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几日,桑竹一人忙着上下张罗招买家丁仆从,打理府上的大小事宜。
如今的安国公府不比当年那般声势,正经主子统共也就只有楚灵一个。但偏生楚灵又是身负军功,手握兵权的重臣。虽然未有官位封赏,但是就凭她在裴不迟麾下副帅的威名,京中一派官宦世家也都对如今的国公府趋之若鹜。
如此,这府上的事宜,也是说多不多,说少也绝对算不得少。
不过若是要说起来这些个迎来送往的事,却也是能够想得通的。
一来是出于礼数上的周全,虽然国公府已然衰败多年,但是到底未曾被削去过爵位,如今又有楚灵手执兵权,是以明眼人也都看的清楚,安国公府恢复昔日盛况,也便是早晚的事了。
世家大族之间,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本就是十分微妙的同进退。
他日高楼繁华起时,那便更是同心同德,何况是楚灵如今这般,自疆场荣归而来的遗孤,自然是要看准时机能拉拢就拉拢的。
是以,几天下来,安国公府的门槛都快被迎来送往的人给踩烂了。
桑竹作为如今府上唯一的管事,自然是忙的脚丫子都恨不得飞起来。
相比于外间的热闹,楚灵倒是一派四平八稳的样子,对外只一致推说是战场上伤了身子,如今正病着,实在是无法见客。只把一切都交给桑竹打点,自己却是整日躺在后院之中,落得清净自在。
这日午后,已经阴郁了十数日的天气终于放晴了,冬日里的太阳照在身上,自然是格外的慵懒舒适。
楚灵眼见得庭院内阳光正好,便搬了张躺椅靠在廊下,手边的案几上,点了一只小炭盆,上面温着一壶茶水,身上半盖了一床裘毯,眯着眼睛晒太阳,过得好不惬意。
已是初冬的金陵城,虽然有些太阳,但到底还是凉津津的。楚灵抬起眼皮看了看顶上那四角四方的天,不自觉便开始怀念起五溪山上的自在了。
她自幼就是在五溪山上长大的,那里的一花一草,也是随着儿时的记忆一寸一寸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这京城虽好,却终究不如五溪山自在,若不是......
楚灵轻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因为她是楚家唯一的后人,怎么也不会是如今这幅光景。
正沉思间,抬眼却见桑竹远远便从门口走进来,直至走到身前,这才低声开口:
“姑娘?”
楚灵被太阳晒得也困了,猫在毛绒的毯子里,半晌才“嗯”了一声。
见楚灵醒着,桑竹这才继续道:“姑娘,裴将军府上来人了。”
听到裴将军三个字,楚灵立时睁开了眼,人似乎也清醒了不少。
“是谁来了,人在哪里?”
楚灵说着话,便欲起身,谁知又听桑竹道:
“人已经走了,像是将军夫人身边的人,送来了一支上好的山参来,说是姑娘您疆场辛苦,特意给您补身子用的。”
看楚灵重新坐了回去,桑竹又上前替人盖了盖毯子,继续道:
“还说,宁侯夫人因为摆夷一战大捷,特邀请京中各府上家眷一起饮宴庆贺,还特地提到姑娘您,初回京中,也该和京中的世家女眷们熟络一番,是以三日后在府上设了宴席,请姑娘去参加。”
“叫我去参加?”楚灵有一瞬间的错愕,“裴......老将军,应该是不喜这些的才是......”
话音落下,楚灵转瞬也明白了,是裴夫人,并非是裴老将军。
向来京城的豪门命妇之间的交际设宴,一直是各府上的当家主母负责,想来宁侯夫人设这样的宴席,向外发帖之时,也是直接将帖子送到裴夫人手上的。
只是,安国公府虽然破败,但是好歹还有她楚灵这个大小姐在,邀请饮宴,怎么连一张正式的拜帖也没有么?
楚灵蹙了蹙眉,有些不屑:“竟不知这京城的礼节已经粗鄙疏漏到这种地步了么?我堂堂安国公府嫡女,竟是连一张拜帖也没有?”
找裴夫人来传话,算什么意思?
“姑娘,”桑竹欲言又止,看着楚灵分明冷下来的脸色,一时有些犹豫。
“姑娘,侯府的帖子昨日就送来了,只是您说无关之人一概不见,所以宁侯府的人送了贺礼和帖子,吃了盏茶便走了。”
“呃......这,”楚灵努力回想昨天的事情,好像也是这么一个午后,像是那会子正在下雨,那时候她正闭着房门睡觉,自然是懒得理这些讨人厌的迎来送往。
偏偏昨天下午来拜访的人好像特别多,桑竹派人一连来敲了好几次房门,最终她被吵烦了,用力丢了一个瓷枕扔在门上,还一连说了好几个:不见不见?
好像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眼见楚灵一连冥思苦想的样子,桑竹适时出声提醒:“您昨天还砸坏了一个瓷枕,碎片还收拾了扔在库房里呢。”
呃,楚灵一时有些默默,谁能在睡觉被吵醒的时候不烦躁呢?这也不能赖她呀!
于是,她换了一副一脸无辜的面孔看着桑竹:“这并不是重点。”
“好的,”桑竹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是,的确不是重点。”
摆夷一战,裴老将军一去三年之久,如今大获全胜归来,京中命妇们要借机摆酒设宴,应酬交际,倒是也是寻常之事。
毕竟在很多时候,夫家的荣光,后宅的女眷们,亦是担了一副责任在身上的。宁侯夫人作为命妇之首,由她出面设宴,也是最合适不过了。
毕竟以她侯夫人之尊的身份发下的帖子,也不会有人拂去她的面子。
不对,好像还是有人的......
楚灵想了想昨日发生的事,再想到今日裴夫人传下的话,她大致上也能猜个明白。
怕是昨日她态度极差,吓到了桑竹派来问话的丫头,小姑娘家诚惶诚恐的去回话,叫宁侯府的人误会了。
唉,其实也不用人回话才误会,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是身为皇亲贵胄的宁侯夫人呢?
只怕是自己昨日闭门未见,就已经将态度给出来了,若非如此,宁侯夫人又怎会再叫裴夫人出来说话呢?
无非就是觉得自己推了饮宴,想以裴夫人的面子再来相邀罢了。毕竟她是裴将军麾下之人,于公于私和裴家都有避不开的关系,自然不能借故推脱......
想到这里,楚灵微微弯了弯唇角:她楚灵真是好大的面子,这般盛情相邀,只怕她不去都不行了呢。
其实事实上,自从她决定和裴不迟一起回京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会有今天这幅场面,也知道只要双足一踏上京城的土地,这样的事情,就是躲不过的。
只不过......她楚灵的身份,似乎尴尬了些。
若是以安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去参加,自然是合宜的,但是她从小并未在京中长大,于那些贵女命妇们,实在是不认得。
若是以裴家军楚副帅的身份前去么,那么就算是外臣,外臣岂有会见女眷之理?
所以......楚灵思虑着其中关系,唇边的那一抹笑意也愈来愈冷。
好个宁侯夫人,她一回京就开始给她下马威了,眼见得她安国公府这几年败落,便开始各显神通。
见楚灵沉吟不语,桑竹犹豫着开口:“姑娘,您去不去呢?”
楚灵回过神来,看了眼桑竹,漫声道:“去啊,宁王妃如此盛情相邀,我若是不去,岂不是太辜负她一片好意了。”
“那,”桑竹看了眼楚灵身上穿的全然不同于闺阁姑娘所穿的素白衣裳,继续道:
“姑娘要以何种身份去呢?”
何种身份?楚灵却笑了,向桑竹反问笑道:“帖子是送来安国公府的,并非是楚帅府邸,所以你说我以何种身份参加呢?”
看了看逐渐偏西的日头,楚灵枉自笑了笑,昨日自己闭门谢客,未见宁王府来人一事,只怕是早已在京中传了出去。
看起来她楚灵不识礼数的名声,不日也快要在整个金陵城传开了。想来人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也更喜欢看人当众出丑......
只不过她如今在军中担任要职,那日回京进宫,就连朝堂上的那些大臣,见到自己也要尊称一声:楚将军。
虽然是各怀鬼胎,但是楚灵却是受用得很,想来他们也不服自己一个闺阁女子能与他们一起立在朝堂上。
然而偏偏她就做到了这样让他们日夜都不服的事。
桑竹并不知道楚灵心中所想,沉默了半晌只道:“楚帅......枉咱们一身武艺去沙场上收回失地,如今却要被困在着四角四方的天里面,当真是堵得慌。”
楚灵像是听清了桑竹的话,又像是没有听见,只恍若未闻一般的站起身,瞥了眼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忽然笑了一声:
“走吧,换身衣服,咱们出去。”
“出去,去哪?”桑竹一脸疑惑,却见楚灵拢了拢衣袖,向屋内走去,像是已经提前打算好了一样,笑得十分得意:
“自然是出门去寻点好吃的,听闻金陵城的水门楼味道很是不错,咱们也去尝尝。”
桑竹一张脸瞬间笑开了花:“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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