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陋至极”
暮色割裂，天边被分成两种色彩，女人的侧脸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半印在夕阳里。
季子月如遭雷击，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方，只说“为什么”
“布局拥挤，色彩不协调，我认为美丑都有一个极限，而你的一再改动只是拉高了极限的水平，我现在很怀疑你的能力”
林灵亦毫不留情的评价道。
经过连续几天的加班改稿，作品又又又被打回重做，眼前的设计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初期的构思也被改的大相径庭，季子月面容憔悴，崩溃的甚至想笑。
她的唇角挤出一丝无力的笑容，“到底怎么样你才可以满意”
林灵亦看向她，眼神里带着新奇，“你觉得我在刁难你？”
“难道不是吗，你天天观察我以为我看不见吗？”季子月直白道。
办公室陷入诡异的安静，两秒后林灵亦突然笑了，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一会刁难一会说我偷看，实力不行不如求我放过你”
季子月完全处于下风，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气急败坏的将设计稿狠狠拍在桌上。
“我不干了！”
夹着的图纸脱落，纷纷掉在地上，季子月听见心脏就在耳边猛烈跳动，长时间的短睡眠让她失去了判断力，精神格外亢奋。
林灵亦站在光影下，看不清表情。
待她慢慢走近，季子月仿佛看见了记忆里那个熟悉的模样，只是时隔太久，她已经成了大老板的样子。
“看来你有承担责任的能力，我以为你还是一无是处”她勾唇，精致的脸庞在夕阳里耀眼夺目。
季子月被这句话拍的瞬间清醒，刚刚还澎湃的心骤然死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该冲动用事。
“你执意的话，可以。”林灵亦又说。
你执意的话那便赔偿违约金，然后公司会合作下一个设计师。
两条平行的直线早已交错，一条直线行驶，另一条仍然停滞不前，季子月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被外包派出合作的公司，老板竟然是自己以前的死对头。
她总是习惯于站在林灵亦的对立面，以至于没看见鸿沟，仍置气而上。
违约赔十。
季子月大惊失色，慌忙的捡起地上的图纸，“这个风有点乱啊”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弯成一个完美的弧度，季子月的眼睛很明媚，笑起来时让人移不开视线，“开个玩笑，别当真嘛”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暮色在落地窗前包容外物。
周围的员工已经走了，季子月还在工位上画图，她不时抬头看看时间，又咬着笔迟迟没有动作，看起来很焦灼的样子。
林灵亦拉下隐形窗，唇角微微上扬，把季子月踩在脚下，简直易如反掌。
经过第9次的改版重画后，林灵亦扫过一眼又放下，她背靠椅子，神情冷淡。
季子月战战兢兢的等待判决，犹如坐上公堂，在大人说出斩后她就会即刻晕死过去。
“好”林灵亦说。
好？季子月心下一沉，又极速上升，她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里面光亮熠熠似星河。
“发挥超常，丑的稳定”林灵亦例行吐槽道，看起来不像故意的，像特意的。
季子月沉默，欲言又止又什么也没说，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冷淡至极的“哦”了一声。
“算你合格，解约吧。”
“谢谢老板”季子月迅速换了一张表情，很乖巧的道谢。
“不想和你共事，讨厌”林灵亦傲慢的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
“林总，我走了”季子月抱着怀里的箱子，探头对她说。
林灵亦了然，季子月在此工作以来，唯一的收纳物就是纸箱，拿一件用完又往里丢，在签完解约合同以后直接从椅子下搬出箱子走人。
林灵亦站在窗前，楼下的那个人步伐轻快，看起来心情极好，她心里莫名的很不是滋味。
夜已经深了，公司只剩下她一人，手机叮一声响，林灵亦完成手里的工作，才拿起来看了一眼。
距今八天，小月喵喵喵终于更新了。
走出大楼后凉风迎面而来，街道上人流稀少，人们大都是在步入社会以后才习惯一个人，她穿过地下停车场，点亮孤独的劳斯莱斯。
林灵亦是在有记忆起就习惯了一个人，可她今天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却突然感到，秋天怎么变得这么清冷。
洗过澡后季子月打开电脑，至今为止她已经断更八天，点进主页里有很多红点，一条公告通知弹了出来。
“如今ai文发展可观，留给我们的故事已经不多了，平台采取大众意见，正式施行ai文回收计划……争取达到‘真人’‘真故事’‘真实性‘，特此告知各位，祝各位作者码字顺利。”
季子月点击删除，接着继续更新没有完成的那一章。
’齐欢笑的张扬，红唇在阳光下更加鲜红，“只有你这么蠢，只有你被我耍的团团转”
林灵亦如坠冰窟，她不可置信的眸子里更深的是痛苦，“这些都是……”
她的声音发颤，说话时因为哽咽而停止了数秒，“都是你设计好的吗？”
齐欢再无笑意，眼底黯淡下来，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林灵亦，像一只冷血的野兽逐渐逼近猎物。
“这些都是你做的，不是吗，问问自己再问问别人，哪一件不是你做的？”
“你就是这样的人，自私无礼且傲慢。”
林灵亦脚下一软突然跌坐在地，眼前的齐欢是那样恐怖，她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眼底涌出泪水，不顾一切的起身逃跑。‘
季子月敲下键盘。
沙沙两声后屏幕前凭空出现一行ai文字，硕大的占据了整个屏幕。
【本书已完结……检测到不明信息……正在检测中……检测失败……此书将做回收处理……如有疑问请移至人工频道】
季子月凝眸，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下一秒电脑屏幕上涌出大量乱码，散发出蓝色的光芒。
她手忙脚乱的关闭主机，可电脑就像中毒了，仍疯狂的加载乱码，根本不受控制，等到它密密麻麻的占据了整个屏幕，关机键终于起了效果，下一秒电脑黑屏，在停顿两秒后又再次重启。
【共计一百五十万零六千三百二十三个字，已全部回收，感谢您使用ai智能文章助手】
人机毫无感情的播报着，季子月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从开始的乱码到关机重启，这一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她缓慢的刷新页面，自己的笔名已经变成了一串字母。
ai文回收计划……
季子月想到刚才被自己删除的那列公告栏，犹如晴天霹雳，何等奇耻大辱。她绞尽脑汁写出来的五本小说，竟然被系统当成ai文给回收了。
“啊啊啊啊啊！”
“小作者请别生气，人家不懂您的意思哦，自动为您转接人工频道～”
三秒过后，客服回复道“亲亲，小梅在线为您服务，您方便再把问题说一遍吗”
“我的文，全部！都没有了！你看我像不像ai！”
“什么？小梅现在就为您查询一下！”
三分钟过后对方还是没有回应，季子月此刻在发疯的边缘。
叮叮叮！
季子月点击弹出来的窗口，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电脑亮着蓝光，它不断发出震动，不时发出叮叮叮的响声。
刚才还是空白一片的屏幕上现在却出现了大篇文字，伴随着震响声，屏幕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凭空出现，就好像有人在里面操控。
“那天以后兆杞出面了公开记者会，林灵亦坐实了欺凌事件的罪名，从此成为众矢之的。”
文章正在自动接着她写的内容更新，季子月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在网络上被口诛笔伐，现实中更是成为过街老鼠一般惹人嫌恶，林灵亦每天将自己关在暗无天日的房子里，病情更加严重，在一个平常的夜晚里，服药自杀。那天星星月亮皆被云所遮蔽，没有人看见她，也没有人在乎她。”
她不是这样的结局，季子月的心脏像被一张大手揪住，疯狂的点击删除。
她做了一个很差劲的事，把讨厌的林灵亦写进书里，可她不能是这样的结局。
文字极速向下滚动，任何暂停和关机都无法干扰，季子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数字增加，ai没有感情的更新了一章又一章。
插头拔出，屏幕熄灭，周遭彻底陷入了黑暗，季子月捂住心脏，后背和额头渗出冷汗，有什么东西正在不受控制的偏离轨道，她再也无法决定剧情的走向了。
叮叮叮。
口袋里发出震动，是出版社刘姐的电话。
“季子月！你怎么回事？”
她不由分说的质问道，情绪很激动。
季子月还在出神，她愣愣的回答说我不知道。
那边久久沉默了一会，刘姐接着说道“那个小月，既然你把账号注销了，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刚刚总部给我消息，要求把你的文章全部删除，我是来跟你解除合同的。”
四周都是薄弱的氧气，季子月将这句话来回寻思了好多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却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刘姐犹豫了又说道“一会我把合同发给你，你签一下字，不好意思了小月。”随后她急忙挂断了电话。
电话忙音在耳边一声声响起，如同心脏在耳朵里跳动，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季子月在一阵天旋地转以后，只感觉一切都不属于自己了。
“有一天我会写出很多东西，我会把你写进书里。”
灵魂在被极速抽离的那一刻，她好像听见了十七岁自己的声音。
“不需要，这个世界上不可以存在第二个我”同样是十七岁的林灵亦回答说。
“可是这些都是假的”季子月反驳道。
“假如你的书成为现实就糟糕了”林灵亦在被夕阳拉长的倒影里说。
“我的完美人生，一切都会被毁了”
阳光铺满了整个屋子，明亮而又刺眼，季子月逐渐转醒，她看着天花板一时有些出神，灰尘流动的光影里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一只猫从地上跳上来又跳下去，踩的她差点呕出来，她腾然起身，另一只橘猫瞥过她一眼，懒洋洋的在地上抓太阳。
“你过分了”季子月抓住在玩蹦床的猫爪，恶狠狠的开口。
“喵喵喵”我只是一只小猫，我什么也不懂，她好像从猫的眼神里看出了这样一句话。
“就算你是一只小猫，也不可以欺负人类”
猫爪在她的手里挣扎起来，季子月松开手，小猫滕一下跑的飞快。
在短暂的几分钟里，她经历了文章自己更新，晕倒，被炒鱿鱼，和瞬间穿梭。巨大的信息量就像一场梦一样。
季子月的心情大起大落，她此刻已经没有任何情绪了。
推开房门后场景再一次时空穿梭，她再一次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门外是全然不同的场景，墙面由一整面的金砖砌成，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对面是一整面墙的镜子，地上有蛇，蟹子和人类的模型，它们的表情都很欢快，在镜中被分割成数不尽的模样，那里面却是悲伤的脸。
季子月心情复杂，身后的毛坯房四面漏风，风透过墙壁钻进来，将她的头发盖住了脸，她无语的闭上眼睛，能不能都装修一样。
“有人吗”走过拐角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个巨大的招财猫，手臂上下摆动，陈旧的模样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
那旁边放着一个立牌，上面写着‘那家书店’
原来她穿进了一家书店？
“你好”桌前突然探出头来，季子月猛的后退，捂着心脏吓得不行。
“你，你好！”女孩扶扶眼镜，又向她问好，女孩比她矮半个头，鼻梁上戴着一个红色的眼镜。
“你是店老板吗？”季子月看向桌内，发现里面有个小柜子，人就是从那出来的。
女孩踟蹰着不发一言，看她的眼神突然躲闪起来，季子月狐疑起来。
“你是谁”
她心中警惕，下意识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诈。
女孩终于咬咬牙下定决心说“小作者，我是小梅”
嘭一声金砖掉落，纸张在空中张开又闭合，洋洋洒洒落了满地，金色油漆涂抹的封面下，是一本本的书。
假金砖？穿越的经费也有限吗？
季子月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世界，她反应了两秒“你是那个小梅，客服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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