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国盛元二十五年,冬月廿一。
院中二层小楼,东侧嵌着一棵梅树,凌冽的北风催卷残梅,漫地飞雪,似云雾缭绕。
簌簌落雪轩窗明,凄凄小楼寒霜冬。
李如霜墨发高束坐在楼上窗边,外面天地茫茫,楼中没有暖炉,她裹紧白裘,脸色冻得有些白,环握着木桌上的酒盏,吐出一口白气。
“我音吕阁中有四季之景,你偏要到这里受罪。”尺茽踏着木阶上来,从外面拿了一个汤婆子递给她。
汤婆子温热,缓解了双手的僵麻,指尖青紫退却,她感谢地对尺茽笑了笑道:“坐在这里,我心静。”
尺茽瞧了瞧她身上的白裘,忽道:“你这裘有些眼熟,是那年他猎的白狐?”
李如霜点了点头,一时无言,听着雪声,酒杯见了底。
酒入愁肠,她倏地眼中涌上一抹落寞,开口道:“他......还是没消息吗?”
李如霜不敢抱有太大的期望,已经两年了,每三个月她都会从燕京赶来青州黄城,只为等到那个人的消息。
尺茽摇摇头道:“赫连国最近似乎出了事,他一时半会脱不开身,你恐怕还得等一段时日。”
李如霜闻言笑容苦涩,她已经等不了了。皇帝已下圣旨,赐婚于将军府大小姐和南州第一药帮陈氏的小公子,择日完婚。
再等下去,恐怕就等到她嫁作人妇。
“陈无阙那什么意思,他如果娶你,那贤仁公主怎么办?”尺茽听闻皇帝给她赐婚,惊讶得站了起来,眼神中尽是不可思议。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承蒙皇恩,怎敢不从。无论陈氏药帮如何富贵,终究是商贾之家,皇帝不会将自己的宝贵女儿下嫁陈家。
纵他陈无阙是医术高超,妙手寻春,也救不了自己的宿命。
天底下多少阴差阳错,总是促成一对对怨偶。
院子中风雪不停,人却是要走的,李如霜收拾好包裹,扬身上马,回头向尺茽道别:“尺茽姐姐,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如有要事直接修书一封送至将军府!”
随即扬鞭策马,裘袍裂风而去,马蹄落雪无声。
燕京大将军府内,红绸绕柱,丹灯莹窗,厅堂之中红木抬盒几十,梨木轿箱数百,其中金银珠宝、绸纱锦缎数不胜数。
大到凤倚金如意,小到龙纹玉掌梳,都是陈家送来的聘礼,层层叠叠一直铺到院子中。
李如霜刚回府,便看见这样的架势,不禁暗暗自嘲:陈无阙那样无所不能,为公主出生入死的人,都可以放下旧情娶她,那自己何必等一个仅仅只认识了半年的人。
人家可是堂堂赫连王室十皇子赫连昭,说不定早就把这段露水情缘忘了,此时正躺在温柔乡里,与别的女子浓情蜜意。
玉棉听到小姐回来的消息,捧着厚绒斗篷暖手抄和汤婆子急匆匆地迎了出来,看见李如霜握着马鞭呆立在雪中,连忙上前给她套上。
“小姐,快扔掉这马鞭,你手都冻红了。”玉棉里三圈外三圈给她围了个遍,李如霜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粽子。
她把斗篷解下来披在玉棉身上,嗔道:“我穿着这狐裘一点也不冷,你给我勒得快无法呼吸了。”
玉棉傻笑道:“嘿嘿,玉棉这不是怕小姐冷嘛,小姐快进屋吧!”
李如霜被玉棉搀扶着行于小径,忽然,她听到身后异动,于是一把将玉棉推到旁边的雪堆里,抽出腰间漆黑发亮的扶蛇。
一鞭卷住刺向她的红枪,扔到空中。来人一跃而起,伸手握住枪身,回落于李如霜面前。
“李如羽,你都是娶过妻的人了,能不能不这么幼稚!”她一双杏眼瞪着这个丰神俊朗却有些玩世不恭的男人。
李如羽持着枪立于地上,挠了挠头:“这不是听说妹子回来了,来比试比试。”
李如霜把扶蛇抽得飕飕作响道:“哥,武功这方面,你从来没比过我,怎么还不死心啊?”
“你用那鞭子太耍赖了,跟我比枪,我指定比你强......喂!”眼见着她扑了扑玉棉身上的雪就要走,李如羽怪叫道。
李如霜转身摆摆手,“恕不奉陪,你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讨嫂子欢心。”她一刻也不停,脚下生风走得越来越快。
嫂子去年年初嫁进来,也是皇上给指的婚,当今圣上怎么这么爱点鸳鸯谱呢。
屋内已经烧得暖烘烘,几个小丫鬟正整理床铺,李如霜脱下白裘交与玉棉,伸手在铜炉上烤火。
玉棉撂下暖帘凑上来道:“小姐,你成婚可真有福气,和公主一起出嫁。皇上说了这是喜事成双!”
李如霜听了愣住,忙问:“婉柔要去和亲?我怎么不知道。”
玉棉嘻嘻一笑,很是高兴:“就是你去青州这一个月的事。赫连国求娶咱们公主,圣上一高兴就把你的婚期与和亲的日子定在一天了。小姐你和公主关系好,一起出嫁应该很欢喜吧。”
赫连国,赫连王室要和南州皇室联姻?李如霜先是眉头紧蹙,随后突然目光炯炯似是生起了莫大的希望,她对玉棉道:“快备马车,我去一趟公主府。”
皇帝到底只有这一个女儿,留着在宫中过了年,李如霜与陈无阙的婚期也被推后。
出了春节,正月初六,是钦天监算出的黄道吉日,亦是李如霜寻来转机之日。
当天燕京锣鼓喧天,一抬红轿自将军府出,行至半路竟不知所踪。
而自皇宫而出的凤纹呈祥镶黄轿子,队列亲兵,被拥着浩浩汤汤出了城门,一路安稳到了赫连国。
李如霜端坐在轿子中,心跳如打鼓,她忐忑地撩开盖头,前面只有一帘红锦。
那日,她去找萧婉柔,表明要顶替和亲的想法,而后又与陈无阙细细商议,她和婉柔终是下定决心。
既然婉柔和陈无阙互相喜欢,那他们自然就要在一起,天下之大,二人怎样都与她无关了。
至于她自己,少时就行走于江湖,自从遇见赫连昭便一眼误终生,心中有了牵挂。
他赫连昭既然不来找她,那她李如霜就去赫连暴打他这个负心汉。
摇摇晃晃中,轿子外传来玉棉的声音:“公主,我们到长安城门了。”这么折腾一遭,玉棉无处可去,李如霜便把她一起带来了。
原来是到赫连国都城了,婉柔跟她说,只要没到赫连皇宫,都不能下轿。
李如霜活动一下颈部,坐了这么长时间,感觉自己身子僵得动不了,当公主实在太累。
队伍畅通无阻,直接抬进了王子府中,没什么人相迎。
按照南州的习俗,新娘子下轿须得跨火盆,由新郎牵着移至堂前。而此时,周围安静非常,看来赫连皇室对这个和亲公主不是很重视。
李如霜既来到了这里,便不必守南州的规则,毕竟也不是真来嫁什么人的。
她掀开盖头,即刻就下了轿。亲兵成婚之前都要留在赫连,她从衣裙上扯下一块纱蒙在面上,防止被人认出。
亲兵跟着她走在宫里,沿途的宫女像是不知道有和亲的公主来一样,眼光异样,指指点点。
李如霜疑惑万分,让玉棉拦住一个宫女问道:“请问这是哪个宫?”
宫女看着她们身后的亲兵,有些害怕,答道:“这是德润王府。”
德润王,九皇子,莫非萧婉柔要嫁的是这个九王子赫连复,李如霜心下疑惑,问那个宫女道:“和亲的公主可是要与德润王成亲?”
那宫女惶恐地点头,她这才明白,为何赫连皇室一点也不重视这次的和亲。
九王子为人亲和温润,虽然也被封王,却是最不受宠最没有存在感的王子。
李如霜现下没有功夫处理和亲种种事宜,带着玉棉乔装去了赫连昭的府邸,她想着见面一定要拿扶蛇抽得他满地找牙。
赫连昭是赫连王最小的儿子,被宠爱的程度仅次于太子,还在年少时就有了封号:阳华王。
他随了母族北寒冰室的血统,有着一双绿色的眸子,明眸皓齿,皮肤黝黑,野性勇猛。
阳华王府,宽大朱红门上的碧色琉璃瓦,彰显着府邸主人高贵的身份。
玉棉上前叩响了门环,“扶蛇求见阳华王。”
王府下人立即进去传信,过了一会,那小厮出来赶她们走,“我们王爷根本不认识你们,赶紧走,王爷可不是谁都能见的。”
李如霜闻言如坠冰窖,手指颤抖着。
从不离手的黑鞭扶蛇,便代表着她李如霜,赫连昭居然说不认识,看来他们之间,真的只有自己在一厢情愿。
玉棉还要接着和那小厮理论,李如霜冷笑一声道:“玉棉,不必如此麻烦。”
语罢,她抽出扶蛇捶向地面,如惊雷劈空,随即腾地而起,翻身越过高门,在王府中寻着赫连昭。
拦着她的人,都被一鞭子卷到一边。
李如霜心中憋了两年,这时终于得以发泄。
两年前回到将军府,为了他一句承诺,她等了又等,把性子都等得温顺了,让别人都忘了她原来的刁蛮跋扈。
她咬紧牙关,与护卫缠斗,打得红了眼,嘴里说不出一句话。
那些护卫不是李如霜对手,哪里困得住她,不消片刻,李如霜终是在东侧居室找到了正在吃饭的赫连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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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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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离人心上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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