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句句属实,有理有据,楚王虽没明着说,但也由不得他矢口否认。
这场宫宴注定不欢而散,所以等秦国使者离宫之后,憋着怨气的楚王立刻发怒赶走了殿内群臣。
只要一想起秦姬凰强词夺理,什么处处为楚国考虑着想,什么替他排忧解难,那种正义凌然的样子,差点没把楚王的嘴巴气歪。
因搅乱比武招亲之事,他才逼着她们给楚国一个交代,目的便是将战后赔偿减半,这下目的是得逞减半了,却掉入秦国圈套。
可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堂堂一国长公主何其尊贵,竟被一个秦国小小郡主抢了去,传出去,颜面无存。
“显然是个坑,孤居然还巴巴地跳了下去!”楚王懊恼,捂住额头追悔莫及。
“阿珉,你是楚国的长公主,你绝不能随她回秦国,这该死的秦人辱孤太甚,她秦姬凰一个姑娘家,如何能娶你为妻,简直荒唐无稽!”很不容易将火气压制住,他立马阻拦。
“秦郡主所言,皇兄可曾说过那番话?”楚怀珉抬眼看他。宫宴未散这期间,她只是端坐上方,始终未言几句,冷眼旁观全程,秦姬凰为了将她带回秦国是如何与大臣们唇枪舌战的。
楚王脸色一僵,底气不足了,目光开始躲闪,“孤……孤也是为了楚国嘛。”他惊觉自己语气发虚,索性咬牙切齿恨道:“谁知秦姬凰这般没脸没皮!”
楚怀珉沉吟了下,“金口玉言,皇兄怎能再收回。”
“孤,孤……”
“皇兄,你太冲动了。”楚怀珉道,默默叹气,将眼看向了角落如豆烛光。
楚王最终沮丧,“孤知道是孤太冲动了,但这不能怪孤啊,都怪秦人阴险狡诈。”他一急,忙伸手拽了拽楚怀珉的衣袖,“阿珉,你说说,可还有转圜的余地么?”
“凡事讲究一个理字,何况秦楚两国势如水火,稍有不慎又是一场大战,楚国已经耗不起。”楚怀珉很有耐心,逐一分析利弊给他听。
“皇兄,你明知比武招亲已经被我作废,还要以此事威逼秦国退让,结果反而被秦国将了一记吃了哑巴亏。秦姬凰抓到皇兄把柄,皇兄无话可驳,她方才振振有词,叫何人能反驳了她去?”
这场宴会,连她都没想到会出现个无脸无皮之人,可若拒了秦姬凰,又正给了秦国以此为由大肆相伐,真真是有嘴难辨。
此时的秦国强大无比,仍有争霸天下的雄厚。
楚国一败再弱,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只可暂避锋芒,否则打起来楚国更有灭国之危。
“这事终归怪不得孤,孤不管了,阿珉你快想想办法吧!”楚王一开口就将锅甩个干净,任性妄为,思虑形势显然不够周全。
楚怀珉不作声,楚王起身踱着步,竟泼赖起来:“你是皇兄唯一的妹妹,皇兄怎能让你去那千里之外的秦国受人欺负,最重的是楚国失了阿珉,无人帮孤,楚国怎么办?孤怎么办?”
他知道他的妹妹阿珉从小心怀天下,怜悯一方黎民百姓,所以扶持他登上王位后,一边帮他处理国家事务一边教他广施仁政。
许多丰功伟绩,明面属于他,实则都是阿珉的。
楚王见楚怀珉态度不明,一下子焦慌了:“阿珉,你天资聪慧,你肯定有办法化解此事对不对?你一定要帮帮皇兄,孤这个王位,全靠你撑着,孤不能没有你辅佐。”
许久后,楚怀珉揉着眉心,为收拾烂摊子感到头疼,但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眼里闪着复杂的光芒。
是时,天边挂着一轮弯月,秦国一行使者正步出楚宫。
四周无有旁人在,秦九凤这才转身,大大咧咧地对秦棠景拱手行礼:“驸马爷,臣这厢有礼了。”
小皇叔唇边明显隐忍着笑,秦棠景玩心一起,也装模做样地抬扇扶她手臂,清清嗓子,“免礼,战神起身吧。”
其他人当即哄笑起来,这俩“叔侄”活宝,无论走到哪儿总要互相逗一逗,秦王的性子不太像先王,倒像极了她的小皇叔。
戏闹完了,秦棠景悠悠地摇着折扇,唇边也忍不住浅浅扬起弧度,秦九凤则跟在她身边聊着:“来一趟楚国,没想到还平白得了一公主呢,不虚此行。”
“这可不是平白无故。”秦棠景摇头不赞同,“孤王忍痛割爱减半了赔偿才换来的。”
“嚯,大王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得了便宜当然要卖乖,若不是楚王沉不住气,卖弄小聪明竟然利用比武招亲以此威逼,也不至于反中计,落到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们都以为世间女子相夫教子才是正常的。
却不知,她秦姬凰,并非寻常女子,偏偏不落入俗套。
既然愿意把长公主下嫁给她,那长公主长得又不丑,多好一桩联姻婚事,何不顺水推舟。
今夜首次交锋,完胜。
秦棠景抬头,楚国的月亮仍然明亮与秦国无二般,她的眸子慢慢染上几分狡黠,“收获颇丰,孤王此刻心情舒畅着呢。”
“臣看那些人难看的脸色,臣也觉得十分解气,不过话又说回来,大王真想把楚国长公主带回秦国,又该如何安排她的去处?”最后秦九凤提了个问题。
“小皇叔以为,这位长公主真会心甘情愿随我们走么?”
“肯定会给你找麻烦,臣估计九成九带不走。”
秦棠景哼了声,“孤王倒要看看,草包楚王的妹妹,又有几分能耐。”
“不可大意。”
“小皇叔只管放心。”
一行人回了客栈,夜已沉沉。
沐浴褪去一身疲倦,两人回了房,皎洁的月光从窗外倾泻进来,却让并肩而躺的叔侄辗转难眠。
秦棠景莫名地,又突然想起了今夜那白衣女子现身时,与殿外的月色巧好融为一画的场景,好个顶顶绝世美人,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让人挪不开目光。
“小皇叔。”无论出于各种目的还是私心,无论因为家国还是远见,她倏地坚定起来,“那个楚怀珉,孤王一定要带走。”
秦九凤睁开条眼缝,窥了她一眼,“很难了,长公主不像楚王,一个掌控楚国的人城府绝对不浅。”
“我知道,可我总觉得她不该留在楚国,有她在,我们想攻下楚国,这才是难于登天。”
“所以,你真想断楚王一臂?”
“对,咱们先把这心腹大患除掉。”
“该不会看上人家了?”
“哪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欣赏又不是喜欢。”秦棠景反手锤了下小皇叔肩,然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孤王的后宫冷冷清清,她来了,多添一分美色倒也不错。”
夜色里,秦九凤眼中流露一丝了然的笑,她侧身帮秦棠景掖了掖被角,“好,你想要什么,小皇叔都帮你。”
从小到大,秦棠景要什么她的小皇叔给什么,绝对有求必应。
其实小皇叔身边有许多侄儿的,但唯独待她最好,从小宠着惯着,甚至比她父王给的爱更多。
还记得,她五岁那年被父王惩罚抄书,小皇叔哄她的时候,她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要当君王,后来,小皇叔真的把王位亲手捧给她。
“小皇叔,你为什么对孤王这么好?”到底还是个十六七少女,对这个问题,不厌其烦地问了一遍又问。
秦九凤于是轻声应她:“因为我是你小皇叔啊。”依然是这个答案。
安静片刻,秦九凤听见身边那人轻轻笑了,于是她也笑了。
“小皇叔,孤王想母后了。”身在异国他乡,离宫已经两个多月。秦棠景双手枕着后脑勺,睁着一双眼,望着床顶发起了呆。
这次小皇叔没有回应,她也不意外,因为印象中小皇叔和母后一直不合,除了商谈国家大事私底下几乎不见面,小皇叔在母后面前向来也是规规矩矩的,好似没什么私情。
过了许久,久到秦棠景以为小皇叔睡了,于是她也闭眼入睡,秦九凤这才抬头望窗外,向月亮喃喃了句:“我也想。”
*** ***
今夜后一连几天相安无事,谁也不找谁的麻烦,楚国好像默认了秦国的条件,不过楚王得知她们住在客栈,倒是大方,大手一挥便将她们接到了行宫去住。
好戏总会开场的,所以秦棠景并不急,反正还有一个月,慢慢玩。
她不急,终于有人急了。
这日,天气晴朗,“叔侄俩”悠哉悠哉地,正逗着楚京贵子们爱玩的蛐蛐,突然有个侍从跑了过来:“主子,蒙少将军的请帖。”
秦九凤接了,那厢秦棠景逗着蛐蛐头也不抬,“小皇叔,听说蒙琼这小子喜欢长公主,上次比武输给我,该不会为了爱情像话本上说的冲冠一怒为红颜,要和我决一死战吧?”
“与你决一死战,八条命都不够他活。”秦九凤撇嘴。
秦棠景挑眉:“他说什么?”
“明日一年一度的狩猎,他邀请你一起参加。”秦九凤顿了顿,倏地笑得奸诈,“另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位楚国长公主也在哦。”
秦棠景终于抬下颌,“他们君臣这是唱得哪一出?争宠还是打压。”她漫不经心地说道,“或者,杀人灭口?”
“我们在楚国边境驻扎了二十万大军,谅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去不去?”
“当然去,我们还要风风光光地去。”她道,眉眼弯弯的,笑得比秦九凤更奸诈。
至于怎么风风光光,翌日,秦棠景特意穿了一身夺目的鲜艳红衣出现狩猎场,她慢悠悠地骑着一匹高大白马,手持一把画着江山图的玉折扇,眉梢含俏,一瞥一笑尽现女子风情。
秦棠景一出场,在众人当中格外惹眼,深怕别人不知道她秦姬凰——秦驸马爷来了。
“姬凰,长公主在那儿。”秦九凤凑过去,“你看,还有你的情敌。”
秦棠景顺着一望,不远处之处,楚怀珉负手而立,依然一袭飘飘胜雪白衣,她清清冷冷的模样拒人千里,无形之中又令人忍不住想靠近。
难得,长公主今天居然没戴面纱。
见楚怀珉也向她看过来,秦棠景扬扬眉,不客气对她弯唇绽放一笑。
一记美人计送上,可惜效果甚微,人家长公主压根不上钩,只瞥了她眼,便不再看她了。
狩猎,顾名思义打猎,谁打的多谁赢。
站在楚怀珉身旁的蒙琼见秦棠景骑马逐渐靠近,为了突出表现,他高抬下巴,朗声喊道:“秦郡主,我不服你,你敢不敢与我一较高低!”
秦棠景慢条斯理地摇着折扇,最终停在两人面前,问了句:“彩头是什么?”
“如果你输了,输了……”狩猎一向是蒙琼的强项,他本来想说放弃对长公主的想法,谁知舌头一打结,“喊我三声爷爷!”
笑声瞬间响亮整个猎场。
一旁秦九凤也忍俊不禁,秦棠景扑哧一声,直接笑了出来,“好啊好啊,若你输,叫本驸马三声姑奶奶。”
话出口不能收回来,贵子们都在起哄。
既然比强项,又是做了充足准备,蒙琼当然不觉得自己会输,前几日只是比武久了没了力气,秦姬凰侥幸赢了而已,他坚信这回定能翻盘。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定下,互相较量,楚怀珉始终没出声,因为她也想看看秦姬凰实力,等她刚一转身,就见秦姬凰翻身下马向自己走来,而随着那人越走越近,她望见了她唇边浅浅的笑,带着一丝丝柔软。
楚怀珉于是站定,等秦姬凰走近,以为这女子会跟她说些什么,谁知秦棠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身体力行挤走蒙琼。
“蒙少将军,不好意思了,长公主是本驸马未来的郡主夫人,别靠太近,麻烦挪个位置,一边去。”
“你!”蒙琼惊怒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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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女帝和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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