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风。
灰暗的沉重的云把整个天空占据。
才刚过了中午,仿佛就要天黑一般了。
呼啸寒风从开着窗户缝中挤进来,把桌上的书页翻乱。
桌前,身着素白的虞思伸手关上窗户,回头叫了丫鬟进来点灯。
“外面看着像要下雪了。”丫鬟子言提着灯从屋子外面进来,先把各处的油灯点上,然后拿起铜钩去翻了翻铜盆里面的炭火,才看向了虞思,“姑娘这会儿用饭么?”
虞思把风吹乱的书翻回刚才在看的那一页,秀丽的细眉微微蹙着,却问:“我兄长今日如何了?”
“只知道夫人还守在正院。”子言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虞思神色,“正院那边人来人往,听说各处都有人去探听消息,姑娘在那边总归不方便。夫人应当也是这么想,才叫姑娘在这边安心等待呢!”
月前虞家家主虞彻突然病逝,府中各处挂白还没取下,其子虞悫又大病不起,一时间各处人心攒动。
父亲和兄长接连出了意外,母亲乔氏只会一味哭泣,而她——虞思心中憋闷,她被留在这个院子里面,什么也做不了。
寒鸦凄厉叫声从远处传来。
虞思站起身来,她道:“我现在要到正院去。”
“姑娘?”子言赶紧放下手中的提灯,转身去拿了大氅往虞思身上披,她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要不奴婢叫人先过去通传一声?也好叫夫人知道。”
虞思已经拉开了门,脚步没有停顿,口中只道:“我去看我嫡亲的兄长,还要通传?说出去叫人笑话。”
子言听着这话便不再多言,只赶紧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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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呼啸中,果然下起了雪。
寒鸦的叫声再听不到了,鸟儿应当也找到了躲避之处。
府中各处比往日安静,不见人来人往,也不似子言方才所说的各处来人。
虞思心中正狐疑,却见三叔公一行人从西院那边过来了。
“姑娘,略避一避吧!”子言显然也看到了三叔公那乌泱泱的一群人,她拉了拉虞思的袖子,小声说道,“听说族老这几日来过好几次,应当也是很关心郎主的身体。”
远远的,三叔公显然也看到了她们,他目光淡漠扫了过去,不似从前见过那样和蔼可亲。
虞思微微皱了眉头,向子言道:“不避开,我们过去看看。”
子言有些不解,但仍然顺从地跟上了虞思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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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中弥散着药的苦味,仆从们安静地候立在廊下,厚厚的门帘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还有模糊不清的对答和争吵。
虞思带着丫鬟子言顺着回廊行至屋外,娥眉微蹙。
“谁在里面?”她明知故问,“你们怎么都在外面?”
“是族老来探病,说屋子里人多,气味污浊,便叫奴婢们都在外面候着。”为首的仆从垂首答道。
虞思看了眼那金丝银线绣着忍冬纹样的帘子,轻哼了一声,便再问那仆从:“今日大兄情形可好,大夫来看过么?”
仆从忙道:“郎主今日精神比前几日还好些,大夫午后来看过,也说若无意外,郎主再过几日就痊愈。”
听着这话,虞思点了点头,又扬声道:“阿兄,我进来和你说话。”
里间那含混的争吵蓦地安静,过了一会才有一个侍女从里面出来,快步地行到了她面前,不着痕迹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姑娘,夫人说族老这会儿在与郎主说正事,奴婢带姑娘在旁边屋子里面先歇歇吧。”侍女低眉顺眼说道。
虞思扫了这侍女一眼,示意身后子言上前去拖开她,然后自己上前去打了帘子往屋子里面走去。
侍女没防着虞思身边的丫鬟这么敢动手,想再拦也来不及,只好跟在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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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重的药味随着这突然掀开的门帘扑鼻而来,因虞悫病着要避风,屋子门窗已经有几日不曾开启过,屋子里面的气味混杂,叫人感觉有些头晕。
重重帘幔之后,虞悫靠在榻上坐着,面色苍白。
乔氏与三叔公分别站在了两旁,而此时此刻他们的目光一起投向了她。
虞思上前去对着乔氏行礼,口中喊了一声“母亲”。
“你叔公过来看你阿兄,他病着一直不好,叔公也担心得很。”乔氏年过四旬,但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甚至还有几分年少的天真烂漫,她拉住了虞思的手叫她与她一起站了,“有什么话等会过来说不好么?非得这时候闯进来?”
族老在一旁笑了一声,仿佛也如从前一样慈祥了,他道:“许久没见二娘,已经长成大姑娘,快认不出来了。”
虞思看了族老一眼,没有接话。
靠在床榻上的虞悫嘴唇紧紧抿着,他抬眼看向了虞思,眼中有说不清的愁绪和不甘。
“阿兄,我刚才听仆从说,大夫来看过,说你快要好起来了。”虞思也看向了自己的兄长,“阿兄要快些好起来啊!”
“好,都听你的,我一定快些好起来。”虞悫咳嗽了好几声,这样回答了。
这话一出,乔氏的眼眶便红了,她呜咽了几声,拿着帕子一扭身,哀哀哭泣起来。
族老深深看了虞思一眼,然后转而看向了虞悫:“你也要多为你的母亲和妹妹着想。”
虞悫疲惫地摆了摆手,看向了乔氏:“母亲送一送叔公吧,我与阿妹说说话。”
乔氏泪眼婆娑看了眼虞悫,然后含泪才看向了三叔公,声声哽噎:“叔公,就让他们兄妹俩说说话吧!”
三叔公似笑非笑,并不多言,只转身朝外走去了。
乔氏跟随其后,亲自给他打起了门帘。
“二娘,你也劝一劝你大兄。”站在门口,三叔公再次看向了虞思,“他总得为了你和你母亲着想,不能光想着自己。”
虞思心中疑窦丛生,她回头看向了虞悫,并没有去接三叔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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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面剩下了虞思与虞悫兄妹二人。
“叔公的话是什么意思?”虞思问虞悫,想起刚才在外面碰到三叔公时候他脸上的漠然神色,“他是不是倚老卖老欺负你和母亲了?”
虞悫面上拂过一些意外,他看着虞思:“你怎么会这么想?”
“刚才我过来时候碰见三叔公了,他可没搭理我。”虞思轻哼了一声,“他从西院那边过来,说不定是和二叔在谋划什么呢!”
虞悫听着这话,沉沉叹了一声。
“为什么叹气?”虞思收了话头,疑惑问。
“有些事情却也不知怎么与你说。”虞悫示意她坐到他身边来,“最近这些时日,家中还好么?”
虞思于是走过去挨着他坐了,口中嘟哝道:“家中自然是不好的,二叔每日颐指气使,仿佛他才是家主一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顿了顿,她抬眼看向了虞悫,“阿兄,有什么事情却不能与我说?母亲也是什么都不与我说,还叫我每天就待在院子里面不要出来。”
“你也没听母亲的话。”虞悫语气平平笑了一声,“要不哪能今天看到你。”
虞思靠在兄长的肩膀上,她这会倒是比刚才心安定了一些,她想着这些时日的事情,又道:“兄长快些好起来,等你好起来,他们也不会到处打听打探了。”
“他们在打听打探什么?”虞悫状似无意问。
“我不知道。”虞思摇了摇头,“子言也就是听了个只言片语,母亲又不许我出门。”说到这里,她有些气恼了,“我倒是像个外人一样,家里的事情你们都瞒着我!要不是我今天非得过来看看,你们是不是还打算什么都不告诉我呀?”
“有些事情……”虞悫再次叹了一声,“等将来你就知道了。”
虞思嘟了下嘴巴不怎么高兴。
虞悫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我给姬家写了信。”
虞思愣了愣,她抬眼看向了虞悫:“为什么给他们家写信?”
“你与姬家的亲事,我打算趁着父亲百日内给你办了。”虞悫笑着说,“原本父亲便与我商量好了,明年就要把你的婚事给办了的。如今也是顺着父亲遗愿。”说到这里,他深深看了虞思一眼,“过了年你就二十岁,要是再耽搁三年,便太不好了。”
虞思听着这话不怎么高兴,她道:“我要是走了,阿兄你一个人怎么办?我怕他们都欺负你。”
“可阿兄希望你能好好的嫁人,将来不管出了什么事情,你都平平安安的。”虞悫认真看着虞思,“若我不在了,姬家来人,你就跟着他走。”
“大夫说阿兄过几日就好了!”虞思倏地站起来仿佛要出去找人要个说法,却被虞悫拉了回来。
“你在家感受得到。”虞悫声音压得低,“刚才三叔公的话你也明白。”
“我不明白!你们什么都没告诉我!你怎么会走呢?你要走到哪里?”虞思睁大了眼睛,“父亲走得不明不白,你……”她忽地落泪了,“若我哪天跟着你们去了,我必定是个糊涂鬼。”
虞悫摇了摇头,道:“话我不能明说,我必定要把这些事情带到棺材里面去的,你最好也什么都不知道,平平安安嫁到姬家,我便安心。”
“可我不安心。”虞思倔强地看着他,“母亲也会伤心的。”
“她……?”虞悫再次叹了一声,他看向了已经暗下去的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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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卷着枯叶顺着墙根一路打着滚儿爬上了虞府大门口的台阶。
扑腾了许久,那枯叶终究是被高高的门槛给拦下,接着又被另一阵风给吹远。
才刚过酉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檐下的白布灯笼灯笼在风中飘摇,墙壁上的德行二字在幽暗光线中忽明忽灭。
本文预收名为《女帝师》,可能后面会改吧,改成啥还没定,先备注一句[红心]
开坑三更奉上,后面还有两章记得往后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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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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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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