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今天是徐盛花从学校毕业回到家里的第22天了。
就如同之前的21天一样,徐盛花今天早晨起床之后的第一件事依旧是使劲的摔一下浴室门,然后怒气冲冲的进去洗澡。
其实在学校的时候徐盛花并没有早晨起床先洗澡的习惯,但是“21天定律”不都说了嘛,“只要通过21天的重复练习便能养成一个良好的习惯”。因此,早晨摔浴室门加洗澡这个良好的生活习惯,便是徐盛花在回家后的这20几天刚刚养成的。
“要死!大早晨的洗什么澡哇!”
如同之前的21天一样,正坐在楼下餐厅吃早饭的邹美珠在听到摔门声之后又和往日一样放下了她手中的筷子,然后抬起头朝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和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张望,像是感觉到有灰尘和水晶被摔门声震落下来了一样,她嫌弃的用手在眼前挥了挥,接着还要再骂一句:“这个房子嘛,早晚要让这个死小囡给拆特了!”
而这会儿,她家的阿姨阿翠,便也会像之前的21天一样,满脸带笑的回邹美珠一句:“哎呀,小花嘛还是小囡,结了婚就好了。”
刚22天,这房子里住的所有人就都像是出现了刻板行为似的,每天早上执行着固定而重复的动作和语言。
“跟谁结婚哇?哪个男人会娶她?”邹美珠继续如同前21天一样,冲着天花板和水晶灯又瞪了一会儿之后才转头对坐在她旁边伺候她用早膳阿翠说,“这个小囡要死!娟娟你晓得吧?娟娟嘛是她的小学同学,人家的老大嘛都要上初中了,二老也要上小学了,那天我进城见到娟娟,看她肚子挺得老大,连老三都要生了!她呢?别说男朋友了,就连个男网友都没有交过半个!”
“娟娟嘛哪能跟小花比?”阿翠也如同前21天一样安慰着邹美珠,“小花可是博士呀!别说咱们村、咱们县,就是市里、省里,能有几个博士?要多少聪明的人嘛才能当博士的呀!”
“博士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哇?还不是要让她爸爸养活她!她自己有挣过一分钱吗?”邹美珠叹了口气,“这个小囡嘛聪明是聪明的哇,可是她偏偏什么都不会做,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还要闹着去外地、要去外国!外面有什么好?乌烟瘴气的,哪里有我们这里好?三层的洋楼让她住着,还不满意!出去的话她就要被饿死的呀!”
“就让她出去闯闯嘛,撞了南墙了不就回来了?”
“那哪能行,她读书读得人已经傻掉了,不能再让她去外面了,你知道外面有多乱哇?”邹美珠说着把碗筷往前一推,“有财嘛想让她去厂子里帮忙,就是不肯!我和有财就她一个小囡,那个厂子不早晚是她的?可她到好,看不起她爸爸是卖化肥的,嫌卖化肥丢人!卖化肥有哪里丢人?要不是化肥她能长得这那么高这么大!不过这样也好,不肯她去爸爸那里嘛就好好在家里待好,等我给她找个上门女婿!”
“那天邻村的毛阿婆和我讲,城里那个什么什么公园来着,里面有个相亲角,周末的时候会有很多外地的小伙子去,咱们要不要叫上小花去看看哇?”
“千万不要叫她!”邹美珠大惊失色,“要被她骂死好不啦?”
“那就不叫小花,咱们就先去看看。”
“可是……外地小伙子哇?”邹美珠皱着眉头,沉吟道,“还是找个咱们这里的男孩子好吧?外地人都鬼得很!”
“咱们这里的男孩子都结婚了……”阿翠话说到一半就闭嘴了,因为她听见徐盛花叮叮当当的从楼上走下来的声音。
徐盛花穿着一条面口袋一样松松垮垮、印着米老鼠图案的睡裙从楼上走下来,头发湿漉漉的也不擦干,一边走一边往下滴水;而她脸上那像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上更是雾气蒙蒙的,让人不由得怀疑她刚才是不是戴着眼镜洗的澡。
怪不得邹美珠总是抱怨徐盛花这个小囡已经是这么大的一个人了,却总是连脸都洗不干净——戴着眼镜洗脸怎么能把脸洗干净呢?邹美珠总觉得她这个小囡真是比3岁的小小囡还不让人省心!
平日里邹美珠不仅抱怨徐盛花洗不干净脸,她还总是埋怨徐盛花不像自己,邋遢得命。大家都知道,她邹美珠可不是徐盛花这样的邋遢女人,邹美珠即使是一个人在家她也要穿金戴银、化全妆、穿香奈尔套装、满身还要喷满香喷喷的香水,头发也要吹得有半山高才行。总之,邹美珠整个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溜光水滑,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可是每当她看到她亲生的这个女儿徐盛花的时候,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道这个徐盛花到底随谁,真是叫人头疼!
看徐盛花马上就要走进餐厅了,阿翠赶快站起身来,去灶台上帮她取她的早餐——徐盛花对早餐的要求很高,一定要有一份蛋白质,还要有碳水,油脂也一定要摄入,此外还要有蔬菜和水果。
徐盛花不耐烦的给阿翠讲了2个礼拜,阿翠才终于弄明白了徐盛花嘴里说的蛋白质就是鸡蛋,碳水就是粮食,而油脂则是肉;可是即使听了2个礼拜,阿翠还是记不清洋芋子到底是主食还是蔬菜,番茄到底是蔬菜还是水果——于是她便将她弄不清楚的这几样东西彻底从徐盛花的食谱中去掉了。
当阿翠把徐盛花丰盛的早餐摆好以后,她没敢再落座,而是倚在冰箱上,和之前21天一样,又和邹美珠聊起了她家的三女儿阿珍来。
阿翠的三女儿阿珍比徐盛花小整整14岁,今年刚满18,不过和32岁的“老姑娘”徐盛花不同,阿珍已经结婚并且怀孕4个月了。
“她昨天吃完晚饭又吐了四次,”阿翠对邹美珠说,“早上给我打视频的时候说,昨天夜里还起了两次夜,阿强睡得跟猪一样死,根本不管她,可怜哇连眼窝都是黑的。”
“那就把他打醒,把他踹到地上去!”邹美珠忿忿不平的教导阿翠,“你一定要告诉阿珍男人不能惯,我怀孕的时候也是老吐,有财……”
“砰!”
终于走到餐桌前的徐盛花重重的摔了一下椅子,然后像座山一样的坐了下去。
“田园女权!”坐下去的同时徐盛花嘟囔了一句。
“什么甜什么?”邹美珠只听到一个“甜”字并没有听清徐盛花具体说什么,可这会儿她却不无得意的对她说,“你不是说不吃甜的了吗?我就说你根本减不了肥嘛,完全管不住嘴。阿翠,再去给她去煮一碗酒酿鸡蛋好了。”
“没有文化真可怕。”
徐盛花又嘟囔了一句之后开始秉持起了“食不言”的原则,不再理会还在不停的叨叨的邹美珠了。
不过徐盛花在吃完了她的蛋白质、碳水、油脂、蔬菜和水果之后,她毫不抗拒的把阿翠刚煮好的那碗酒酿鸡蛋也吃进了肚子。
甜食可真好吃啊!人类想吃什么一定是因为身体里缺什么!控制饮食根本就不科学,就是个骗局!徐盛花一边吃着一边这么想着,可是紧接着一股罪恶感突然袭上了她的心头,不过她勇敢的忍住了恶心把最后一口酒酿咽下了肚子。
怎么会有人能把一碗简简单单的酒酿都做得这么好吃呢?!徐盛花生气的在心底呐喊了一句。
说起来,虽然徐盛花讨厌她妈邹美珠,认为她不仅无知还控制欲强,但她其实更讨厌邹美珠这个已经用了6年的保姆阿翠。徐盛花认为阿翠不仅脑子不好,嘴还太碎,甚至比邹美珠的嘴还要碎。往往一件小事这个阿翠能唠唠叨叨、来回来去的说上好几天。就比如说她那个辍学结婚并怀了孕的三女儿阿珍吧,天天翻来覆去的说她一天吐几次、有多可怜。可是真有这个必要吗?徐盛花觉得阿翠这个当妈的要是真的心疼女儿的话,为什么不让女儿好好上学而是让她那么早结婚生孩子呢?还不是为了逃避自己管教女儿的责任及图男方那点儿彩礼钱?而且徐盛花更不明白的的是,为什么阿翠会允许女儿嫁给一个同样没文化的男人!两个人都没文化,还不求上进,根本不懂优生优育,那么生出来的孩子注定也没文化。
徐盛花不理解阿翠、阿珍、阿强这种人的生存逻辑是什么。
当然,徐盛花也不理解邹美珠的“田园女权”逻辑——明明她邹美珠要靠徐有财养活,却只把徐有财当成了一条只会挣钱的驴,不仅平日里对徐有财没有好脸色,还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事都是理所应当的,这到底是什么心态?
不过徐盛花也知道女人都嘴碎,所以大部分女人都招她讨厌,她甚至承认自己“厌女”。因为这也没什么,就连上野千鹤子都说过“没有一个女性不厌女”这样的话,这就充分说明她徐盛花厌女也是正常的。
但是徐盛花之所以更讨厌阿翠,是因为她觉得阿翠的心眼不好,成天净想着怎么讨好邹美珠以及怎么耍小聪明。徐盛花早就知道了,招上门女婿这件事就是阿翠给周美珠出的主意,自从那个破电视《赘婿》播出以后,阿翠和周美珠就把招个“豪门赘婿”这件事给美化了。但是,如果光有一个邹美珠,这件事也就只会停留在美化阶段,但是有了阿翠的不停撺掇事态就不一样了。这不,前两天阿翠便劝邹美珠亲自去城里正在举办的一个什么互联网大会的现场去招亲,并且告诉邹美珠码农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前途的职业。能当码农的小伙子都是精英,即使不富也要够高够帅之类的。还好邹美珠脸皮薄没有去,要不然这个人就丢大了。
不过,这个阿翠能让换阿姨比换衣服还快的邹美珠用了6年至今还很满意,说明她肯定有过人之处。在徐盛花看来,阿翠的过人之处除了会口蜜腹剑的讨周美珠的欢心之外,不得不承认,她做饭是真的好吃。
唉,吃人嘴短——所以每次徐盛花每次看见阿翠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继而埋怨自己为什么这么爱吃呢?如果不是因为爱吃,她也不至于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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