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琴狩端望着面前那双圆滚滚、越睁越大、显出震惊之意的眼睛,心头品味了一下她的行为:
趁她睡着偷偷跑过来挨着她,
在她身边落座,
还偷看她……
啧,还真是……
相当符合她一贯的风格。
那般直接大胆,简直就差把“陛下,我心悦你”这几个字刻脸上的风格。
若是换了旁人胆敢这样做,一向不通情窍、不解风情的萧勉少帝,此刻怕是要冷然将人摒退。
然而此时,面对一脸震惊神色的人,萧勉少帝却没有流露丝毫拒色。
只是……
萧琴狩那厢正眼中微微闪动,双眼无意识游移在面前因为神色惊讶而显得神情格外生动的面庞上。
却忽地发现,那面孔上除了震惊,好似完全找不出多余的神色。
再看还是震惊,
再看还是震惊。
就好像当真正大光明、只是纯粹的惊讶一般。
不是说被她抓包而惊讶有什么不对,只是,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她莫名又想起先前那个问题——
大胆接近,却又心虚震惊。
倏而热情,又倏而冷静。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明明那般生猛大胆,顶着她的告诫都敢数次在她面前使那些十分拙劣的、用来靠近亲近她的手段。
可每每却又在她面前露出一副无比震惊、谨小慎微之态。
甚至有时还流露回避退却之意,依稀给人一种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错觉。
萧琴狩目光在面前那张柔皙生动的面孔上逡巡着,很快有些意料之中地,看见那人转瞬“变脸”——
错开视线,飞快地跪在她面前,面色微白、口称“恕罪”。
……没错,就是这般。
要靠近的人是她。
忙不迭退开的人也是她。
她究竟是为什么,会有如此矛盾的行事?
难道说,欲迎还拒、引人好奇,这也是那人的计划和手段之一?
虽则心感矛盾,但此刻,萧琴狩倒是并未怀疑眼前人对她的心意。
毕竟,如若不是因为心悦于她,那若干次拙劣的摔倒、昨日的相望、先前的“溱溱河”一言,还有方才的偷看,又该如何解释?
还能都是巧合不成?
无意识地这般分析着,年轻的国王很快便又自然而然地把面前人眼下的表现“更新”进了她的手段库。
不过,说到底,对她这种“背后一套当面一套”的行为,萧琴狩还是有些微词。
毕竟,一个总是不按套路出牌的人,身为跟她“对垒”的对手,很难不觉得疑惑和困扰。
而且她也发自内心地不喜欢她这种动辄告罪行礼、好像对她退避三舍、恨不能离她三里地的样子。
当然了,萧勉少帝此刻并未察觉自己所有这些微妙的心绪,也并未注意自己分明已经开始以单怜的“对手”身份自居。
她只是望着眼前人那身子微颤、低眸小意的样子,无端端联想起那人数次在她面前或仓皇离去或谨小甚微的模样。
还有繁花宴上,本来表演得好好的小狮子,蓦地在她面前顿住、转向她人的姿态。
以及宴后那番演技逼真的推拒。
所有这些画面在萧琴狩脑海中盘旋,她也不知怎地,忽地有些失去平日里的沉稳,反而难得地,流露出些许少年人好胜锐气的心性。
单怜那厢正心知自己犯了眼前人的忌讳,一边呐呐告罪,一边心里七上八下地祈祷:
陛下万岁!陛下英明!
能不能这次也跟之前一样,“嗯”一声就放过她?
谁料等来的,不是这般声响,而是那人,蓦地朝她俯身接近的身影。
那张精致矜贵的玉色面庞转瞬间近在咫尺,甚至比方才靠在她肩上时还要近些!
单怜当下脑子“嗡”地一声,眼前一片黑:
她,她做什么?
单怜那厢心慌意乱的,完全不知晓对方的意图,只知道,两人间现下靠得极近,几乎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到。
她也不敢抬眼去看那人是在看她,还是没在看她,只感到周身通天的压力,一瞬间连呼吸都摒去了。
只剩一双灵动的眼睛像小扇子似的,扑闪扑闪地眨着,视线也心虚地左右游移、闪烁不已。
萧琴狩那厢就着这个极其接近的姿势有意虚虚抬手到接近她脸侧的高度,便又分明听见那人往里轻轻吸了一口气。
将眼前人这一系列因她而起、明显格外慌乱的反应尽收眼底,萧勉少帝因为眼前人的“反复无常”而有些不痛快的心绪这才倏然转好——
就许你忽冷忽热、忽进忽退,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种套路,她也会。
萧琴狩并未捕捉到心中一闪而过的,看到眼前人因她而心虚气短,而衍出的那种微妙得意和得逞恶劣的少年意气心绪,
当下只觉心绪一晴,这才终于结束方才动作间故意的迟缓游移之态,转而干脆利落地,顺着刚刚抬手的动作,从车厢地面捡起先前睡着时从手中掉落的书卷。
“免罪。”
伴随着这记因为刚醒而略微喑哑的声音,蒙在上方的阴影终于撤开。
单怜一边内心松了好大一口气,一边听到旁边细微的动静。
顿了片刻,目光确认性地朝旁边一看,本来掉在地上的书卷消失了——
所以,方才那番动作,就只是为了捡东西而已?
单怜不禁磨牙OS:不是,捡个东西干嘛要靠那么近啊?吓,吓死她了!
话又说回来,国王,国王她该不会是成心的吧?
脑子里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国王那些莫名其妙、让她不明所以的表现,再结合方才那般好像故意“作弄”她的行为,单怜忽然福至心灵——
她终于知道国王为什么会一改前态,终于知道国王到底对她抱着什么样的成算了!
那就是,故意给她制造一种“她是特殊的”这般错觉,然后等她真的上钩了,做出一些实质性的不合身份的举动,便治她一个“媚上惑主”、大不敬之罪!
要说为什么要这样“钓鱼执法”,兴许是因为那人一贯治下宽宥,若非行径实在过分,并不从重发落。
而她内心里又顶顶看不惯她的行为,很想要治她一个重罪,所以这才要这般收集她的罪名。
毕竟在她眼里,是将她所有这些误打误撞的接近都当作是她的设计不是么?
妥妥的触碰了她的逆鳞啊!
也只有这样,才能合理解释堂堂国王陛下、天下第一严谨正经人萧勉少帝所做出的前后矛盾的行为。
单怜这般想着,一边觉得自己终于想通了国王态度变化的由来,一边又不由吐槽之魂重燃,心说:
明君名声什么的,在那人眼里还真重要啊,重要到她甚至要“牺牲”自己来“钓鱼执法”。
既然想通了这个中关节,知道国王所有这些莫名的态度只是为了将来方便给她治罪,单怜心里便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暗自决定,自己往后要更加尽可能地表现地老实本分,不说让国王打消对她的误会了,最起码不要进一步触碰她的逆鳞、加深她对她的坏印象吧。
三十岁出宫做买卖的美好小日子还在等着她呢,她可不能“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①!
单怜这般在心里暗自告诫了自己一番,那厢耳听上方传来那句“免罪”后并没有旁的动静,这才起身又坐回座位。
小兔子这时跳回怀里,单怜指尖微动,在它湿漉漉的鼻子上一点,暗道:
【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说方才因为你这个小家伙导致我被“抓包”,但也是这样,我才得以发现国王真正的想法,乃至于找到保住小命的方法、明确自己“老实人”的定位!
小兔子,且记你一功!】
御兔那厢可不知道眼前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睛所传递的含义,当下只是亲昵地往单怜怀中蹭了蹭。
单怜顺势在它头上揉了揉,与此同时,悄么声抬眼,往对面一看。
只见那人又拿起书卷,一副专心阅卷之态。
单怜不由地在内心给她“鼓劲”:
对,就这样,最好能一直这样相安无事到她下车!
等下了车,她就去央求春雨、书琼姐姐她们,跟她们换座。
虽说乘马车确实比骑马舒适,但比起作痛的腰部,还是她的小命更重要不是?
她可不想给加速国王治罪的进度条提供半点的“机会”!
然则,想法虽好,但还等不及发觉春雨两人并不会让她的换座计划成功,那厢国王大人便先启口打碎了她关于“相安无事到下车”的美梦——
萧琴狩五感是何等敏锐,早察觉了那人明里暗里数次打量。
打量倒也没什么,只是她忽而握拳,忽而发出轻“啊”声的,难免扰她阅卷。
看来不找点差事给她,她是不会消停了。
“朕有些口干。”萧琴狩于是道。
闻言,已经充分明确自己“老实人”定位的单怜连忙动作伶俐地起身,为尊贵的国王陛下倒茶。
拿起一旁置物架里备好的汤瓶,小心翼翼倒了杯茶,单怜双手将茶盏递过,恭敬道:“陛下,请用茶。”
萧琴狩抬眼一看,发觉那人一双圆圆的鹿眼,现下正无比认真地看着她,模样看起来很是乖巧。
目光落回杯中茶水,萧琴狩浅啜一口,启口道:“热了。”
单怜忙接过杯盏,添了点凉水,重新奉上。
“凉了。”
又添热水。
“热了。”
又掺凉水。
“热了”、“凉了”……
如此重复了几个来回,在又一次听到眼前人发出这般对茶水温度的品评时,单怜这次递出茶水前,终于忍不住下意识地先拿起杯盏去试探和确认茶水的温度。
萧琴狩那厢正惯性地伸手要去接杯子,不料却接了个空,一抬眼,便发现,那人在她方才饮茶处,轻抿一口。
①引自《出师表》
萧琴狩:起了恶劣少年心思的我被“反将一军”
单怜:陛下,冤枉啊,陛下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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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钓,钓鱼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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