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醒之后已是日上三竿，明清野稍微一动，就察觉到身侧的夏路回也还未起，但人已经醒了。
怕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他几乎在她动的下一秒就支起了上半身，发丝如绸缎一般铺展，白色亵衣微敞，露出昨晚胡闹过的痕迹，就连那嘴唇也是微肿，再看那依旧清澈又含笑的眼神，倒显出几分与平日清冷不同的诱涩来。
“妻主，你醒了。”夏路回起了身，将衣服拢紧了些才下床给明清野拿来衣物：“妻主先穿着，我去叫绾竹准备些洗漱用的水来。”
“好……”
明清野呆看着他，后知后觉有些昏沉，便顺着他去了。回想了昨晚从竹林到房间，一路荒唐，明清野就觉得越发昏头了。
磨磨蹭蹭起来穿好衣裳，门也应声而开。
只见绾竹带了三个小侍进来，手里都捧着洗漱用的东西。
“你们放在旁边就行，不用留在这里伺候。”明清野揉着额角道，音色微有些沉哑，似乎是某些秘事过了头才这般困倦又慵然。
“是明将军。”
绾竹满脸了然，也知道这两位不喜有人在旁边伺候的习性，很快带着小侍出去。
夏路回进门后就坐在镜前梳理头发，等要用黑玉簪挽起时，目光落在旁边一道玉冠之上。
那玉冠通体羊脂白，中间镶嵌了一枚青色玉石，周围又有金丝凤凰纹样将其装饰。
这是皇家赏赐，三品君子可戴其以示身份，中间青玉就是地位象征，再往上镶嵌的是紫玉，红玉。
如乌正君平日所戴头冠，上面便是红玉。
不过夏路回觉得，他平日戴此未免太过招摇，便还是简单将头发挽起就去给妻主梳发。
指尖穿过日日清洗，现下蓬松又微翘的发丝，再看妻主迷蒙的眼神，他抿唇笑意比往日更深，眼里也柔情似水。
“妻主，还困么？”夏路回摸着她的眼角轻声道。
明清野因为他的抚摸微微弯起眼睛，然后摇了摇头：“不困，就是宿醉头疼，等会儿就好了。”
“那我再寻绾竹要些醒酒汤。”夏路回慢条斯理地绑好她的头发，整理着她的衣领说道。
醒酒汤本来昨晚就该要，奈何夜色笼罩下意乱情迷，他们进了屋就再没能出来。
好在绾竹那些应该也早早歇息去了，无人瞧见。
但今早他出去时，总觉得有些小侍的视线时不时就落到他身上，刚刚从铜镜中一看，原来他的唇色仿佛抹了胭脂般，而他一向不会涂脂抹粉。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他们应当只以为他受宠，不会想到他还是完好之身。
这次夏路回坦然了许多，过了夜这般痕迹，就说明女子对侍奉的男夫很是满意，同样也证明这男子极受宠爱。
妻主愿意给他留下痕迹，他心里很欢喜，顶多就是对旁人的灼热眼光有些不习惯。
明清野摆了摆手：“阿回，我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就不难受了。”
等夏路回替她弄好了头发，明清野就过去拿古代的竹刷刷牙，洗了脸才觉得清爽了几分。
在夏路回也收拾好后，绾竹就跟掐准了时间一样端来了早膳，在屋外的桌上放好，隔着屏风道：“将军，夏正君，若是洗漱好了便来用膳吧。正君今日特意吩咐奴婢们勿要惊扰，等两位睡起再进来伺候。解酒汤药也已经备好，余下的就交给奴婢们吧。”
“好，烦请绾竹姑娘替我们谢谢乌叔父好意。”明清野牵着夏路回出来目光清明道。
再一扫桌上，都是些清淡膳食，正好解解宿醉之意，也能让空腹得到缓解。
绾竹为她们盛好了粥，便退在了一边等候。
她神色虽然平淡，但又频频向这边落下视线，似是观察她们吃的怎么样，怕是还有话要说。
明清野便道：“绾竹，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绾竹这才开了口：“是，将军。正君还传话说，等两位用过膳后，想请夏正君过主居茶阁一叙，商讨商讨明日迎秋宴的事宜。”
“迎秋宴？”明清野想起昨晚喝酒时袁行歌感慨要去相亲的那些话，放下喝粥的勺子饶有兴味道：“莫不是袁二姐口中的相亲宴？”
“奴婢只知道阌朝权贵若是家中有大喜事，总会办上这么一次宴会。此次将军女君们得胜归来，正君自然是要准备起来，在家书传回那一日就已经开始操办了，只是昨日才给各府送去请柬。”
绾竹详述了这件事经过，明清野也明白过来，看来给家里孩子相看姻亲只是顺带，更多是为庆祝。
“那我能去旁听吗？”
明清野也不是不放心夏路回，只是发现她在夏路回身边时，也不需挨得太近，稍微离近些，夏路回就也能与旁人更近一些而不生祸端。
明清野还隐约记得那日宴会，夏路回上来夺酒，不知碰到那白贵君没有，这几日宫里没传出消息，可见白贵君暂且安然无恙。
所以若是她在身侧，夏路回定然也能与旁人好好说上一番话。
整日将阿回拘着，明清野都觉得委屈他。
“奴婢要先禀明正君。”绾竹微微福身道。
“好，那你先去。”
明清野见人走了，视线落在慢慢喝粥的夏路回身上：“阿回，这迎秋宴我们怕是非去不可，你觉得如何？”
“这也是一个契机，妻主已经成为朝臣，往后免不了要跟其他大臣打交道，乌正君的意思，怕是要带我去跟那些大臣的后院男夫过过面，不能推拒。”
夏路回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也没赴过这样大的宴会，心中其实忐忑不安。
但一想妻主已经是镇南将军，他身为妻主正君，自然也要将府内后院的事情打理好，让妻主能安心处理外事。
他很早就知道妻主不可能永远一寸不离的陪伴她。
至此，他也该学会跟别人打交道，不能让旁人看出端倪的同时还不能跟他们离得太近。
或许性子冷一些没有坏处，但夏路回怕别人说他性情淡漠，怎么配得上妻主赤诚……
“阿回，你又是一脸为难之色。”明清野瞧着他：“放宽心，我会陪着你。如果非要你也沉浸在官场独自与那些人打交道，那我要这将军权利也没什么用处。”
“我本意是让你更加自在一些，若是因此让你愁思难解，倒不如不要这层权利束缚。”
“妻主……”夏路回想问又不敢问，眼眸抬起又落下，复又抬起，见明清野等他下文，便轻声问道：“难道妻主不顾及旁人诟病吗，或许有人会说妻主是被我迷了心智……”
“或许有人看不惯，但看惯了，旁人也只有羡慕的份。”明清野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托着另一边脸叹道：“只要你不要先推开我就好。”
“我定然不会。”夏路回哪里知道妻主是这样的想法，连忙坚决道。
乌山玉自然也不会拆散人家小两口，这些事女君们平时不爱听，觉得琐碎又费时，到了日子去走走过场，只不过是换了地方商讨事务。
明清野还是第一个不嫌这些事情无聊，非要陪着正君过来的女子。
当然，不止她一个，袁行歌跟袁憬瑜也在茶阁。她们是小辈，就坐在了下首的桌子上面面相觑。
“君父竟将你们也叫来了，怕是还不知道你独宠夏夫郎，不纳侧君那些。”袁行歌指腹摩挲茶杯边缘，低声说道。
“你想多了，我已经在府上住了这么长时间，叔父怎么也能看出来。我是陪阿回来的，应该是乌叔父想要指点指点他。”明清野跟她咬着耳朵：“袁瑄汝呢？她不是也到了年龄，没跟着你一起来？”
“别提了，今早苏侧君见四妹迟迟不出门用膳，就进去瞧了一眼，哪想到她跟柏溪衣衫不整躺在一张床上，现在正在自己院子里受训呢。”
明清野也是一惊，然后满眼八卦，但掩藏得挺好：“难道她们酒后乱了分寸？”
“好像没成事，但已经传了出来，苏侧君的意思是不能不顾及男儿家的声誉，等训完了四妹怕是就要过来跟君父谈谈了。”
袁行歌以茶掩唇，目光时不时注意着长辈那边的动静：“主要是四妹犟了嘴，说娶了柏溪又何妨，但柏溪没什么表示，怕是对四妹没那个意思。”
“或许我们都看走了眼，人家只是报恩寻个庇护，四妹却当成了男女之爱。我在院墙外听了一会儿，柏溪还给四妹辩驳呢，也是个有心气的，不过字里行间都是划清关系的意思，只说四妹是喝醉了酒他照顾了一夜就完了。”
“女有情郎无意啊……”明清野跟柏溪没多说过话，两者都有意避开，可能路上的时候柏溪也觉得他跟夏路回眉眼过分相像。
那也是个心思敏锐的人，袁瑄汝这样的傻子怎么会看得出来人家真正的意思。
“所以说，四妹这次怕是要伤心了。”
这边两人说的正起劲，却听上座有人唤袁行歌的名字：“行歌，你且过来。”
袁行歌立刻闭嘴起身过去，在那男子身边站定：“阿父，唤女儿有何事？”
陆子悠也是袁氏侧君，袁行歌生父，早在昨天乌山玉就留了他一下午商讨袁行歌的婚事，敲定了几位人家的公子。
画像早就备好了，现在袁行歌得了空，正好让她看看。
“来，好好看看这里有没有你心仪的公子……阿父觉得这位就不错，品相端正，平日走动也勤，很是温婉，懂得照顾人。”陆子悠展开一张他属意地画像笑言提道。
袁行歌瞧了一眼，是叫韩声，小字涧肃，是大学士之嫡二子，的确门当户对。
“阿父觉得喜欢，那便就他了。”
袁行歌只要一个能协助她阿父管理内院，平日沉稳些的正君就好。她经常在外或者一去战场好久不回来，总会委屈人家。
“好，那明日你们见一面，多跟人家说说话，要是觉得好，这喜事也将成了。”陆子悠可算盼到袁行歌娶正君了，当即笑得合不拢嘴，对那张画像爱不释手。
“是，我听阿父跟君父的。”
袁行歌笑意浅淡，细看之下全然没有刚刚跟明清野说悄悄话的自在。坐下是她袁行歌，起身她便是袁家女君，立场瞬息而变。
待她坐下后，明清野便问道：“如何？”
“还可以，是叫韩涧肃，以前见过几次，但没说过话。”袁行歌松了口气说道：“明天相处看看。”
再之后就是袁憬瑜被叫上前安顿，夏路回仔细听着，要是以后他有了孩子，总该知道怎么做。
期间明清野还被调侃要不要也上前挑上一挑，毕竟那画像还多的是。
她靠在椅背上浅笑道：“叔父们可别拿我打趣，不然我家阿回不高兴，晚上不让我进房门呢。”
她语气很是不正经，倒惹人发笑，几位男夫很少这样欢快谈事，被她逗得掩唇而笑。
不多时，袁瑄汝果然被其阿父苏敬带来了主院，前者一见明清野就一溜烟跑过来，抱着椅子挤在了明清野跟袁行歌中间，跟明清野倒起了苦水：“……我真的什么也没做，柏溪还好好的，要是发生了那等事，我又怎么会不承认呢……”
“不过还好，有柏溪给我作证，阿父暂时放过了我，但是阿父说让我娶个正君收收心，可我不想娶怎么办！明清野你要不替我劝劝我阿父吧，我还不想娶。”
袁瑄汝这娇气性子几乎全部遗传了她阿父，谁都受不住她撒娇，但左右都拗不过苏敬。
苏敬一哭，她就没辙了。
“我怎么劝。”明清野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跟辛侧君相处。
袁瑄汝也想到这一茬，顿时泄气，肩膀都塌了下来，正好苏敬被那些画像迷了眼，抬手招她过去。
她反骨上来，唰一下起身就跑了出去，还大叫着：“我才不娶——”
“这孩子……”
苏敬也不能强押着她，只好先将画像放下叹了口气：“实在让人为难，那柏氏做个侍夫我也没拦着，但我今日拉他进屋问了，柏氏说无意嫁进咱们袁府。”
“瑄汝这孩子偏不听，从前也没这么认死理，这回怎么就……”
“你先消消气，别气坏了自己身子，喝口茶慢慢说。”陆子悠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劝慰道。
男夫间说些体己话，这些小辈就不便在场了，袁行歌极有眼色带着另外三人告退，出了主院才觉畅快，抻了抻腰才跟明清野说：“四妹跟柏溪还不知道那件事，大姐怕她说漏嘴，只让她看着柏溪。要是柏溪知道他要认祖归宗的柏漓承一支与我们立场不同，不知他会如何选择。”
明清野也不知道柏溪会怎么选，要是将以前的事情全部告诉柏溪，不管是帮助女皇上位的袁氏还是早已投诚的柏氏旁支，都跟柏相一族的祸端脱不了干系。
前尘往事，又有几人看得开，说不定柏溪知道了全貌，决然要离开阌朝，那情窦初开的袁瑄汝又会如何。
“说起柏氏，明日宴会似乎也邀请了柏漓承的正君。”袁憬瑜在袁行歌身侧开了口：“若柏溪与其有关联，还是不要让他们相见为好。”
柏漓承是白氏的人，那正君也不是好想与的，平时跟在白府辛侧君身边，总是无故挖苦人，其独女柏忆松更是嚣张跋扈到极点，仗着小舅是宁王府正君就在阌朝作威作福。
袁行歌听此却讶然道：“柏正君也来？那岂不是……”
辛侧君也会赴宴。
这阌朝正君也分尊贵，像乌正君这样自有名头的一品君子，都以姓相称。至于别的都以妻主姓称，比如陆子悠在外就是袁氏侧君或袁陆氏。
柏正君家世也只是三品大臣，但他跟的是辛侧君，家兄又高攀了宁王府，身份自然水涨船高，但又没多少见识，只有一张嘴不饶人。
只要有辛侧君在的地方那就必然有他。
换言之，平日乌正君举办宴会他不来，这次竟然反常答应了，岂不是辛侧君也……
袁行歌只要一想明日辛侧君会到场，已经提前感受到了宴会的冷凝气氛，不说其他人的噤若寒蝉，光是那辛侧君往门口一站，那极具压迫力的身量都能让一般女君男子心生惧意。
从未有男子那样高大又冷厉。
“怎么了？”明清野见她眼神不对就问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阿野，明日，恐怕辛侧君也会赴宴。”
袁行歌沉声道。
“哦，来就来嘛。”明清野还当是什么事。
再一想，袁行歌似乎还不知道她已经跟辛侧君见过面的事，看这样子袁瑄汝怕是也没来得及说就被柏溪绊住了脚，只要一路走一路又给她说了已然相认的事。
袁行歌袁憬瑜都满眼讶异，前者松了口气，后者则是眸色暗沉下来。
原来这次阿父一反常态给白氏也送去了请柬，意在借明清野与辛侧君求和。但这样的关系恐怕还略显单薄，明清野毕竟不是袁氏的人，要想彻底谈和，还需要更密切的关系。
袁憬瑜对明清野的那点心动也随时间慢慢散去，这几日的眼见为实也让他知道明清野非夏路回不可。
他歇了心思，也知道这次阿父也在为他的婚事忧心。
那他既然要嫁，也要为母亲阿父解决心头大事。
辛侧君养女白珏，未有正君。
袁憬瑜暗自捏紧了手心。
前面无人注意到袁憬瑜神色不对，就算看见了，袁行歌也不会多问。
因为袁憬瑜为袁氏嫡子，自小深得乌祖教诲，思行与女子别无二致，比袁瑄汝都要沉稳，心里的打算从不会轻易说出口。
是以之后瞧见袁憬瑜与白珏在一处时，袁行歌差点惊掉了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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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各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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