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学校害死了我女儿啊，警察同志你们要为我做主啊，我花这么多钱养出来的女儿就被学校害了啊！”
嚎叫声响彻整个大厅，明时安被询问完正准备离开，被这嚎叫声一惊，转头看到坐在地上鬼哭狼嚎的王图楠父亲——王勇。
看着他那副样子，明时安觉得有些可笑，但她什么也没说，准备绕过离开的时候，王勇看到了她。
一看到她，王勇停住了嚎叫，一下子往她这里扑来。
“你们学校要给我个说法，给我个说法！赔我女儿，赔钱！”
来不及躲，明时安往后退了一步，只感觉一根黑竹竿敲过来，混杂着汗臭味和酒味迎面扑来，令人作呕。
但是预想中的巴掌没有落下来，沈知云把明时安拉到一边，再一看，王勇已经被陈远摁到了地上。
“死者家属不要在这里闹事，不然我们只能采取强制措施了！”陈远单手压住王勇，他还在地上死命挣扎，嘴里不停骂着明时安和学校，旁边其他警察反应过来立马把他押去了询问室冷静。
“谢谢了。”明时安脸色都被吓白了，松开紧握着沈知云的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表示着感谢。
“没事，看来你们老师也确实是高危职业哈哈，”沈知云看她脸色不太好，玩笑似地安慰着。
“我送你回去。”陈远突然说道。
“不用了。”明时安摇摇头，准备掏出手机打车，下一秒，陈远直接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走。
明时安一惊，但周围都是人，她不好挣扎，直到走到了没有人的地方，她才用力挣脱了陈远的束缚。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回去。”明时安飞快地说着，揉着手腕准备离开。
“明时安，我们还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吧。”陈远看着她的身影，咬着牙说出一句话来。
明时安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
他比以前高了许多，明时安现在堪堪只到他耳侧，阳光穿过他的黑发，显得五官更加立体，眼睛更加深邃，让人不敢直视，肤色也变成了小麦色，一身黑色冲锋衣包裹住躯干，显得人干净利落，记忆中的青涩褪去，变成了如今成熟的模样。
他们之间隔着好几年的时光，岁岁年年，再熟悉的人，这个时候也只剩陌生。
“你就当，人民警察保护证人的安危吧。”他低声说着，嘲讽地一笑，不知道是对她还是对自己。
看着他的模样，明时安喉咙一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默默地跟上他，看着他打开副驾驶，有些僵硬地坐了上去。
“系上安全带，”陈远目不斜视，“住哪？”
“市一中教师宿舍。”明时安看着车窗外，也不敢看他。
沉默在车内蔓延，氛围十分尴尬，谁也不敢先开口，似乎不说话就能维护那点剩下的自尊。
在等待红绿灯时，陈远突然开口，“明老师，跟王图楠这个案子有关的学生，麻烦你和你们班的老师给个名单。”
“好的。”明时安答应着，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因为是周末，又是深秋难得的好天气，午时阳光透过发黄的银杏树叶，交融在一起，飘飘洒洒落向地面，铺成金色的地毯，人潮如织，大家都在享受着这难得的假日，一条鲜活的生命逝去，不会对这座城市的人们有任何影响，只有她自己，不知是解脱了，还是将自己彻底锁在黑暗之中。
一路无话直到教职工宿舍楼下，明时安自觉地解开安全带准备道谢下车，却发现车门拉不开，被他锁上了。
明时安回过头去，发现他正凝视着她。
“加个联系方式吧，如果还想到其他的情况你可以直接发给我。”陈远调出了二维码，看着她，等着她扫码。
明时安沉默了下，还是掏出了手机，扫了下，发送好友请求。
“叮”地一声车门解锁，“谢谢。”明时安道完谢，瞥了一眼停住了，才发现他的左手上有几道抓痕，还流着血，应该是刚刚制服王勇时被抓伤的。
看着他的伤口，明时安有一些愣住了。
陈远一直没等到旁边人下车，正准备询问时，忽然听到旁边人说：“你受伤了，擦一下吧。”
明时安从包里掏出了一小盒碘伏棉签，放在车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远凝视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上楼的过程中明时安发现，有熟悉的老师提着行李箱急匆匆地往外走，看样子是打算搬出去了。
教师宿舍离王图楠跳楼的教学楼不算远，两栋楼直直对着，在明时安家那个方位的阳台远眺就能看见那栋楼，确实是有些让人害怕了。
“肥肥，我回来啦。”明时安一边开门一边呼唤着。
小猫喵喵叫着上来迎接。
肥肥是一只银白色带有三花的加菲猫，明时安揉着她的小包子脸，感到所有不好的情绪都消失了。
抱起肥肥来到阳台透透风，明时安才发现陈远的车依旧还没有离开。
明时安看了一会，抱着肥肥回去，拉上阳台门，看了看远处的教学楼，“崇德楼”三个金色的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就在这栋楼，就在昨晚，一条生命就此逝去，但太阳依旧会升起，人们的生活依旧会继续，一条生命的逝去不会撼动这个世界分毫，值得与否只有她自己知道。
跳上高云，惊人的一鸣；
落下尸骨，羽化灵魂。
羽化？
明时安嘲讽一笑，转身抱着肥肥进了屋。
*
根据明时安提供的线索以及现场勘探的情况，陈远他们很快找到了相关人员。
小屋里，几个警察分析着王图楠的案情。
“从监控视频和法医鉴定结果来看，王图楠是生前坠楼，自己缩在教室里逃过了保安检查，天黑之后背着书包从窗子处翻出过道，又到了顶楼，不知道怎么从栅栏处钻了过去，在楼上呆了很久之后才跳楼。”
“唐浩轩，男，十七岁；黄薇，女，十六岁，情侣关系，都是十八班的学生，根据他们班老师所说，唐浩轩和王图楠是前后桌关系，两人难免会交流，黄薇对此非常不满，在一次换座位突然爆发，一凳子朝着王图楠砸去，所幸没有扔中。但班上的人都知道了，有人说黄薇占有欲太强，也有人说是王图楠故意勾引，闹得沸沸扬扬，但是由于唐浩轩和黄薇家家长在当地有权有势且极爱找学校麻烦，再加上老师们问过王图楠，但是她不肯去追究，班主任老师也只能作罢，由此看来，王图楠应该是在班上长期遭受霸凌产生了严重抑郁，才选择了跳楼自杀。”罗成义分享着了解的信息，推理着王图楠最后的轨迹和自杀意图。
“但是既然是自杀，为什么没有找到遗书，而且从她到顶楼再到自杀，时间过了很久了，这不像是一个预谋自杀的人会去做的事情。”沈知云提出自己的疑惑。
自杀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冲动自杀，另一种是有预谋的自杀，冲动自杀可能不会留下什么遗书，但通常预谋自杀是会留下遗书的，毕竟一个人不论是有多么憎恶这个世界，都很难没有任何遗言地离去。
“作文，明老师也就是她的语文老师提到过她自杀的前一天晚上曾经给她看过一篇作文，写得很诡异，那应该就是她的遗书。”陈远补充着。
“可是我们找遍了现场和她家里，都没有找到那篇作文，监控和现场也没有显示她有撕毁什么东西的情况。”
王图楠家境贫寒，没有手机，所以能够获取信息的渠道又少一条，还是得找来唐浩轩和黄薇二人询问情况。
询问室内。
“王图楠的死跟我没关系啊叔叔，我这真冤枉啊！”唐浩轩睁大了眼睛，张大嘴巴，十分吃惊地撇清着：“本来也就是黄薇看不惯她，她们俩有矛盾咋能怪我呢，我就只是刚好坐在她后面而已。”唐浩轩情绪十分激动，一点也坐不住。
“你从哪儿听说王图楠死了？”陈远抬手示意唐浩轩坐下，“黄薇和王图楠为什么会有矛盾？你就坐在她后面，应该多少知道一点吧？”
“这我哪里知道，你们该问黄薇去啊，女生之间有点矛盾就互相针对不是很正常吗？”提到黄薇，唐浩轩更加激动，不耐烦地向后靠在椅子上，疯狂抖着腿，面前的桌子都要被抖飞出去了。
“既然很正常那你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和她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陈远有耐心地询问着。
“就.....同学关系啊，坐得近点嘛！”
“那为什么我得到消息说你是黄薇的男朋友，而且她们之间的矛盾和你似乎也有点关系吧？”陈远有耐心地看着对面的男孩，平静地引诱着他交代清楚，一旁的罗成义键盘敲得啪啪响，似乎在表达不满。
“没有一点信息我们是不会找你的，”陈远认真地注释着他，“请你认真交代。”
对面的男生终于停止了抖腿，稍微端正了坐姿，声音也小了许多，有些犹豫道：“我只是之前和黄薇谈着玩，前段时间就分了，她老是莫名其妙闹脾气，不知道怎么就跟王图楠对上了，这跟我没关系啊。”
“谈着玩，没关系？”陈远似乎笑了一下，“没关系她就随便打了坐在你后面的王图楠，而且你一无所知？”
“这....反正就是黄薇无理取闹，她对谁都那样。再说了王图楠长得那个样子我也不能喜欢她啊，她只是坐我后面而已。”唐浩轩越说越有些没有底气，只能反复强调位置关系。
“那在这二人不和的背后的你，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呢？”陈远拿起旁边的笔，专注地盯着面前满脸写着心虚的男生，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咚咚”声回响在屋内，“还有，请你不要回避我一开始的问题，你从哪儿听说王图楠死了的？”
......
另一边。
“小妹妹别紧张，叫你来只是了解下王图楠的一些情况的，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和她关系怎么样呢？”沈知云温和地安慰着面前颤抖着的短发女孩，坐到她身边来，递上一杯温水。
“谢谢...谢谢姐姐，”黄薇颤抖着喝了一口水，“她其实蛮好的，之前我跟她确实有点矛盾，但是那都是误会，我以为是她故意勾引我男朋友才欺负她的，但是她后面找我道歉又详细说明了，还申请换了位置，我早就原谅她了，不可能是因为这个事情她才自杀吧？”黄薇几乎是哭着说出这番话来。
“嗯，那你认为她可能因为什么原因自杀呢？”沈知云一顿，抬手抚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追问着。
“这...可能是班上那些人还在乱传她勾引我男朋友的事情吧，”黄薇使劲抓住裙子的一边，颤抖地回答着：“但是我解释了，大家都不相信我，还有人说是因为我太大度了，这都能容忍，我...其实也有点怀疑，但是王图楠也已经道歉了，我感觉她不是这样的人...而且后面我和唐浩轩的关系也出了一点问题，我也没时间去针对她。”
黄薇越说越激动，几乎是吼着说出：“姐姐这真的跟我们没关系，我就算是之前再讨厌她，也已经出了气了，不可能再去害她啊！”
黄薇啜泣着，身体微微发抖。
“那，”沈知云紧紧盯着她的脸色，“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得知王图楠死了的。”
“并且，你怎么知道是有人害了她呢？”
黄薇脸色更加苍白，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你认为，是谁害了她？”沈知云收起了刚刚的和蔼，严厉而又带着诱导的意味，质问着面前这个颤抖的小女孩，“希望你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对警察撒谎可是会付法律责任的，你已经不是未成年了。”
“我说我全都说。”黄薇一边哭着一边说。
跳上高云，惊人的一鸣；落下尸骨，羽化灵魂。——朱湘《爆竹》
挺有才的一个诗人，大家感兴趣可以去了解下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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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羽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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