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秦鸢宿在朝凤宫。
两人什么也不做躺在床上,是从未有过的事。
秦鸢睡不着,她转头看了看梁衍,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秦鸢侧着身子面对他,小心翼翼将手伸过去,一点点探上他的小腹。
那里的疤痕已经完全和好如初,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秦鸢感觉手下有什么在跳动,她动作轻柔又小心。
梁衍蓦地睁开眼,眼神清醒犀利,显然他根本没有睡着。
秦鸢的手来不及收回,眼神与他撞个正着。
一个多月的身孕,胎儿在腹中尚不稳定,倘若这时发生点什么恐怕会出事。
梁衍这时候才想起当年学医时师傅提过的那些事,他忍不住恶毒地想,有什么比亲手杀死自己朝思暮盼的孩子更残忍的事。
他抓住被褥下秦鸢的手,也侧了身子,与她沉默对视。
秦鸢从他的眼神里得到暗示,蹭地坐起身,心猝之余颤声:“你身怀有孕,孤,孤还没有这么禽|兽不如。”
梁衍只是看着她,眼中有讽意。
秦鸢招架不住,只好下了床,去偏殿睡了。
梁衍躺在床上,看着天顶中心的琉璃玉串,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令他惶恐害怕。他厌恶这种奇怪的思绪。握着拳头,狠狠地砸下腹部,顿时疼得身体痉挛,蜷缩着满头冷汗。
之后多次,梁衍击打腹部企图让这个孽种胎死腹中。
两个月的胎儿尚未成型,本该脆弱无比,可是一连几日,梁衍的身体受尽折磨,太医来把脉的仍说胎儿很好。
这孽种跟秦鸢一样阴魂不散。
秦鸢照常询问杨太医梁衍的近况。
杨太医是宫中老人了,当年还是他为太凤后接生的,因此有些话别的太医不敢说,只能杨太医亲口说。
杨太医想起这几日为梁衍把脉安胎的情形,沉着道:“帝上,皇夫殿下胎象时好时弱,经几日观察,微臣斗胆猜测,皇夫可能……做了什么刺激胎儿的事。”
秦鸢心中一默,顿时头脑发热。
杨太医:“长此以往皇夫殿下的身体受不住,以后诞下皇嗣也会落下病根。”
.
千岚每日按时将安胎药送到朝凤宫,亲眼看着梁衍喝下才离开。
秦鸢来到朝凤宫时,梁衍刚喝了药。
宫人退避,秦鸢走上前去。
“你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她努力让自己平静地说,“就因为是孤的孩子。”
梁衍慢慢起身,说:“不错,这是你的孩子。正因如此,我不会让他降世。”
秦鸢垂下眼眸,转身低语道:“不是先天凤子是没有办法喝药堕胎的。孤知道一个地方,可以为后天造就的凤子取胎。”
她说这话时,声音有一些颤抖。
梁衍盯着她的背影,不太相信:“你是认真的?”
她没有回头,“倘若你真的决定了,孤,陪你去。”
.
如果这天底下还有秦鸢管不了的地方,那便是怨都城内从北矢开国以来就存在的一个地下贸易市场,人称鬼市。
朝廷曾派兵企图捣毁这一处法外之地,可鬼市中人人都是亡命之徒,要钱不要命,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在这里,给足了钱,可以得到一切想得到的东西。
鬼市怨河边,有一位天生异于常人又身怀异禀的鬼手神医,干的就是为后天凤子取胎的行当。
鬼市是不许平常人进入的,想要什么东西,只能找到鬼市中与外界联系的渡河人,由这个人转达交接。
能进入鬼市的正常人,不是富可敌国开得起天价,便是权势极大给得起地位。
当秦鸢和梁衍出现在鬼市街头时,无数双异类的眼神盯着他们,没有边界感地凑上去,犹如盯着两块色香味美的肥肉,就差上手生吞活剥了。
秦鸢不动声色挡在梁衍身前,抓紧他的手加快脚步。
为他们引路的渡河人指了指桥对面的一间茅草屋,道:“那边就是你们要找的地方了。”
秦鸢将一袋子酬金扔给她,准备与梁衍过桥。
渡河人道:“你们真的要去?去了不管成没成事都是要开钱的,鬼老医胃口大得很,你们可要想好。”
秦鸢回头看了看梁衍,见他没说什么,心中更是难忍,对渡河人说了句你走吧,踏上了木桥。
过桥的路很顺利,在路过一片花圃地时地面有暗器袭来,梁衍下意识推开她,用随身匕首挡下暗器,两人在花圃地里耽误了好一会才狼狈地走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诡异的笑声从头顶方向传来,秦鸢握紧梁衍的手,四下警惕。梁衍感觉手心有些粘腻,低头看了看,“你受伤了?”
秦鸢身子紧绷,摇了摇头,“没事。”
“二位便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吧!”房顶上跳下一个白胡子老头,“这位公子身怀有孕,方才在花圃箭阵中却身姿矫健,果然是后天凤子。”
他看着有些狼狈的两人,笑着说:“二位能到这里,不是有钱便是有势,是大人物想必心胸也宽广,不会计较小老儿方才的冒失吧。”
秦鸢行了一礼,沉声将来意再次说明。
鬼医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孩子是你们二人的?”
“正是。”
他有些不解,“你们看起来倒是恩爱,为何要取胎。”
秦鸢沉默不语。
鬼医也不再追问,道:“小老儿这里的确可以为后天凤子取胎,虽说风险极低,却不是没有风险。何况打胎取胎都伤身,很有可能,这辈子无法再受孕。你们想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
决定权并不在秦鸢手里,她用隐忍的目光看着梁衍。
梁衍没有看她,“动手吧。”
“好,爽快人。”鬼医眯起双眼,“不过小老儿这里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要让你取胎的那个人留下一杯心头血。”
梁衍说:“是我要取胎,与她无关。”
鬼医挑眉说:“怎么会无关?没有她哪来的孩子?胎儿的存在有她一半的责任,她不拦着你还支持你,如此薄情寡义之人的血最适合帮小老儿炼药。”
秦鸢拦下还准备说什么的梁衍,开口道:“依你所言,我给你一杯心头血。”
鬼医:“好!先取血,后取胎,随我来。”
走进草屋,鬼医取来一只两寸高的木杯放在桌上。
那杯子看起来容量并不大,应该要不了多少血,秦鸢取来匕首,解开衣衫。
梁衍按住她的手,脸色淡淡的,问:“你真的要放心头血?”
鬼医道:“对啊你们可要想清楚,这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放到一半停下,可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这胎取不了,血也回不去。小老儿这里,同一个人只会接待一次。”
秦鸢面色冷峻,带着少见的苍然,“你决定,我都依你。”
梁衍:“你死在这儿,我不会给你收尸。”
秦鸢:“这个程度还死不了。”
鬼医笑了笑,“二位商量好了?”
梁衍松开她,嗯了一声。
鬼医给了秦鸢一根空心竹筒,她接过,在胸口割下一刀,血液顺着竹筒一点点滴进木杯。
鬼医最先并没有关注这边放血的情况,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走过来,发现杯中血色异常,一般人的血都是红色,秦鸢的血竟是紫红色。
他眼底一亮,屈指沾了一点放到鼻尖嗅嗅,“真是少见,真是难得。”
他觑着脸色憔悴的秦鸢,弯唇笑笑,放在桌边的手悄悄按下一个机关。
梁衍原本背过身去,不听不看,秦鸢忽然握住了他的手,他挣了一下,秦鸢道:“我没力气,握着你的手心里才好受。”
明明拽得这么紧。梁衍飞快地看了一眼,没说话。
“可惜了。”鬼医忽然惋惜道,“此等血脉的子嗣,出生必然天赋异禀,可成大器,可惜了。”
梁衍没注意他说什么,只觉得秦鸢握着他的那只手在一点点脱力下滑。他看了看桌上那并不大的木杯,突然发现了什么,立刻要拿起杯子。
鬼医先行按住杯子,“半途而废就前功尽弃了。”
梁衍沉声道:“杯子下有机关。”
鬼医没想到他竟然看出来了,便道:“不错,是有。你别忘了,我们最初只是要放满一杯心头血,我可没说是怎么样的一杯。”
“她已经放够了血。”
“哪里哪里,不到这条线都不算满。”
这样放下去,就算秦鸢放干了血也放不满。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已经完全失去血色。
梁衍咬牙握紧她已经无力的手,“够了。”
秦鸢的视线已经不真切了,只是无力地摇头。
鬼医道:“就快了就快了,再坚持一下。”
秦鸢一瞬间收紧手劲,扶着梁衍吐出一片秽物。
鬼医哎呀一声,“小心点,这么珍贵的血脉可别洒了。”
梁衍怒从中来,劈手夺过竹筒,掀翻木杯,鬼医嚎叫着将倒在桌上的血覆进杯中,一边气急败坏道:“你你你,这可是你自己放弃的!你还想不想取胎?”
伤口止上了血,秦鸢脱力地趴在桌上,耳鸣阵阵,间歇时,她听到梁衍平静的声音。
他说:“不取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