉得她疯得彻底,但因为梁衍之前接触过这类密语,他看明白了。
“真的?”梁衍眼底的光亮了起来。
秦岄又比划了一阵。
梁衍:“你何必……”
秦岄痴痴傻傻地笑起来,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扑到梁衍身上,嘴里念叨着轻薄下流的话。
秦鸢冲进来时,秦岄被梁衍从腰间摸出的一把匕首刺穿了胸膛,顿时血溅当场。
他跌坐在地上,方才握刀的手还在不停颤抖。他失神茫然地抬眼看向秦鸢,秦鸢也是一脸错愣。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一直视作她与梁衍之间肉中钉的皇姐,会如此突然的死在梁衍手上。
秦岄的尸体被禁军拖了出去。
秦鸢蹲下身,擦掉他脸上的血迹,搂他入怀中想帮助他冷静下来。
梁衍幽幽垂眸,下意识拽紧她的衣想将她拉开,可是一阵挣扎后,他选择了紧紧抱住她。
傍晚,梁衍在温泉里险些睡过去,入眠之际终于听到哗啦一阵水声,水波荡到他的下巴上来,他动了动眉心,没有睁眼。
一只手水蛇似的缠住他的腰,冰冷的身体贴上来。他靠着温池凹凸不平的壁,仰头望着氤氲弥漫的虚空。
何其虚幻,如梦一场。
拥抱时她虔诚地请求:“梁衍,为孤生一个孩子。”
他回应了一个凉薄的吻。
他心在朝廷,不在后宫,更不可能甘心委身于她。他们曾经的年少誓言,分明是一起做一对普通夫妻,长相厮守。可是秦鸢违背了他们的初心,偏要将他锁在深宫,不见天日。
她宁肯埋没他的才能,也要他为她生子。
可惜啊……
秦鸢,你终不能得偿所愿。
他根本……没有成为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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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元大陆之外,还有别的大陆,一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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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鸢答应梁衍会给他信任,说到做到,她撤回了所有监视梁府的眼睛耳朵,甚至将这些年抓获的梁衍的暗线也一并放了。
她下定决心要和梁衍好好过。
她已经得到最想要的,至于别的,没那么重要。
林岳在乱葬岗捡回了秦岄的尸首,找到梁衍信中说的地方取了蛊盒,将秦岄身体里的蛊虫诱出。
秦岄奇迹般睁开了眼,活了过来。
这一刻,连林岳都明白了南安非亡不可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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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秦鸢所说,北矢右相已经以身殉国,他是秦鸢带回来的南安战俘。
没有根基,没有家世背景,有的只是皇帝独一无二的宠爱,但完全足够了。
如今的秦鸢实现了大一统,拥有了整个王朝至高无上的实权,情报暗桩遍及凤元大陆。别说她要娶一个来历不明的战俘作为皇夫,就算要娶还是右相的梁衍,也没有人能阻止。
册封皇夫大典上,满朝文武都在场,没有人认不出梁衍的模样。
张玉竹站在侧首,终于看见那谣传中独霸君恩,堪称祸水的南安战俘。心中震惊之余,他遥望群臣,每个人的脸上都端着谨慎恭敬,无人露出半分惊讶。
帝上说皇夫是南安战俘,那就是战俘,只不过是一个与前任右相长得有些相似的战俘罢了。
张氏大族首当其冲,叩首喊:恭贺皇夫殿下!
所有人叩首。
张玉竹死死盯着地面,颤抖得几乎作呕。
秦鸢亲手为梁衍束上皇夫的发冠,在烟火牡丹燃放之际,她额头抵住梁衍眉心,注视着他平静幽黑的眼眸,绚丽的烟火在他漆黑瞳孔深处也闪映出一道道流光,让他看起来格外生机动人。
“梁衍,朕会给你最好的一切。”
“我们今后,一定要好好过。”
一国之君最终说出这样一个朴实无华的期盼。
梁衍推开秦鸢,眺望着阶下的芸芸众生,他目光远眺一阵,最终回身,盯着三尺之外端方自持的太凤后,眸中寒冷。
太凤后面色如常,甚至带着淡淡欣慰笑意。他年轻时经历了大风大浪,这点风暴算得了什么。大摆袖下的手指紧紧扣住,他还是人前威仪的太凤后。
皇夫大典后,太凤后召见了梁衍。
秦鸢知道梁衍跟父后两人互不对付,不想让他受了委屈,握着他手道:“不想去就不去,朕去和父后说,今后的问安都免了。”
梁衍道:“国礼不可废,帝上如今是天下之主,切莫因我坏了祖宗规矩,我可不想成为天下人口中的祸水。”
秦鸢抿唇一笑,“那朕陪你去。”
梁衍:“好。”
反正最后,秦鸢也会被太凤后支开,他们的交谈,是秦鸢不能知道的。
大殿内,太凤后与梁衍面面对峙。
太凤后惊讶于梁衍如今在秦鸢心中的位置更甚从前,梁衍则对太凤后那颓败的样子报以可笑的冷哼。
“太凤后一直盯着我看,难道不认得我了。”
梁衍既不称臣,也不称侍,太凤后高坐上位,看得明白,“你有反心。”
梁衍站得挺拔,“我有反心,第一个反的就是你。”
太凤后冷笑道:“哀家万万没想到,鸢儿为你煞费苦心做到如此地步。这局,算你赢。”
梁衍冷冷道:“我从未想过在这上面与你争输赢。太凤后,我们的对局,才刚刚开始。”
太凤后眼眸一眯,“你在向哀家宣战?”
他冷笑着,保养极好的面容因愤怒而一阵抽搐,“别以为你坐上皇夫之位就能翻天了,整个王朝地位最尊贵的男人还不是你。”
梁衍睨他一眼,随意翻弄着手腕上的蓝色流珠手链,平静道:“那我们就看看,在秦鸢心中最尊贵的男人到底是谁。”
丢下这句话,梁衍转身飒然离开,留下太凤后眼眸欲裂,浑身发抖。
深冬过后,便是春猎。
秦鸢几次约梁衍出游,都被他以天冷身乏的理由拒绝。
梁衍整日的行程,便是一大早按时到太荣殿给太凤后问安,问安过后太凤后饭都吃不下,接连两个月没舒坦地吃过一顿早饭,硬生生被气出了胃病。
除此之外,梁衍推掉了后宫内其他所有繁文缛节,与后宫凤子几乎没有交集。
自册封大典后,梁衍便没有出现在朝臣的视野中。因此,在春猎大会上见到一身轻装的梁衍,不少人愣了愣,险些将他认成北矢右相。
周玮下意识驱马上前,被身边的人死死拉住,但马儿还是冲了上去。
周玮看着梁衍,犹豫着躬身行礼道:“臣拜见皇夫殿下。”
梁衍看着他,抿唇不语。
周玮收回手,尴尬离开了。
春猎分为内场和外场,外场是进山狩猎,内场则是在山中圈出的一片围猎场中射猎,围场内是成群的动物。站在围栏外绝佳的射猎处,就能很轻易射中猎物。最适合身子娇弱的凤子。
因秦鸢并不耽于男色,朝中大臣不少人才能抱得凤子归。妻主们爱的是驰骋山野,至于内场,自然留给了家中的凤眷。
梁衍一个人取了箭,在内场的偏僻一隅独自射猎。
旁边的凤眷们原本离他远远的,看见梁衍高超的箭术不由得拍手叫好,纷纷围拢上去。
“皇夫殿下好箭法呀!”
“皇夫殿下的弓看起来真好用,不像臣侍这把,根本拉不开。”
梁衍握紧弓脸色一变,余光瞥见秦鸢出了营帐,走过来了。
他取了支箭,搭箭上弦。这种程度的拉弓的确需要一个正常男人的力气,他不该拉开。
看到秦鸢走过来,凤眷们立刻便散开了。
梁衍将弓摔在地上,闷声道:“回宫。”
“怎么了?”
梁衍冷冷道:“我现在连弓都拉不开,留在这里自取其辱吗?”
秦鸢捡起弓箭,随手便拉了个满月。她很快想起现在梁衍已经不同以往,难免会有些急躁,于是笑了笑,将弓箭放到他手上,站在身后握住他双手,给了一个助力。
梁衍比她高些,秦鸢踮着脚紧紧贴着他的后背,才能完全握住他的双手。她很喜欢这个距离,喜欢他依靠着她的样子。
在她的扶持下,梁衍脸色好转。
几轮过后,秦鸢忽然不动了。
梁衍侧首,投去疑惑的目光。
秦鸢贴着他脖颈,勾住一缕乌黑柔顺的头发,意味不明地说:“你今日,格外娇软,朕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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