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下想问问,太平殿该怎么走?”明清野微微颔首,说道:“在下想找若郸女官问些事。”
“那女君找错地方了,这时候若郸女官在天上阁侍奉女皇与贵君用早膳,过不久就要随女皇去九重宫上朝,下朝后女皇又会去天上阁用午膳,小憩,申时才回到太平殿。”女官细语说道。
“原来如此。”明清野思考片刻又问道:“那天上阁在何处?”
“奴婢们正要去天上阁送东西,女君不如跟奴婢一同前去?”女官也不能耽误了时辰,见此人又与女皇身边的大侍女官若郸熟稔,便开口相邀。
“那多谢女官。”
女官身后的那些宫奴的确手上捧着被金纹丝绸盖着的盒子,明清野不再打扰她们赶路,抬脚跟在了后面。
“女官姑姑,我初来宫中,不知这天上阁又是何处?”明清野闲聊道。
“怪不得奴婢看女君觉得眼生,原是头一次来宫里,这天上阁呀,是当今宠君白贵君的宫殿,就在御河东面,再有几步就到了。”那女官探手指着假山后不远处大开的宫门笑道。
“……”
明清野一听白贵君就立刻停下了脚步,眼神复杂笑容勉强道:“姑姑您先去,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忘在了玉泉宫,得回去拿来,叨扰姑姑了。”
她怎么就送上门了!
那辛侧君看来就是白氏叫来的,只不过因为女皇宿在天上阁,才在御河边等着,就碰巧与她撞上了。她现在还要被带去天上阁,要是前面被白氏拦住,后面又被辛侧君一堵,那还得了!
“是,那女君快去吧,等女皇下朝再过来也不迟。”那女官相信了她拙劣的借口。
明清野绝不会再来了。
但转身离开后,明清野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回玉泉宫吧就要路过御河桥,去太平殿,若郸不在也是无济于事。
无处可去了。
明清野就带着夏路回留在了来时的那处花园里,在一片树荫下偷偷看着御河桥边还在喂鱼的辛侧君,不知过了多久天上阁的方向才来了人,躬身向辛侧君说了两句什么。
那辛侧君听完,又朝明清野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明清野忙侧身一躲,再探出头时那些人都已经离开。
看来女皇怕是要上朝去了,白氏差人来请辛侧君,这样着急匆忙,应该就是为了她的事……
明清野想及此,眼神才暗了下来。
有时候脑子转的太快也不是件好事,她现在就忍不住去想辛侧君与白氏会怎么说她,既然都心知肚明,那不同的立场又该怎么办。
明清野不知道。
这已经超出了预计。
反正她肯定不会因为辛侧君就放弃为八千多名女兵讨个说法,白氏,许蕴,必须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
“什么?你说有一位女君要来找我?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若郸在殿外等候贵君为女皇穿朝服时听来送赏赐的女官说起,忙问了那女君身上特征。
听完女官描述便已经确定那就是明清野。
若郸若有所思,然后抬手让她下去,自己进了主殿向女皇行礼说:“帝上,玉泉宫那位来这里找过奴婢,听女官说天上阁是贵君的宫殿又折回去了,要不奴婢去看看……”
“折回去了?这是有多敌视贵君,呵……”
女皇虞落英已经许久未见过如此有意思的事,眸光微垂就落在正替她整理外袍的贵君身上,俯身捉住他的手腕将人扶起来,神色微淡:“贵君觉得如何?”
“明,明清野应该是有要事……”
白贵君今日没有抹妆,一张清秀的脸上气色不足,完全没有浓妆艳抹时的气焰,就连眼神也飘忽不定着:“若郸还要跟随帝上早朝,不如臣下派身边的萦言前去玉泉宫问问,就说是若郸手底下的人。”
“也好。若郸,你去跟萦言说好,可别泄露了贵君的身份。”袁落英心里也料到了贵君的说法,毫不犹豫的准允之后便轻轻抚摸贵君的面容。
“辛侧君也该等久了,孤先去上朝,让他进来吧。”
虞落英落下手便抬脚走出天上阁上了轿辇,目光落在殿外上身挺直向她行礼,目光却空洞无神的辛侧君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满是兴味的笑。
如此好戏,她却不在,未免可惜了。
白贵君出了殿就见辛侧君失神落魄,这么多年,他何时见过公子这般模样。
他扶着辛侧君入殿,竟是不见半分高高在上的贵君模样,反而低眉顺眼侍从做派,小心又疼惜地低声询问:“公子,您怎么了……”
“我见到了她。”
辛侧君闭目,面目似是悲痛至极:“我以为……我以为她活着回来了……”
“公子,那不是将军,是,是明清野,您醒醒……”白贵君握住辛侧君的手悲声唤道。
“我知道。”男子缓缓握紧了手,然后睁眼看向白贵君,里头隐隐透着一丝不解:“阿磐,你说,没有我的心头血,她是怎么生的这个孩子?”
“她怎么生的啊……”
白磐听此,立刻出言道:“公子,传言不可尽信。”
女子生产必须要有孩子生父的心头血,公子怕是觉得将军怀了别人的孩子,现在看上去平静,下一刻说不定会做出怎么样的疯狂举动。
他紧紧抓住辛侧君的胳膊,想起明清野的眼睛,便立刻抬头说:“公子应当发现,明清野的眉眼与您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怎么可能不是公子的女儿,公子您再想想!”
“将军为何落败,许就是强行生子,身体虚弱之际白鸿趁虚而入啊。”白磐现在绝不能让公子以为将军背叛了当初誓言给别的男子生了孩子,哪怕明知男子不祭出心头血就必死无疑。
辛侧君幽深如墨的眼珠此时陷在微垂眼睑下的阴影里,面上无波无动,却无端让人遍体生寒:“强行,生子?那该有多疼……”
他倏然眉头一皱,急喘了口气就捂住了心口。
多少年了,不管是第一次杀人还是给仇人投毒,他的心早已如同寒冰般冷硬,不会有一丝动容,从进入白府那一刻他也将那人的所有封存在了心底深处。
如今猝不及防地见了天日,却是以这样残忍的方式。
没有药血滋养,那有孕十月她是怎么度过,没有心头血续接,生产对女子来说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
该有多疼……
白磐的声音还在耳旁不断响起:“公子,您现在断不能因为小将军就乱了心神,否则这么多年来的精心筹谋岂不是白费……公子……”
辛桓已经听不进去半个字,越是深想心口便越是窒息般的疼痛,仿佛十八年前该他受的,现在才降临在他身上。
他早该有这一天……
“回禀贵君,明女君是想在宫外买一处宅子安定下来,想问问若郸女官宫里有没有空邸记录册。奴婢说后宫杂录司便有,只不过明女君没人带领,也无信物,怕是进不去那地方。”
萦言本该先向若郸汇报,但知道主子看重明清野,怕是想要拉拢,所以离了玉泉宫就往天上阁而来。
但现在殿内的氛围古怪。
她跪地伏首说这些话时,贵君还跪在那辛侧君脚边,虽说宫里人都知道白贵君其实只是白府上的一个侍从,但自打入了宫,除了跪女皇,贵君还从未跪拜过别人。
往常辛侧君是申时以后才会入宫,也是在帝上离开之后,来陪贵君焚香喝茶说些体己话,但现在却脸色苍白阴郁,那张绝世倾城的容颜不免带上了几分病弱凋零。
“本君知道了,你先下去。”
白磐抹去侧脸泪痕,发觉萦言进来说了明清野的事后,公子也被引去了视线,心痛之症有所缓解,就知道公子虽心存死志,但又因为有与将军八分相似的明清野尚在,才勉强有了几分生气。
他连忙多说了些明清野的事情:“公子晨时怕只是匆匆见了小将军一面,还不知道小将军已经成亲了吧。阿磐昨晚见过,是个很不错的男子,两人一路相伴到京城,小将军她想要定居,应当是要给自己的正君一个安稳平静的生活。”
“……”
辛侧君神色微动,只不过又想起了什么,眼底一瞬间又泛起浓重的悔恨:“我……我竟让许蕴通敌陷害她,还让你派帝上的暗卫暗杀……我险些杀了她……就在刚刚我还闪过将她推入御河的念头!”
他的声音低哑如同泣血:“怪不得她害怕我,怪不得……”
“这只是天意弄人,但小将军武艺超群,如今安稳回朝,也是给公子您一个挽回的机会。”白磐虽说得好听,但其实心里也满是后怕。
他昨晚差点就一杯毒酒递了上去,要是明清野没有那么像将军,那他岂不是犯下滔天大错。
“挽回……还挽得回吗?”
辛桓六神无主地喃喃低语:“阿磐,她要什么,你就给她。让虞夕给她赐一处宽敞的宅子,别的也不能落下,明……明清野军功卓著,该有的赏赐也要有,至于职位,九门缺个统辖总督……”
“公子三思。”
白磐知道公子现在极力补偿小将军,但未免太失理智,只好打断辛侧君的话:“公子好不容易利用左衡秋将左氏一族收服,又统管了除九重门的另外六门,断不能将这权利拱手让给袁氏,让左诠心寒啊。”
“袁氏?”辛桓神思杂乱:“我给我女儿总督之位有何不可。”
“可小将军现在是袁氏的人。”白磐苦心劝道:“公子,袁氏尚有翻身之力,我们不能将九门的权利相让助长其气焰。”
“那要怎么办?”辛桓紧紧捏住手指:“那我要给什么才能讨她欢心,让她认我这个父亲。她不愿意见我,害怕我,难不成这是老天给我的惩罚,与女儿相见,却不能相认……”
“公子,待阿磐早膳时问问帝上,该给的定然都会给小将军,也不会乱了我们的大计,可好?”
辛桓盯着他眸深如潭,白磐也无愧回视:“公子忘了么,您还要替将军复仇,白鸿将死,阌朝大半天下都在公子手里,如今已箭在弦上,绝不能半途而废。”
殿内环绕着雾雾幽香,此乃北疆特供的雪含香,素有凝神静气之效,但现在却无法平息辛侧君心中的乱思。
他缓缓落下目光,眸色看似平静了下来,只不过还是失神半晌,才道:“阿磐,这里好闷,我想去御河桥边走走……”
“是,公子,我这就让萦言去前殿守着,若是帝上下朝便说我陪着公子,不便侍奉。”白磐起身道。
辛侧君从未这样脆弱过,待白磐安排好然后将他扶起后,突然又笑了:“阿磐,你知道刚刚明清野在我面前说了什么吗?”
“阿磐听着。”白磐抬头看着自家公子,见他笑的凄惨,眼角落下了一滴泪,但却比这十八年来任何一次假面都要有人情味。
“她说这河里竟然还养了鱼,还说自己迷失方向,想找我问路……”
经年的记忆就这样被勾起,他在那一刻想的不是明清野的样子,而是想到那年与将军初见。
因年少成名战功卓越,女皇嘉奖为其赐婚,桀骜的少女将军入了宫想见一面自己的未婚夫郎。但宫里太深,宫道太乱,最终她停在了一处桥边,看见了桥上的人。
【这河里竟然还养了鱼?】
【在下将军府叶远津,想问问阁下三皇子的宫殿该如何走,在下头一次入后宫,好像,迷路了……】
如出一辙的傻气。
白磐身为辛桓身边近侍,自然也知道当初的事,跟着笑道:“是啊,那时将军还带着公子您将王宫养的鱼又钓又抓,弄得所剩无几,当晚宫里就多了一席全鱼宴。那鱼是帝上养来让君后赏乐,结果全没了,还为此头疼了许久呢。”
辛桓轻轻擦去眼泪,似乎沉浸在了那时的记忆中,宫中御河便有几分与当年相似,那岸边似乎在钓鱼的两人仿佛也……
他凤眸微凝,然后定神看去,不是眼花,而是在树荫遮掩的暗石之后,真的有人在钓鱼,若不是他有意向河岸看,还发现不了那两人的藏身之处。
原来是明清野闲来无事,玉泉宫里又全是玩乐之物,加之她跟阿回两个人都喜欢吃鱼,就问宫里小侍要了渔具,来此钓两条鱼,到玉泉宫小厨房自己做午饭吃。
这宫里的鱼很是肥美,两条就够她们吃了。
明清野想着速战速决,刚刚又看见这桥边的鱼多,觉得那辛侧君可能会烦扰她的事不会再折返回来,就找了处隐秘的地方钓鱼。
谁成想大约是辛侧君把鱼喂饱了,一条也不上钩。
夏路回也在旁边守着,比明清野要耐心许多,那鱼似乎也觉得这男子性情温顺心眼没有那么多,不会吃了它,放上咬上了夏路回的钩。
“妻主,有了!”夏路回连忙抓紧鱼竿,但鱼太大,将竹竿压到了不可思议的弧度,明清野将自己手里的杆儿一扔就过来帮他,两人合力终于将鱼钓起,破水而出那一刻明清野脱了手,夏路回用劲过度将鱼甩在了身后草地。
他连忙起身转头去想把鱼抓进鱼篓,却见鱼身边多了一双黑色长靴,其主人俯身将还在活蹦乱跳的鱼抓住捧起。
夏路回连忙抓过鱼篓:“多谢这位公子,放进这里就好。”
“无妨。”
辛侧君多看了他两眼,余光扫道明清野回头,却又很快转了回去,不由得笑容勉强起来:“这河里的鱼不及御膳房的干净,两位以钓鱼为乐便算了,若是想吃,还是去御膳房为好。”
这宫里阴暗角落处,谁又知道这河里的鱼有没有吃过死尸,或是水中有不干净的东西。
“这鱼竟然不能吃……”
夏路回还觉得这鱼鲜肥,味道肯定也会不错,略有些可惜的看着篓中鱼。
明清野听出了辛侧君的意思,便动手收起渔具,然后站起,转身时愁容遍布的面上已是一派云淡风轻:“多谢辛侧君提醒,我与夫郎这就去御膳房。阿回,走吧。”
“妻主,那这鱼要放回去吗?”夏路回提高鱼篓让她看。
“放回去吧。”明清野视线平垂,愣是没跟辛侧君对视上一眼,等夏路回放完了鱼才拉住他的手就要闷头离开。
快走快走,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要被那位辛侧君看穿了!
快要走到宫道边上,明清野抬头就看见白氏站在不远处,不知为何没有跟随辛侧君过来,她与之对视还发现白氏眼中有一丝讨好和躲闪:“明女君,你这是要去往何处?”
“御膳房。”明清野更不想理会这个人,落下三字就朝东面走。
“御膳房在西北位……”
白磐抬手轻声说道,就见明清野脚步一顿,然后又转头绕向西面,俊美的脸上紧绷得厉害。
白磐突然觉得明清野的傻气也有迹可循了起来,再者就是觉得明清野应当也猜出了些什么,眼神与昨晚相比已经柔和了许多,便开口叫住了她:“明女君请留步。”
“你第一次来宫里,不如让侧君陪你在宫里逛逛,还可以一同去杂录司看看城宅经,侧君身份足以。”白磐见公子也走了出来,便给两人递上了话,谋一个相处的机会。
明清野:多么美好的早晨啊,还能钓鱼。
一转头,吓死宝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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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天上阁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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