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暗时，戚知霄率众在弗亭南地一群山连绵处停下，按描述所示，粮仓所在，第二高之山，无林有草，上山入口有三颗呈品字伫立，半米多高的树桩做记，
几座山峰高低基本相同，上部荒凉，山下却都杂草丛生，若无人指点，隐在其中确实不好发现。
戚知霄没有先去找入口，锋冷的眸光低垂看向地上深浅沟痕，尽头直至山脚，乱世兵荒马乱，人迹，马蹄交相覆盖，难从痕迹判断新旧，也难断这些痕迹是去的，还是出的。
她掠过站在地上整齐列队的士兵，看向垂头喘气的众马，眉头微皱。
她亲自试过，一般马匹连续不停可跑五六十里，但耐力不足不能跑长途，从安州到弗亭除中间休整一共用了大约五个时辰，就算立刻找到粮食，这些马也跑不回去。
若有驿站中转，如此短途，一日一夜便可往返。
“戚公，属下已仔细打探，山下无人走动，请您示下，可是现在上山？”
戚知霄没应，翻身下马脚登树干一个纵跃人便站在高处，这里距离藏粮山还有千米，一路行来流民随处可见，军队流寇倒是没有碰上，
望远镜内山上山下一派平静，看起来无人藏匿，她转身将八方四面尽收眼中，最后在山脚下一处绿草残存林地上定了瞬。
树叶微晃，黑影闪现，戚知霄轻松落地，手指微动，张朝阳瞬间领会，大步转身扬臂挥指，原地待命的兵士便齐刷刷上马。
“戚公您放心，最后一次运粮到此后，我们便将此地所有知情人撤离，而且此处隐蔽，一二十里外才有人住，那粮仓定安全无虞的。”
说话的是商会另一成员，江富豪不是习武之人，前次草原一行能撑到回来已是极限，再加上重任在身，要他速将商部组建启用，只能遗憾给了旁人露脸表现的机会。
隐马设防后，众人随他来到藏粮洞口，草丛茂盛，随风舞动，山体凹凸处爬附杂草，在他拨开草皮要打开门洞时，戚知霄忽然抬手，身后众兵见示迅速躲到两侧，
黑黝黝的洞口露出时，一道金黄利影倏地在众人眼前一闪而过，山上没有树林，只有草丛山体可做遮挡，山风呼来，洞外一片肃静，洞中呜呜旋鸣，下一瞬，吼声乍响，嚎叫冲天。
唰唰拔刀声接连响起，数道利落脚步声迅速齐聚，戚知霄眼眸锋利，手握刀柄静息等待片刻，嚎叫戛止时率先抬步入内。
山中打洞自然没有窗户，洞内燃着一束微弱壁灯，但光亮也只能照到灯下一米之内，其余之外仍旧漆黑一片，轻微的呼声响起，黑沉的洞内光亮乍现，戚知霄眸光转动，洞内有盛放火把的杯架，须臾间，安州军已将洞内所有杯架插入火把，
五六米高，足有千百平大小的山洞清晰入目，那隔着油布挨墙堆放，占据了整面墙壁，并向外突出数排的粮袋尤其显眼，身后克制着仍难挡惊憾的抽气声也直接表明了眼前存粮之巨，
戚知霄眼眸乍亮，没想到这些粮食竟还真能平安留着，虽然都是陈粮，但已经是意外之喜。安州城的粮仓她看过一回，空间比这里只大不小，但存粮却连这里的一半都不到，粗略估计，这里至少□□万石，
听起来不少，但养兵耗粮，而她一直有意增兵，近十万石粮食，也就能撑上一年时间，粮马比金贵，食物仅以米面为主根本难以支撑，而粮食运输繁重，精，简，饱腹，才是关键。
“吼！”
戚知霄垂眸看时，右手已经精准聚力捏在虎颈上，她抬眼瞥向被反扣在地，衣衫破烂，但气色极佳，体格也较之时下骨瘦流民格外健康的男子，手下自然改掐为抚，
张朝明已问审男子身份，快步前来近身说道：“禀戚公，此人曾是往这里运粮的车夫，最后撤离时车队遭遇流寇，他侥幸逃命后就一直躲在这里，听他交代，这三年多来没有人来取过粮，也没有人发现这里，属下仔细查探了洞中痕迹，确实没有多人生活的痕迹，但属下以为他的话不可尽信。”
确实不能尽信，
戚知霄走上前，居高临下垂眸睨视，被压跪在地，但腰背挺直，除了最开始大黄进来发出的惊叫，到自己一行进来，他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衣衫虽破烂，但并不算脏污，背在身后的双手掌心虎口骨节不见硬茧，跪着的双腿肌软不实，双肩平行颈后无伤，
若他果真是个靠力气吃饭的车夫，即便他果真在这里安稳避世近四年之久，皮肤可以变白，肌肉可以松弛，但伤痕硬茧却不会因此消失，
而最关键的，是这里并没有被人吃喝拉撒藏身居住的闷臭，反而有股药材的苦涩。
“抬头，”
女人？
男子身形一震，未及思考，反缚着的肩臂就被猛地压了下。
他定下神，依令抬头，头发虽乱，面有脏污，但眉目清越，轮廓隽秀，神情镇定，垂着眼帘任由打量时，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细微变化。
车夫？
戚知霄淡淡扫过便不再看他，走到洞口看了看天色，日落西沉，兵疲马倦，俨然不适合再赶夜路。
“组车装粮，今夜休息，破晓回城。”
“是！”
*
梵城，湘南王府
“王爷羌族来信，其部不敌镇北军已经败退至苍州据守了！”
“禀王爷乱军不敌镇北军已经四散而逃，镇北军气势如虹，凉城前线已被冲断，凉城被围！”
“禀王爷鲁南城破，鲁南军已被逼退西通！”
“禀王爷，属下等又抓获刺客十人，”
“禀王爷...”
“闭嘴！！！”
一道又一道不绝于耳的恶讯以不容拒绝的速度传入楚湘耳中，阴翳的面相黑沉可怖，目中血丝盘亘，手起挥下，哐的声香樽坠地，人已怒而起身，
“败了,逃了，退了，怎么不是死了！！！”
堂下垂头丧气站着的文官武将呼啦跪下，齐声请罪：“请王爷息怒！”
“息怒？本王被镇北侯压着打，前线全面溃败，连梵城内都能混进刺客来刺杀本王，一群废物！本王要你们何用！”
镇北军与湘南军全面开战已有一月，两军兵数相当，理应战事焦灼是一场持久之战，却谁都没想到湘南军如此不堪一击，而镇北军如此勇猛，短短数日，打退了羌族，剿灭了依附湘南军的乱军，更打得湘南军节节败退，长江以南大片城土丢失。
楚湘怒不可遏，他万万没想到镇北军会如此难对付，不，应该说镇北军一直以来都不好对付，只是从前人家没动真格，现在认真了，而如此势不可挡的强军才是镇北军的真正实力！
“刘文冲你敢耍我！”
“去信羌族！想要本王承认他在大濛称王，就拿下刘文冲的脑袋！否则，本王就先拿他祭天！”
“是！”
“给常威去信，叫他马上回军从后方攻打镇北军，抢也好烧也罢，本王要断了他的粮！斩了他的尾！只要是镇北军所属，不拘士兵百姓，凡遇者，杀无赦！”
“是！”
“发布悬赏，谁能割了刘文冲的脑袋，本王赏他白银十！万！”
“给世子去信，叫他速回！”
“是！”
一系列命令发出后，楚湘胸中翻涌的耻辱愤怒才将将消散了些，然下一刻，耳中所闻却叫他霎时目眦尽裂，
“报！”
“启禀王爷，栾城来信，常威将军战死安州，四万大军溃败，据悉，安州有神兵天降，一击落下死伤千百，地动山摇，逃生还者不足五千！”
“报！”
“羌族来信，世子率兵回程途中与蛮族相遇，一千兵将全部战死，无一，生还！”
“报！镇良城不敌镇北军已经投敌！”
“噗！”
“王爷！！！”
“快叫府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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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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