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安州北征,缴获的战资战马无数,纵从梵城赶往各地夜袭的军队合有数万,也是战马全配,且一人二马不再少数。
而清远危急,更是下的严令死令加速疾行,戚知霄的坐骑黑旋风可日行千里一马当先,大军紧随其后竟也未拉下太大差距,只在中途碰上一波镇北军后,她再次提速脱离大军先行一步,竟比之孟青预料的时间还要提前一阵赶到,正碰上将要分开的两路人马。
虽仅她一人到来,军中气势却陡然大增!
戚知霄知道顾二郎一行的任务艰难且必有死伤,甚至在蓝讯传来时,她便知他们的境况已陷入最不利之地,对这支可为敢死队的队伍,她的在意其实要远比拿下梵城更多。
遂当看见这支队伍形状凄惨,趴在马上无声无息或轻伤重伤之数近半时,即便早有所料,她心中震怒仍骤然大增。
阴云般密集庞大的追兵已从前方显现,戚知霄眼锋酷寒,黑金面罩下的唇角冷冷勾起,双手翻转,锵声脆鸣,寒光乍现,不待二人开口,一人一马已如一道黑色闪电杀入敌军!
单无畏领兵在前,见那道黑色厉影迅疾冲来时,冷冷一笑,不仅未令停军,反而单手持刀不退反进,
奔跑中身形敏捷矮下,久经沙场的宝刀利刃带起疾风砍向马腿,他已准备好下一势便旋身站起劈刀马上,欲一个照面便将自寻死路回还的骑兵斩杀当场!
却预想中刀刃入肉劈骨的钝脆并未传来,那就在眼前将要撞上刀刃的马蹄忽然腾空跃起,同时,一道比他的刀锋更加凌厉迅疾的寒风也先一步袭向颈侧,
他愕然大惊身体已自发警觉猛然后闪,只他反应再快也只来得及避过削首,深可见骨的刀伤自右胸处横斜贯至左肩,坚硬的战甲在那一击中竟不堪一击,轻易被破,
力道之大,刀锋之利,几要将他劈成两段,惊魂未定间,人已被那一击力道带倒在地,顷刻血流如注。
切肉割骨之痛生不如死,单无畏却无暇思痛,他怒瞠双目赫赫大喘着气,不顾鲜血横流杵着刀踉跄起身望去,那仅是一击就险些让他尸首分离当场毙命之人已如猛虎下山,双手持刀杀入军中。
月光已弱,黎明将来,便是无火无灯,也可隐约能视,遂十数米外那横飞翻起的断臂头颅,泼墨般挥洒半空的血雾,地狱般可怖的单方面屠杀就被他清清楚楚看进眼中,
“啊!!!我杀了你!!!”
他声嘶力竭的怒吼因那一击重伤胸膛而大打折扣,高大强壮的身躯便是有狂怒做撑,也挡不住失血过多疾速失力的虚弱,还未走到战场边缘,稠密如雷的马蹄声已自身后狂奔而至,
疾风逼近,他怒而反手挥刀,却身还扭转站着,头颅已闷声着地,
堂堂镇北军威震军大将,便就这般死的惨烈无声,轻而易举,不得瞑目。
戚知霄知他是此军领队,却不知他到底何人,便是知道她也不会犹豫半分,早在决定争夺南地时,安州与镇北军就已为对立,数万镇北军战死被俘,数座城池易主,杀兵斩将夺城之仇盘亘中间,两军相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一夜她已大战一场,夜行几百里,现下挥刀的力度速度却不曾减弱半分。
马蹄腾飞,刀光闪烁,这支天下闻名的强军在她手中弱如引颈待戮的羔羊,每过之处即倒下一片,几百米长的队伍,戚知霄驱马横冲杀入,半刻钟不到便以势不可挡之势杀出一条尸山血路,数千精兵稠如潮水前仆后继不断包围涌上,却刀还未碰到那滴血战甲,已先被割喉斩首,
此时此刻,从黑暗来路追杀逃兵悠然归来的踢踏悦耳马蹄声,已成了站在尸堆后方的众兵耳中的索命符,仅是这一人杀人如麻盖地而来的咄人气势,便生生将数千人的杀势压下,甚而在他马头调转目光扫来时,竟被摄得齐齐拥挤后退,
偌大血腥战场,除了外围不断响起的杀声惨叫,人马周边却静的恍若无人死境。
戚知霄不是嗜杀成性之人,这一通强势碾压不仅是为死去的安州军报仇,更是要一举打灭了镇北军的战心斗志。
血不沾刃的神兵划过一道银芒,近处一强撑着举刀格挡的兵士大刀随即落地,叮当脆响便如一个死里逃生的讯号,无需她开口便一个接一个丢了兵器主动抱头蹲下。
若有主将主持大局或还能激起众兵斗志,而将军领兵在前,应当最先对上这恐怖如魔鬼之人,然战至此刻,都不曾听到将军号令,便只能说明,强大如将军亦早已丧命在此人手中!
群龙无首,而敌人之强可与杀神比肩,如此境况,除了弃械投降,便只有惨死一条。苟且偷生是为可耻,然能活着谁愿去死?且大营就在一江之隔,活着,才能有机会逃出生天,或等到大军解救!
孟青与顾二郎等人马不如她快,势不如她强,一路轻松收割敌军性命赶至她身边时,这支方才逼得他们不得不暂退的军队早已被灭了气焰,成了束手就擒被拔了舌头打断骨头的俘虏。
众兵看着满地尸身血海,未觉可怖,反而胸中豪迈,尤其方才被这支军队压着打,不得不撤退的憋屈,及有死伤在他们手上的兄弟同袍之仇,就更觉郁气全出痛快至极!
再看向那道滴血凛厉的身影时,眼中的崇拜与热烈几如实质。
这便是他们效忠的戚公,也唯有戚公,才能有此一人力战全军的实力,也只有戚公,能以一人之力扭转战局,将敌我局势易位,如驱牛羊般驱着这剩下的千余名俘虏以势不可挡威风凛凛之姿重回失地!
但有戚公参与的战斗必然快若闪电,两千多安州军有恃无恐,闲庭信步般跟随那道身影骑马前行,在可见港口火光停军时,落后一步随戚公前来的大军也已追赶而来。
“戚公!!!”
安州军对半路那尽是敌军尸首的战场已见怪不怪,五千精骑并五门火炮一个不落,齐声恭到!
此地距离港口已不算远,这方山呼海啸般的震声,登时惊得港口本以为是己军得胜归来的镇北军军心动荡,慌忙整军列阵,便远远见有零星人影狂奔而来,正要放箭便听得那方忽地撕声高喊,刚刚稳定心神的大军彻底乱成一团!
“不要放箭!是敌军!敌军有大部援军赶到!快快上船撤退!!!”
“将军被杀!是敌军埋伏!快传信江北告知侯爷!!!”
前方夺命狂奔高呼不停,后方安州军却丝毫不慌,孟青顾二郎及新加入的庞星虎见戚公未令阻拦,皆不由福灵心至,冷酷一笑,便任由那些战俘一个个逃向敌营。
待敌军两厢汇合,两军距离也已纳入射程之内,戚知霄睨望严阵以待的港口,冷酷下令:“火炮发射!”
而今南地已尽在掌握,火炮再无需遮掩,就跟在大军前方,闻令下,五门炮手当即停下战车调距填弹,点燃发射。
五道黑影携着灼烫的清风划破黎明,砰砰砰炸响在密集的人群之中,顷刻间,地动山摇,血肉横飞,
本就严阵以待的镇北军在惊见那熟悉的黑色球影时已迅速闪躲,然此次攻数增多多方覆盖,且兵士密集,反应再快也快不过呼啸而至的炮弹,
比之在船上杀伤力更要强大且庞大的攻击瞬间致损兵过半,便是未被炸飞的兵士也受巨震波及,肺腑翻腾头疼眩晕,吐血不止,战力全失,
“快快撤退回船!!!”
留军将领抱着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断臂忍着剧痛,竭力喊出的命令在满地的惊慌嚎叫中成了醒目的催命符,充血的双眼目眦欲裂的看着满地兵士残肢惨状,当即又痛吐鲜血,
而此刻大部兵士已被炸无全尸,或还处在震动眩晕时便已无知无觉尸首分离。仅有后方兵士侥幸活命,恨不能多生两双腿迅速登船欲想要逃离这人间地狱,
可两条腿如何能跑得过四条腿,数千名兵士争先恐后夺命狂奔,便是跑上兵船也被追杀上来的敌军砍杀当地。
这场从撤退到进攻,从追击到逃命的反转之战开始的迅猛,结束的迅速,血肉之躯对上威力巨大的热武器只有惨败一途,不过一刻钟,喧嚣大震的港口陡然沉寂,唯余血腥之气仍在肆意散蹿。
方才此军兵临气势汹汹靠船登岸一幕仿若还在眼前,而今不过短短两刻钟不到,便已被己军反打的全无还手之力,也仅有那一艘停系在岸边被余波震得晃荡的偌大兵船,还能证明其军方才那一时辉煌。
梵城那场痛快豪迈的大战已叫庞星虎大开眼界,再经了这一遭摧古拉朽般的碾压之战,他竟已觉得习以为常了,看着前方那道高挑的凌人身影,他心内苦笑又莫名激越,能将这场本该艰难惨烈的南地争夺之战,打得如此轻松畅快一路大胜,普天之下,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人。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果不欺我啊。
从被不屑一顾人人可欺的小小城兵,到今日把鼎鼎大名的镇北军打的节节惨败,在场众军亦无人不骄傲,无人不痛快。
顾二郎看见这满地尸身,想到的却是今夜战死当场形同手足的手下兄弟,他心中大痛,猛地上前砰的声双膝着地重重跪下,
被逼到绝境时他没红过眼眶,生死一线援军赶到时他不曾喜极而泣,然而当一切得胜落定,看着眼前这道永远冷漠不变的身影时,他竟瞬息落泪,便如未做好事情,满心自责羞愧,还受了委屈的孩童,哽咽道:“戚公,末将无能,未能完成您交代的任务,叫镇北军登了岸,末将,愧见戚公!”
请罪的话声一落,港口无声高涨的气氛瞬间低落,并肩作战形同手足的弟兄战死,无疑是为军者最难释怀之痛。
在场之中除他之外,戚知霄便是唯二不满意之人,即便脚下随处可见未能收拢完的敌尸,歼灭了数千敌军,还缴了艘战船,战绩不可谓不高,
可杀敌再多,缴获的战资再多,也换不回今夜丧命在此的安州精锐性命!
安州如今已增兵近有八万数,然在她心中,真正属于她的军队,还是安州的两万大军,这些兵士从平庸到出色,从小卒到精锐,都是她亲手安排历练,
兵贵在精而不在多,对她来说,安州军俨然如此。可步兵,可骑兵,可远射,可近攻,堪称全能型的兵士,少一个她都觉如失滴血,而今损伤百人不止,便如割她骨肉,
若无能为力自当蛰伏待机,然敌弱我强,这份伤,她怎可能善罢甘休!
戚知霄转过身,垂望跪在脚边低垂着头,满身尽是羞愧自责的大男孩,脸额上是战灰血迹,疲惫苍白的脸上眼下黑青格外明显,双手伤痕斑斑,军服处处破损,滴血的黑甲上擦撞痕迹遍布,
她忽而抬眸,就在她的正前方,还有一批以自责请罪之姿跪着的人,他们身上头脸无不脏污染血,战甲覆着不到之处,无不破损见血,伤痕毕现,每一道伤,每一滴血,无不是拼尽全力奋勇杀敌的象征!
“顾二郎,突击营听令!”
众兵心内惴惴,却立刻震声齐应:“末将/属下听令!”
清风拂过,血腥弥漫,戚知霄摘下黑金面罩,锋眸明亮,扬声说道:“此次深入敌军腹地,以五百兵力阻截镇北军数千上万兵数过江,及时传讯梵城,断绝两地联络,突击营任务艰险,功劳甚大。”
“即刻起,安州军设一旗为突击军,主将顾二郎,许你军中兵力两万,待战后回返自行挑兵选将。此次参战之兵,全部连升三级,另论功行赏。此次阵亡之兵,敛尸身回安州,厚葬英魂冢,入英魂碑,列功绩于世,军功延及亲属,享安州荣养!”
此令一下,满军哗然,
既是为此军以命换来的莫大功劳,竟直接加设为军,更是为最后戚公所说收敛尸身,厚葬英魂冢,入英魂碑,列功绩,福泽亲属这番战亡后仍能得到的荣耀及抚恤。
乱世之中人命最不值钱,而上阵打仗的微末兵卒死伤自更无人在意,活着时挣得银粮饱暖,然人死如灯灭,在这四处烽烟的乱世谁还管你身后诸事,管你亲属家眷,更何况还敛尸身回家,被称作英魂?!
还有那英魂碑,供后人观赏传颂的功绩簿,这诸多优容款待,便听在生者耳中都觉心动激动,甚而竟觉能有此军荣,便是此刻战亡也是值得!
这是戚知霄第一次对麾下将士言及身后优容,亦是此令,让军中兵将更对她奉以忠诚,死心塌地!
而此刻,众兵心慰欢喜,方才因损失兵士而沉重的气氛肉眼可见的热烈起来。
顾二郎则唰地抬头震惊的仰望着她,愣愣道:“我没听您的命令以兵士性命为主,才叫军中损兵众多,您竟不怪我,还要升我军职,授我军权吗?”
戚知霄挥手叫众兵起身,护腕下修长有力的手指忽地握住他坚硬冰冷的肩甲,将人一把提起,声音冷漠,却无端叫人听着心安,“随机应变是我予你的兵权,以少胜多,拦敌至今,拿下清远城,是你的战功,自该领赏。”
顾二郎胸中顿烫,热意涌至喉头,逼至眼眶,他抬手覆在被那只战无不胜的手握过而额外滚烫的肩头,忽地郁气全出,眼眸崇敬的灼灼望她,忽地开口求道:“末将既受戚公信重领一军主将之职,再叫二郎与军名相比委实弱了些,故末将斗胆,想请戚公再为末将赐名,好配我突击军威名!”
他也就是心如藕眼趁此大军全胜,戚公又难得怜恤好说话,才敢腆着脸得寸进尺,若真能再得戚公赐了名字,那该是何等威风荣耀啊,
众军想到此无不咬牙切齿,极度嫉妒的用眼神烧他,只恨不能以身替之!
尤其格勒看着那片在他看来极为单薄,却能得戚公掌握的肩膀最是眼热,他尊戚公为主更敬为神明,他虽心思简单,却知戚公看中他全因他高壮于中原兵士的威猛身躯,并时时以此为荣,每战必拼尽全力大发神威,
本以为此次终于可有机会再与戚公一同杀敌,却不想那镇北军忒是不堪一击,眼睁睁看着那与自己一道被戚公收服的顾二郎得戚公多加夸赞好不羡慕,心道待下次再战定要拔得头筹,好叫戚公也这般拍我一巴掌!
此时封赏本就是为此战死伤过多有意安抚,求名而已并不过分,戚知霄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尤其在他那双充满朝气与坚毅的眼中停顿,片刻后,开口道:“铮,铁骨铮铮,凌云之志,便叫顾铮如何。”
顾二郎,也就是日后名震天下的顾铮大将当即喜形于色,咚地声再次双膝跪地,仰着头以极其虔诚的姿态向她俯首,大声领名:“末将顾铮,万谢戚公赐名!!!”
戚知霄点头叫他起身,扫过在场众军,继续说道:“凡此次参战之兵,待战事平定,全部加倍论功行赏,五日内,全军兑现!”
虽知战后定会论功行赏,但竟能得加倍封赏,且还定了时限兑现,如此丰厚绝有的军令当即令众人面露喜色,对戚公大方的慷慨也更为敬服,
“末将/属下等谢戚公厚赏!!!”
庞星虎似是游离在外的看客,看着她轻描淡写收拢了一员忠心不二的大将,看着这支本就忠心的军队被她那些连他都听着无比心动的厚赏所激,彻底将她奉若神明,无可动摇。
该赏的赏,该战的也还要继续战。
“这艘船能乘多少人。”
众人闻言一愣,安州地处偏远,境无大河,见识有限,自对兵船知之不详,便聪敏如孟青顾铮二人一时也哑口无言,满脸羞愧。
“南地靠海,船只颇丰,据我所知,最大的战船可载一万兵不止。我虽未见过,但以此船之大,只算中型,可载兵工应在三千左右。”
庞星虎沉声说罢,立时察觉数道灼热目光望来,这等目光他并不陌生,只是被安州军这般看着,竟不觉挺起胸膛,面色未变,但轻快得意之气却轻易叫人感知。
黑金面罩重新扣上,戚知霄眸光骤冷,寒声说道:“我安州自出征以来,从来只有敌军多伤多亡,今我军中战士被阵杀众多,当十倍百倍杀敌以偿之!”
众军神情肃穆,当即昂首待命。
“庞星虎格勒点兵两千五百,带五门火炮上船,顾铮及突击军全兵一并登船,过江北杀敌军,慰我兵士亡魂!”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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