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好吧,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我不要钱吃的少,只要能给口吃的赏分地住,我愿意为您当牛做马,各位大爷行行好,收了我吧!”
“救命救命啊!这是我的口粮,我留给孩子的口粮不要抢不要抢畜生畜生!我跟你拼了!--”
“他爹你醒醒,来人啊救命啊!老天爷啊,你不让人活了,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乱世之中饿殍遍野,穷凶抢夺,死于非命,诸如此类场景随处可见,乘车骑马经过的队伍对此早已屡见不鲜无动于衷,干净宽敞的大道上是有权有势富贵豪绅能走的路,道旁荒凉残破被人为拔空的草地,是流民百姓赖存之地。
道路尽头,那将穷苦百姓远拒之外,巍峨雄壮的城门,不曾有半分迟疑便轻易对权势者打开,身后殷殷祈望的目光被厚重的城门隔档在外,热闹繁华与城门外如若两界的欢声笑语霎时扑面而来。
车队默声肃静径直行到城中高阶府门前停下,早早等候在此的仆人忙上前到马车外哈腰恭迎:“贵人一路奔波劳累甚是辛苦,大人已在府中等候多时,特意叮嘱小人在此等候,贵人请进!”
马车内无人应语,也无人应声而出,匾额高悬气派非凡的府门前骤然凝滞,少顷过后,车内才有轻微响动传出,
骑马在侧的蓝衣劲卫忽然齐齐下马,无声肃穆整齐列队,旁若无人自马车前一直列到敞开的大门处。
随后,车夫恭敬打开车门,垂首退后,一抹洁白无尘的衣角自车上一闪而下,分列两旁的劲卫在主子经过后迅速跟随身后,齐步踏入府内,方才凝肃压抑的府门前骤然空旷,仅剩下一辆简肃威严的褐色宝顶马车停驻在此,蓝衣车夫关上车门转至车侧,双手负后,双脚分立,昂首挺胸神情冷酷望着府内。
被晾在一边水涨船高从未受过冷待的管家心中记恨,却看到那车檐上悬着的褚字牌时仍笑脸相对,只转过身时才忽然阴沉下来。
城中已是盛世繁华,而这府中却更繁华百倍,奇花异草争奇斗艳,精雕瑞兽随处可见,穿行花间小路的婢女肩覆轻纱,发簪玉翠,悱恻琴声缠缠绵绵,莺歌漫舞笑声连连,
左拥右抱醉卧美人乡的大肚男人似是才察觉有人过来,也不起身,只是将手自美人怀中抚到香肩,夹在满脸横肉中的眼睛眯起,看着走到亭外停下的白衣男子哈哈一笑:“路途枯燥,我特意为小褚侯备下了美酒佳肴,再有美人软玉在怀,自是一切疲惫尽消,”
说着便抬起手朝他摆了摆,笑声催促:“你我已不是生人,小褚侯不要矜持,快快请进同乐。”
“王监军以天子密令将本侯从百里之外叫来,就是看你寻欢作乐?”
冰冷如玉石之声的男声淡淡响起,让亭中刻意营造的糜糜之气瞬间冷却,王监军冷笑一声,肥大的手啪的下拍开娇弱美人,任由那美人痛呼充耳不闻,肥硕却不笨拙的身躯轰然站起,立在亭中居高临下看着亭下侧身而立,白衣谪貌风姿绝世的年轻男子,
“既然小褚侯不笑纳本监军一番好意,那就接旨吧!”
随即便取出襟内明黄圣旨,等着看他弯腰俯首,匍匐脚下。
“本侯旧疾在身,不能弯腰屈膝,天子既是有旨要传,王监军只管送到本侯手中即可。”
“褚坤霖你大胆!如此狂妄,可是不将天子看在眼中!”
“狂妄?呵,”
褚坤霖终于侧眸瞥他一眼,却是朝原路走去,王监军心中惊怒,切声呵斥:“褚侯,你敢不--”
被精心雕刻得惟妙惟肖,足有百斤重的石豹,被一身形孔武的蓝衣男子单手举起砰声落地,褚坤霖转过身稳稳坐下,冰冷的黑眸睨向数米外亭中愕然站立的丑陋身躯,冷冷启唇:“念。”
明明自己高高站着,却反而有被他睥睨俯视的羞辱感,王监军耻红涨脸,却硬是暂时压下,没再揪着他的狂妄,打开握得褶皱的圣旨,不怒反笑,僵声念道:“天子有旨,北部有乱军外族作乱,而甘陵安定,兵马精良,命褚侯率十万甘陵军即刻前往平乱,甘陵一切军政要务暂由监军代掌,待平定乱军,赴上京论功行赏后,再返甘陵。钦此!”
“军情紧急,耽误不得,听了旨就请即刻出发前往吧,小褚侯放心,陛下已下旨北部官将,一切都听你的指挥,小褚侯,接旨吧?”
话声落下,花园中忽然冒出众多全副武装的侍卫,满身煞气,待命即发。
褚坤霖仿若无觉,淡淡说道:“陛下远在上京不知甘陵真况,军资久不拨放,食不果腹,军心混乱,早就自顾不暇,安定一说更是笑话。既然值此混乱之际王监军还能与上京互有联络,那你就回信天子,叫朝廷尽快将军资补发,待我甘陵将士衣食无忧,兵马精良时,再平乱不迟。”
说完,他自石豹上施然起身,对那圣旨一眼不曾看过,更没有接旨的意思,径自转身离开。
“站住!圣旨已下,褚坤霖你这是要抗旨吗?!”
话音落下,早早等候多时,百名盔甲侍卫唰地下齐齐刀锋出鞘,将院中衣着轻便的十余名男子团团包围。
王监军站在数名侍卫保护圈内,对被包围的白衣男子得意嗤笑:“小褚侯到底年轻气盛,不如老褚侯看得清形势。圣旨已下,你就只有听从,更容不得你狡辩!你若听令也还罢了,甘陵诸事自一切无恙,若是抗旨不遵,那本监军,只能按不听圣令治小褚侯你大不敬之罪了!”
“如何,小褚侯可想好了,这旨,要不要接。”
“看来旨意是假,王监军想要杀我是真。你以为,就凭这区区百人,就能留得下我吗。”
褚坤霖转过身,如玉俊美的脸上未惊变分毫。
没能从他脸上看到惊慌,王监军大感失望,却并不慌乱,他手臂一挥,亭上,假山,以及不远处的屋檐阁楼内,尽是手持弓箭拉满了弦的侍卫。
“如何,加上这些,可能留下小褚侯?哈哈哈哈,”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此次好不容易将他叫来,就没打算叫他活着离开,一个心怀恨意,处处与自己作对争权的毛头小子,自然还是没有的好,天高皇帝远,只做一个小小监军,自然没有做一个手握兵权的土皇帝好!
“动--”
“动手。”
王监军笑容一滞,那动手二字可不是他说的,然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见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天而降,挡在他身前的护卫顷刻间变成了刺猬,而他虽及时躲藏,也仍被流矢射中,剧痛之下脸色狰狞,嘶声咆哮:“动手!杀了褚坤霖!本监军赏他白银千万加官晋爵!”
他躲在尸体后面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只是久不听有人回话,也没听见有打斗之声,忽然间浑身发冷,直觉不好,恐慌袭来,也不敢探看,忍痛趴在地上往亭子后方爬,却还没爬出两米,眼前便被一双黑色兵靴所挡。
直到被人拎着后领丢出亭子,他才发现自己精心布置的侍卫,已被不知何时从何处冒出来的蓝衣侍卫全部拿下,而那个白衣男子,依然如同方才从容冷静,他的手负在身后,从始至终都没有拿出来过。
“你,你早就知道了?!”
“小褚侯饶命,小褚侯饶命,都是天子让我这么做的,我也是奉命行事,要不然我一个小小监军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跟您动手啊小褚侯!您大人大量饶了我,日后我一定唯您马首是瞻,绝无二话!”
“而且,而且有我在,也能帮您在天子面前美言,哦不,是周旋,周旋!小褚侯,褚侯!饶命,饶我一条狗命啊褚侯!”
无论他怎么涕泗横流,褚坤霖都无动于衷,他抬了下手,手下便反拧着他的胳膊要将他压下去,
王监军以为他要杀自己不敢再留后手,忙扯着嗓子挣扎喊道:“褚侯褚侯我有重要机密告知!事关甘陵军!您的军中有叛徒!我知道是谁!褚侯!是李镇!还有其他人!”
褚坤霖充耳不闻,而是转过身看向回廊之后,冷冷说道:“出来吧。”
“哈哈哈虎父无犬子,小褚侯计谋高深,佩服佩服!”
身披黑斗篷身材魁梧的高大男子随即走出,兜帽摘下,一张比大濛百姓肤色更深更粗犷的异族轮廓赫然出现。
褚坤霖神色未变,缓缓开口:“羌胡人,好大的胆子。”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蓝衣侍卫唰地利刃出鞘刀尖直指。
“小褚侯好眼力,在下羌胡摩西仁泽,见过小褚侯。”
被刀箭包围,摩西仁泽不慌不忙,哈哈一笑:“没点胆子怎么敢横穿乱世来找小褚侯,谈生意?”
“听闻甘陵军马匹不丰,恰巧我们羌胡草木丰茂盛产良驹,我们与小褚侯无仇无怨,日后也想能与甘陵互通往来,甘陵有小褚侯坐镇,我们羌胡族自然是敬而远之。若小褚侯能支持我们羌胡一族为草原之主,日后甘西陵军则再不必担忧马匹不足之虑,或是贵军中有异心者,小褚侯不便出手,作为交换,我族勇士自然乐意效劳。”
“不知小褚侯,意下如何?”
外族入侵大濛已有两年之久,如今俨然已在东部立足,但打天下时诸部团结,论功排位时,自然各有心思。
褚坤霖眸色骤深,草原诸部意在东部称王的消息已传遍天下,支持羌胡称主,不仅是支持他在中原称王,洗白他侵略者的身份,也是为他日后抢夺称霸铺一个名正言顺便利之路,
褚侯当年被杀便是被冠上通敌外族的罪名,
褚坤霖憎恨朝廷,抗旨不遵是一回事,但通敌,坐实让他父亲含冤而死的罪名,也让他,让甘陵军背上骂名之事,他怎么可能会做。
而刚才若他落败,同样的话,就该是说给那王监军,或是军中他人了。
“小褚侯--褚侯勿忧,你我交易不会被外人得知,您恐怕不知,如湘南王,安王等人都已与我族互有往来,但如今天下唯您所掌的甘陵军最为兵强势大,那昏庸朝廷早已形同虚设,这天下的主人,必然是要换人做的。我来时首领便已交代,若日后褚侯举旗,我羌胡族必是第一个拥趸!”
褚坤霖没兴趣再与他多费口舌,冰冷的目光瞥过他看似憨厚的脸,“回去告诉你们首领,不要把主意打到不该打的人身上,北部势内,我不想看到任何外族人出没。”
不留情面极端蔑视的言语,让摩西仁泽粗犷憨厚的脸顿变难看,他也没再浪费口舌,咧嘴笑了下,便绷紧身体,握紧斗篷下的长刀,看似镇定的从被留出的墙角退去。
在即将靠近墙边时,身后忽有声音说道:“侯爷,可要属下?”
虽未言明,但在场众人皆知背后之意,摩西仁泽心中大紧,长刀已经出鞘,却假装无事扶墙欲攀,虽身后始终未听到杀令,但他仍不敢放松,直到翻墙离开那逼仄之地,才冷汗滴落长出口气。
褚坤霖没有杀他,不是不敢杀他,而是此时与外族开战,无异是便宜了朝廷,于朝廷有利之事,一分一毫,他都不会做。
冯参跟在他身后快语说道:“属下等已将城兵控制,流水城已在掌握。侯爷,那军中?”
“封锁消息,引蛇出洞。”
“是!”
“江河南北战事将起,可要属下传信其地我军,伺机而动?”
“不要多事,去乞牧。”
“是!”
*
湘南地,梵城,
湘南王府位座城东,占地数顷,半城之大,府中奇花异草亭台楼阁,飞檐走兽极尽奢华,五步一人,十步一哨,灰衣蓝领卫兵穿行府内巡逻不断。但有纱裙侍女,灰衣奴仆穿行通过,必要停下验明身份。
镇北军与湘南军摩擦愈大,大战小战,阴谋暗杀层出不穷,湘南王人虽狂傲但尤其惜命,偌大王府明卫上千,暗卫更多一倍,全为护他性命,保他无忧。
“王爷,前线来报,滇州请了镇北军入城,同日备下粮草二十车送去江北。滇州投靠镇北军,我军辖下之地便弱于镇北军,有滇州为桥,镇北军随时可侵我湘南地界!既然滇州弃明投暗,属下请命率兵前往,夺下城池,驱赶镇北军!”
砰!
“好个镇北侯!好个滇州!竟敢在本王的眼皮底下暗度陈仓!一次又一次挑衅本王,真当本王是软柿子!”
锦衣华服面相阴翳的中年男子惊而怒起,蛟纹锦靴重重踏步堂中,犹不解恨,咬牙切齿道:“不识抬举的东西,本王许他赏赐,留他官职,好言许诺,不仅不领情,竟还敢在背后捅我,镇北军本王一时奈何不得,一个小小滇州也敢与本王作对?!”
“传本王令,立刻调集军队,攻打滇州,若弃暗投明自奉人头也还罢了,若敢抵抗,违逆本王者,一个不留!再派一军拉着镇北军主力汇聚滇州!”
“末将遵命!”
“镇北侯,刘文冲,你敢从我手里夺食,本王也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给羌部传信,本王要镇北侯帐下,王亭大将的项上人头!想要本王认可,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是!”
“给北地乱军去信,谁能让镇北军不得安宁,本王就收入军中,通知南军,绕道南地攻城略地,断了他的尾巴逐步蚕食,本王要搅得他江北自顾不暇,而后,再分而食之!”
“是!”
*
江北,镇北侯封地
“侯爷,湘南王垂涎滇州许久,此次被咱们摘了桃子,以他的为人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与湘南军争端已久,大都是小打小闹,干脆趁此机会直接吞了湘南军,将整个江河南北尽收掌下!”
“属下以为湘南军是要打,但不是现在,如今天下分裂,各地拥兵自重,我们若与湘南军大战,定会有人浑水摸鱼,万不可为他人做了嫁衣。那湘南王最是惜命,他就是再气也绝不敢与我们全面开战,是以属下以为,应以防守先,循序渐进,步步蚕食,壮大势力为主。而今侯爷掌中已有城池十座,精兵十万,已然是雄踞一方之豪强,应稳固城池,安定民心,继续由北向南突进,将南北战线完全握在手中,呈包围之势困住湘南军,到时,一声令下全面发难,定能将湘南军一举击破!”
“军师所言虽然在理,但要将湘南王包围非短日可得之功,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湘南王是不敢全面开战,但虫蚁杀不死人他恶心人!湘南军下随上,冲动易怒,根本不是我等对手!倒是甘陵军名扬已久,末将早就想会上一会了!”
“攘外必先安内,南地江吉军也龟缩已久,屯兵数万,还有铁矿在侧,侯爷要一统南北,江吉军不除不降也是一大祸患!”
保存实力,暗中发展,确实是为上策,
堂中众人陈词不休,上首坐姿霸气,身形孔武,眼神犀利的中年男子静静听完,忽然抬手,下方众人瞬间收声。
刘文冲站起身,久经沙场的锐利眼眸缓缓在众人脸上扫过,嗓音浑厚,满含威势,“良锋说的不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短短四年不到,由一万猛增十万,确实不能再放任湘南军继续做大了,”
军师心中一凛,虽如今天下大乱,皇权早已被各方势力弃如敝履,然要登上高位,就必定要有个好名声,哪怕只是天下人皆知的遮羞布。
若要杀湘南王,便是杀皇族,等同谋反,即便日后登顶,也难逃污名在背。他有心想劝,但知镇北侯性格强势,既做了决定便不容更改,暗皱了眉随即舒展,倒是他想差了,史书工笔从来都是胜者撰写,历来打下江山的王者谁人身上不曾背负骂名?
听出他话中有意,堂中众人默契齐列,等候命令。
“传本侯军令,捕杀湘南军,降者生,抗者杀!传信梵城,不计一切代价,杀楚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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