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秦九凤答应宫中那人好好照顾姬凰，所以一路上不敢懈怠，却不想还是招了麻烦。
搅乱人家长公主招亲，可不就是往狼窝跳。
“姬凰下来。”
背后传来小皇叔的几声急唤，秦棠景也并不愚笨，当然知道出尽了风头不宜久留。
“今日得罪了。”秦棠景抬起折扇，虚扶了扶跪在地上的蒙琼，“阁下莫怪。”脸上尽量作出温和神色，企图蒙混过关。
结果蒙琼冷哼一声，揉着膝盖恢复后，撩袍子起身并不买账：“你这姑娘尖牙利齿，什么女子为官为将，世上女子怎能娶妻？胡说八道！真是好大的口气。”
他出生将门，武功甚高，在楚京难逢敌手，本以为长公主驸马之位手到擒来，却被女子打败当众出了丑，心里自然不痛快，自然不会给秦棠景好脸色。
“站着干什么，还不速速离开。”于是他呵斥，态度奇差，鼻孔差点没仰上天。
“蒙琼，你输给人家姑娘，你也没了入选驸马的资格。”这时那位陈浩少年放声讥笑。
“放屁！”蒙琼回头瞪他。
这突然来了个姑娘搅局，将最有希望成为驸马的蒙少将军打败，于是这比武招亲到底谁输谁赢，是否不算数，台下众人为此开始争吵不休。
趁着无人注意，秦棠景这时候预备脚底抹油，刚转身却只见一袭白衣掠过眼前，更有几缕清香飘绕鼻尖。有人将她的去路挡住，还是个不肯露脸的女子。
香气与危险同时靠近。
秦棠景下意识后退半步，这才打量来人。
白衣女子伫立她身前，面纱将整个脸部遮起来，只露出一双清亮带着冷意的眸子。
尽管看不到脸，却可见女子细眉如秋月，玉肌伴清风，也不知面纱之下是何等模样，不过女子纤柔的腰身以及周身散发的雍雅气度，倒让秦棠景细细打量了几眼。
双目对视间，那女子微蹙眉心：“是你赢了？”声调果然如人清清冷冷。
“算是吧。不过……”秦棠景顿了顿，突然发现此人一来，场面迅速安静，后头那些贵公子们也不吭声，乖张的蒙琼竟也低头退至白衣女子身后。
秦棠景直觉不简单，来者不善。
“不过，这位姑娘也想讨个女驸马当当？”话锋转了一圈。
折扇顺势一开，秦棠景依旧慢条斯理地摇了摇，不等那位白衣女子再言，她立刻举扇对白衣女子行了个标准江湖礼：“我认输就是，驸马让给你当。”
好容易有个人出来背祸，秦棠景迅速又道：“姑娘不必谢我，告辞。”
秦九凤无语。
驸马还能让的？胆子忒肥。
秦九凤紧张秦棠景的安危，额头冒了冷汗，她面对几十万大军都不曾这般心生怯意。这是楚国长公主的比武招亲，想来就来说走便走？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们出门前稍变了打扮，虽说没人识得她们身份，但身边也未带几人。
一旦出了意外，当真是无人可救。
那厢众目睽睽之下，秦棠景已经飞身远离擂台，落地便走。
“你叫什么？”冷淡声音传来。
秦九凤浑身立即紧绷，秦棠景却回头看她，看清了那双眸子的探究，也将这女子的风姿绰约纳入眼底。但还好，没有察出对方恶意，于是秦棠景勾唇一笑：
“姬凰。”
——姬凰。
片刻之后有侍卫急忙赶来，恭敬询问：“长公主，人还没走远。需要抓回来吗？”
“不用。”楚怀珉淡淡地道。直觉告诉她，她们还会见面。
这场比武招亲，闹到最后仍不知输赢，输了的自然无话可说，但赢了的可就坐不住。
蒙琼小心翼翼走近前来，恭敬向她行礼：
“长公主，那位姑娘虽赢了臣，但按理不能做算。臣打败了他们最终胜出，依圣旨之言，可……可招为长公主驸马，不……不知可做数？”
说到一半楚怀珉将目光向他望过来，蒙琼吞咽唾沫，仿佛绕了舌，竟不由自主磕巴了几下。
“不做数。”楚怀珉平静地陈述事实，“蒙少将军你输了。”
这场比武招亲，很像小孩玩闹，长公主亲口宣布无效。
有人发出哄笑声，蒙琼觉得刺耳，暗自咬牙，开始恼怨那突然出现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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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秦棠景脱身回到热闹的街头，正遭受身旁小皇叔的喋喋不休。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闯了大祸，你这脾气就不能忍着点，小不忍则乱大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要是出了何事，我如何向大臣们交代，如何向你母后交代。”
“为君者，时刻保持理智，千万别轻易表露情绪。喜怒不形于色才是正经君主。”
秦九凤念叨起来，秦棠景受不了，忙讨饶：“好好好，小皇叔别生气。”说着她立刻竖起一只手，“我保证，今后都听小皇叔的。”
秦九凤严正地道：“切记，你身份不可泄露。”
“小皇叔放心，孤王记住啦。你跟母后一样唠叨，孤王都十八了，还当我小孩子。”
“你要是成熟点，臣也能省点心。”
“够成熟了，我又不糊涂。”
街头拐角，回客栈路上秦棠景步行，走得不急不慢，同她家小皇叔拌嘴。
进客栈时她心头一动，莫名想起了那抹白衣胜雪的身姿，于是问：“小皇叔，你比我更熟悉楚国，你可认得台上那女子？”
秦九凤随口反问：“能站在台上，大王以为她是何人？”
“不是一般的女子。”
“的确不一般。”秦九凤道，“如我所料不错，那女子应该就是楚国长公主。”
到底是不是长公主，今晚入宫一见便知。
秦棠景啧道：“小皇叔，你说我要是赢了比武招亲，长公主是不是得招我为驸马？”
“荒唐，你是我大秦的君王，怎能成为她楚国的驸马。”秦九凤大手一挥，十足豪放，“姬凰若是娶为王后，这还差不多。”
“小皇叔不拘于世俗，理念脱俗非凡，这世间只怕无人可配，也难怪多年不嫁不娶。”
秦棠景心里那把小算盘，又啪啪地打了起来。
小皇叔前几年并非女儿身，她从小女扮男装养在丞相府，后来又进将军府学艺，成年之后平乱立下赫赫战功，最后为了扶持她登基这才不惜自爆身份，因此恢复女儿身。
听说小皇叔与她母后是对青梅竹马，母后当年还差点嫁给小皇叔。
或许从小到大受了小皇叔的影响，秦棠景竟也觉得这并无什么不妥。从心而为，随心所欲，是小皇叔常常挂嘴边的一句话。
“今晚赴宴老实些，不许闯祸，听见没？”秦九凤对那个话题，仍然避而不谈。
而现世能用这种语气待她的，除了母后也就是小皇叔了，秦棠景于是叹口气：“闯祸不叫本事，闯了祸还能全身而退才是真本事。”
秦九凤呛了一记，拿姬凰是鬼办法没有。
“那楚人目中无人，这般狂妄自大，孤王方才上去教训他们，小皇叔看着也解气。”
她这小皇叔性子极能忍，但唯独不可忍辱。
秦九凤是秦国的兵马大将军，和楚国打了多年仗，秦楚向来水火不容。
果然，秦九凤转头对她道：“今晚进宫赴宴，定要让楚王多给我们几头战马当做补偿！”
因为地理原因，秦国尚缺战马，而楚国不缺，即便缺也要抢过来。
这几年各国相伐，打了大大小小数不清仗。
每一场战争消耗巨大，战败国只能被迫承担大半损失。强国掠夺弱国人口资源，弱国亏虚了转头便侵略更弱的小国补充战备物资，导致烽火狼烟四起，从未停歇。
派遣使者入楚，来意如此。
夜幕低垂，秦棠景欣赏完了楚京，回到客栈随即整顿行装，带着一行人来到楚宫。
守在大门的侍卫挡住她们，首领见到她们只有几个人，明知她们是秦国使者，自作聪明使下马威，从一群壮汉中挑了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瞧着长得极好看，嬉笑着走上前，将手伸过去。
“嘿呀，好妹妹远道而来，哥哥今晚做东……”
首领满脸堆笑。
秦棠景不动，眨了下眼，只是静静看着他作死。
没等他手碰到姬凰脸，秦九凤先一步一把攥住他手腕，逐渐施力，将骨骼捏得噼啪作响。
首领突然狰狞着脸，尖锐的痛嚎冲破喉咙。
“啊……”
“放手！好汉爷快放手！！”
痛得他眼泪鼻涕全拧一块，连忙嚎着求饶，秦棠景嫌弃极了，退了半步远离。
当个看戏的。
秦九凤身经百战，手中沾了无数人鲜血，不怒自威时身上自有一股经历生死厮杀的狠劲，旁的侍卫惧怕，哆嗦着不敢上前。秦九凤将他甩了出去，冷声道：“不自量力。”
首领被生生捏断了手腕，痛得他两眼翻白，彻底晕死。
有侍卫大着担心问她：“你，你是何人……”
“秦九凤。”
简简单单三个字，威名远扬使人畏服。
那些人闻言，双腿打颤，秦九凤战无不胜的威名天下何人不知。
秦国的秦兵、秦兵的箭弩、秦兵的攻城车、秦兵的戈和秦国将领，哪个不为之色变。
楚人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在前头为她们领路。
秦棠景碍于身份不便，扮作了小皇叔随从，一边跟着小皇叔一边拿眼扫过楚宫的殿堂楼阁。
“这楚宫与秦宫比起来如何？”
听见小皇叔问，秦棠景摇着折扇，闲闲道：“相差无几。”
秦九凤笑：“你倒是谦虚。”她随意望了旁边几眼，“在我看来，还不及万分之一。”
“小皇叔，我们要谦虚，太高调了要挨打的。”
秦九凤：“……”
稍后入了宫宴，两排大臣翘首，见到秦九凤时他们神色各异；谁也没想到秦国会派这么一个杀神来谈判。而楚王楚怀琅提前得知消息，亲自来迎秦九凤。
秦棠景很自觉，坐在小皇叔右下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坐定了她这才打量周围，尤其那位楚王。他年纪轻轻，和她一样前几年才登基，做王也没几年，言谈举止带着意外的温文尔雅。
不容易来一趟，她与楚王近距离面对面，楚王却不知令他咬牙切齿的秦女君就在眼前。
秦棠景暗笑，继续扫了几眼。坐下大臣家眷不少，娇美女子也不少，但始终没见到那抹白色身影；不过，倒是看见许多熟面孔，比如蒙琼和陈浩少年。
彼此寒暄客套后，秦九凤直奔主题：“回楚王，臣带着吾王口谕，秦楚战后一事，经由我王决定，战败方应割让南边沿河十座城池，赔偿银钱十万，粮食百万，战马五万匹，战后一笔勾销，秦国不再追究，并且我王希望秦楚永结相好。”
这些东西相当于割楚国大块肉，甚至压根供不起。楚王脸色当场不好看，朝中有大臣拍案而起：
“简直狮子大开口，你们秦国未免太过分！”
“上次你们秦国战败，我王为了两国交好，允你们割让五座城池，你们倒好，狼子野心！”
“五万匹战马，你们为何不去打劫？！楚国加起来还不够你们抢！”
一阵无形象骂骂咧咧过后。
楚国丞相这才起身，打圆场安抚道：“各位莫要激动，秦王是个明事理之人，秦九王爷也是个君子。吵什么呢，都坐下，我们大家万事好商量嘛。”
秦棠景虽年轻，但也善几分权术，于是笑眯眯旁观他们楚国君臣尽情作戏。
秦九凤这时端起酒盏饮了口酒，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地道：“此事没得商量。”
此话一出，又引起公愤。
自从秦国强大起来，楚国数次攻伐失败，到了如今，被秦国光明正大欺负。
大臣纷纷叫骂，也有大臣好话说尽，秦九凤皆不为所动，楚王倒是冷静自若，直到旁边匆匆来了个侍女，在他耳边轻语几句。
楚王这才摆了摆手，将大臣们的声音压下去。
他看向秦棠景。
“听说，你们当中有位姑娘在长公主的比武招亲上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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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女帝和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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