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沉,火把猎猎,城门外的叫嚣之声在此倦怠时刻犹能击中人心,城墙上坚守的士兵虽没言语,但气势却隐有波动,
边也冷眼看着下方日日来此动摇军心的喊话之兵,有心想将其射杀,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与前几次明显是被派来送死穿着乱军服饰的士兵不同,此人身穿灰衣红襟湘南军军服,若杀了他,便是向湘南军宣战,到时动起真格,安州城内区区两万兵将,恐难抵挡四门多久。
戚公离城已有二十日,只要再坚持十日,等到戚公归来,区区三万湘南军,也绝不是戚公对手!
而且,他们还有秘密武器在手!
如此想罢,边也豁然开朗,压在肩头的无形大山顿然减轻,他气沉丹田,深吸口气,说是对外,实则是对守城兵将振声高喝:“湘南王封地远在千里之外,按制,手下兵将不可超过五千,尔等聚兵数万闯入安州境内,对我安州大肆进攻,分明是乱臣贼子打着湘南王的旗号想夺我城池,谋害百姓!我安州军忠于主上,护佑境内百姓,绝不会让尔等前来破坏家园!你若要攻,那便来攻!我安州军御敌数次,次次大获全胜,岂会怕尔等宵小来犯!”
夜幕降临,万籁俱静,他的声音浑厚响亮,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声辞振振,让打过了轻松胜仗,养叼了胃口,难以适应真正的艰难战事,不得不瞻前顾后束手束脚的安州军顿时精神振奋,眼光突亮,气势大增,一改前几日憋屈沉重。
想到前两次随戚公作战时的畅快,竟心潮澎湃,跃跃欲试,恨不得现在就放开了手脚与他们全力一拼,好叫戚公回来知道他们没有白练!
便是城内时刻关注战事的百姓听闻此番铿锵有力之言,也不由眉头舒展。湘南王虽是皇族,可听闻他为人残暴,若是叫他掌管安州,谁知道会如何安置他们?
他们已经习惯安州严苛紧迫,辛苦但充实安心的日子,不敢,也不愿打破现在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两厢比较,自然是已知的城主,比未知的湘南王要更值得托付依靠。
而且如今的安州军,兵强力众,强大威武,肃清乱军,次次取胜,这些湘南军攻城四日不得而入,已然高下立见,城中不缺粮食,军中多是他们的家人,他们在前方为他们守城奋战,他们也自当齐心,只需像从前几次那般,安心等待退敌既是。
千米之外,露天营地,
身穿全副盔甲,湘南王座下常威将军路有海听完小兵传来安州将领不知死活的狂妄言语,隔着夜幕望着远处高大城影,冷冷一笑,真以为抵挡了几波没用的送死乱军,就能敢有与湘南军一战的本事了?
镇北军被大军牵制在北,算算时日,少将军也该要携马归来,两日内拿下安州,整顿城池,待少将军归来,正可以就城主之位。截断了镇北侯的尾巴,助少将军立足,又是大功一件!
“既然敬酒不吃,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我湘南军的厉害!”
“来人!”
“在!”
“准备火箭,云梯,攻城车,明日天亮,全军压境,分兵四门,攻占安州城!”
“是!”
*
次日天光微亮,沉寂一夜的安州城外轰隆骤起,守城兵将轮班倒替一夜未睡,一刻未敢放松警惕,千米外黑压压的军队车马震动时,便第一时间敲响哨鼓,
早早整备好的盾牌,箭矢,石块,投石机等早已堆满城上,就地休息的安州军唰的睁眼,迅速归位,前排持盾,后排持弓,全神戒备,蓄势待发。
边也安排城防近乎整夜未睡,但他目光炯炯有神,不见半分疲色,通过望远镜看到敌军将要奔袭到射程之内时,右手高扬,唰的挥下,“放箭!!!”
霎时间,明亮天光便被漫天黑色箭雨覆盖,安州城外的天空骤然暗下,光亮再现时,数道惨叫声,重物砸地声不绝于耳,下一瞬,天空再次被箭雨覆盖,惨叫再起,
但湘南军久经战场,兵器齐全,区区箭雨怎能挡得了进攻脚步,有盾牌在手,几轮箭雨过后,不过几百名士兵战前折戟,而数万人进攻的队伍已冲到射程之内,伴随着不时倒下的湘南兵,数枚石弹抛射而出,数支箭雨疾射而出,尖锐的嗖声划破天际,砸中城墙。
但安州城墙高的离谱,射程有限,根本入不得城楼,也伤不得城兵。
城下进攻不过稍稍停止,大军再次逼近,又一轮石弹箭雨抛射而出,而这一次,惨叫声却是从城墙之上接连响起。
*
乌崖城,废墟之地,
方善安安顿检查完兵马无误后,快步穿越人堆,来到猛虎旁坐,正站在废墟之上迎风而立,背影高挑气息凌厉的女子身后侧,温声说道:“戚公,所有线索已经全部处理干净。”
戚知霄没有回头,这一路下来,他才智思敏,眼界手段,明显更上一层,处事也更为周全,那些湘南军本就在草原境内几乎全部折断,只剩下束手待毙的寥寥数人,已经不值得她多费心思。她需要做,必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尽快返回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神情半隐在夜色中,只有一双从未变色的锋冷眼眸深邃幽亮,方善安特意钻研人心,但对她的崇敬,让他不敢,也没想过要窥探她的想法,
这大半个月下来,他也多多少少能从她细微转变的气息神情,领会她的真意。
譬如此刻,她一言不发,但他却敏锐知道她所想为何,“属下大胆猜测戚公所忧之事,不知戚公可容属下禀来,望为您排忧解难。”
戚知霄淡淡转眸,身旁静静伫立,但存在感极强,且极具威胁的猛虎也随之扭头看来。
“说。”
“是。”
方善安抬头看向她,微微一笑:“常言道术业有专攻,内有边也将军率军为您守城,猛士格勒为您冲锋陷阵,外,自该也有人为您撑起钱袋子。安州城内富商比比,守城他们没甚本事,但若论起生财之道,必是当仁不让手到擒来,此次买马耗银甚巨,确需快快充丰库银。江富豪一路随行,虽贪生怕死,但其人头脑灵活能言善辩,甚识时务,属下请戚公招商为公,建商部,可由他担任部长,专为您,为安州,敛收钱粮。”
不知被点名的江富豪正摊靠在马腹旁大口吃饼,大口喝水,什么养尊处优衣食挑剔此刻全然不见,配着他一身多日没有换洗的衣物,纠结蓬乱的头发,虽然没有受伤破损,看起来也跟流民不遑多让。
似是察觉什么,他咬着饼抬眼看去,第一眼就被几米外残垣高地上站着的女子摄住目光,他隐约察觉她侧身看来,但距离有些远,夜色低沉看不真切,却想也不想麻溜的站起身冲她微弯了弯腰嘿嘿一笑。
戚知霄收回目光,术业有专攻这句话她是认同的,末世之前她擅长学习,末世之后,她擅长逃命,拼命,斩敌,搜救,而末世之中百业全废,日常所需要么自己搜集,要么以物换物,所有交易简单粗暴,什么营销,商战,在绝对实力面前早已没有生存空间。
她的思维受末世影响,一切按实力说话,没有机会,也没有必要懂什么挣钱之道,所以现在,由专长之人在擅长领域发挥所长,确实要比她一个门外汉周全高效。
“商路有关,由你安排,江富豪打理。”
方善安心中发烫,不觉事多,反觉激动,她采他的谏,便是信任他,命他做事,更是信用他,得此信任,抱负得以施展,自当全心相付!
*
“二郎哥,咱们真的要去吗?”
乌崖城座在边境以北,虽仅是座万人小城,但本也是安乐自足之地,只是乱世开始,乌崖城这座没有强军护卫,不被各方势力看在眼中,无甚价值犹如鸡肋的边陲小城,便成了三不管之地,
乱军侵袭,异族肆虐,短短几日便城破家亡,惨遭抢掠,活人逃走,死人横尸,后如蝗虫过境,成废墟之地,人畜不近。
倒有乱军想占为己有,但城门已破,民生断绝,钱财粮草被搜刮殆尽,无人无器无人修葺,除能路过歇脚,防无可防,守无可守,几年下来,流寇乱军仍不时从此穿行,跋扈损毁,
但乱世艰难,求生更难,外出逃生无果的百姓便重回故地小心度日,虽食不果腹,但能有一遮风挡雨之处,也算给人留一线生机。
顾二郞便是乌崖城人,上有父母长兄,无大富大贵,但平凡安稳,城破时一家四口来不及逃命躲在井下,但那趁乱抢掠的流寇却一针一线都不曾放过,最后父母被杀,长兄护在他身上,抵挡了大半长刀,才叫他侥幸活命,
这几年来,乌崖城人来来走走,唯有他始终潜伏城中,他想要为父母兄长报仇,却不知道仇家在哪,但即便如此,支撑他活着的信念就是报仇,他找到躲在城里与自己一样麻木求生的百姓,与他们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学着拿刀,砍人,杀人,
他们没有趁手兵器,就拿棍子,拿菜刀,受伤了没有药医治,就全凭自己挺过来,到如今,他们的队伍已由几个人,增到如今五六十人,那些小股从乌崖城路过作乱的流寇,他们也已能合力杀之,
有了兵器,有了银子,有了干粮,有了马匹,他们这些被遗忘的幸存者,已然成了这座废墟之城的拥有者,可这还不够,他想要报仇,他已经练出了身手,他想要踏出这里去寻找仇人,杀流寇!
他知道以他们区区几十人离开这里根本难以在世上行走,想要离开,就得要寻找靠山,就要出人头地,有了地位,有了兵,他才可以报仇雪恨!
这些人刚来到这里他就注意到了,他们是这些年来第一个经过乌崖的正规军队,他不知道他们所属哪军,但他们衣着统一,气势锋利,高傲,强大,整齐严峻,
现在他们回来了,还在乌崖城休整,更带着数量多到望不见尽头的骏马回来,他们的人数没少,身上甚至连伤痕都没有,他们很强,能用到这么多马,他们所属的势力肯定很大。
所以,他一直等待的机会来了。
“去,当然要去!咱们等了几年终于等到人来,这次错过,说不定再没有第二次机会!”
顾二郎猛地回头看向身后弟兄,目光炯亮,自信坚韧的话语瞬间驱散了众人心中的自卑窘迫:“我们拿过刀,杀过匪,年轻力壮,拼一拼,既可以背依靠山吃喝无忧,再努力出众些,说不定还能出人头地当个一官半职!即便我们资质平平,也开了眼界上阵杀敌,或许还能与杀害我们亲人的仇人对上,有机会手刃仇敌报仇雪恨,就不枉来到世上一遭!再不济,也比现在看似安稳,实则如活在阴沟的老鼠,日不敢眠,夜不能寐,躲躲藏藏不敢见人要强!而且咱们还有底牌在,他们绝对会让咱们跟着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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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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