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飘絮看了塌上的玉人一眼,唇畔浅浅荡漾开笑容。
“我带来了,悉听尊便。”
说话间她的掌心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赤红小瓷瓶。
随手一掷,叶予潜听声辨位,稳稳接住。
原本阖目养神的他这才舍得睁开眼。
华飘絮清秀的面庞上笑意转为冷意,半是玩笑,半是郑重。
“苟富贵,莫相忘。”
就算叶予潜没有身怀龙种,他在陛下身边忠心耿耿,荣华富贵必然少不得。
塌上的叶予潜眸光落在她身上,“华御医知道你将来会将华家上下弄到何种境地吗?”
此事若不成,华飘絮难逃罪责,华家上下会被牵连。
听到华家,华飘絮半点不曾在意,她自去寻摸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冷茶。
淡笑道:“他们岂会不知,或许自我之后,华家医承到此为止。”
华飘絮放下杯子:“我总要为自己谋另一份前程。”
能为皇家看诊,在外任看是莫大荣耀,谁又想过,华老御医日日提心吊胆,拎着脑袋过日子。
华老御医一直对外声称家中儿孙在医术上无甚天分,只有华飘絮得其真传。
华飘絮往上的哥哥和堂兄弟皆走读书仕途,偏偏挑了华飘絮承袭医术……
或许将来,等华家子孙闯出另一条路,华家的医术积累就要入土尘封。
华飘絮,是弃子。
叶予潜不知如何开口,只看着她。
“我知道,你快去配药吧!”
华飘絮捏着药匣的织花绳,又道:“药我自然会配,但大人的身子要多调养两日,以防万一。”
华飘絮出去不多时,就见叶盈盈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进来。
叶予潜没有拒绝,纵使反胃,也将它一饮而尽。
……
刚刚入夏,京城这几雨下的格外大,帘外雨潺潺,铺天盖地灰蒙蒙一片。
一辆马车自丹阳门疾驰进宫,马车下来的人举着女皇陛下钦赐的玉牌,闯过三道宫门,衣衫湿透,顾不得浑身的水痕,跪倒在勤政殿外。
“陛下!”
叶盈盈离开不过半月余,赵翊不至于忘了她。
叶盈盈脸色煞白,**仿佛一只从深井中捞出来的水鬼。
她将陛下赐给的玉牌高高举起。
“求陛下,救救哥哥!!”
轰隆一声,远处惊雷滚滚,声音愈来愈近。
叶盈盈唯恐女皇陛下没听清,焦急的近乎大喊大叫。
“陛下,我哥哥,我哥哥没死,但如今,如今马上就要死了!”
“求陛下,救救哥哥!”
……
暴雨如注,未有要停的迹象,一列轻骑飞也似的从皇城鱼贯而出。
赵翊飞驰一夜,来到叶家田庄之时,天色将明,马蹄塌得一路泥泞。
不知情的农户探头探脑在路边想围观,被有颜色的庄头都赶回去关起来。
赵翊来到茅屋,华飘絮已经跪倒在地,只等圣上责罚。
“罪臣该死,罪臣该死!”
叶盈盈踉踉跄跄从马上下来,一来一回,最狼狈的其实是她。
就算为着哥哥,她也不能真叫女皇陛下把华飘絮给砍了。
叶盈盈无力瘫跪在地上:“陛下恕罪,哥哥的病情,华御医……”
叶盈盈此刻怕得浑身打颤,女皇陛下除了让她带路,什么也不曾多说,也没多问。
上一刻自己还在皇宫中求陛下救命,下一刻就已经随着他们冲出宫门。
……
华飘絮和叶盈盈都没听清,陛下似乎气得冷哼了一声 ,径直往屋内去。
赵翊看见托盘中预备好的碗,自腰间拔出一把短刀,往腕子上割去。
叶盈盈惊呼。
“陛下!!”
殷红的血,汩汩流进碗中,一会儿就装满一碗。
赵翊问:“够了吗?”
华飘絮依旧跪在地上,答道:“不够。”
叶盈盈心中满是疑惑,但又谨记哥哥先前的交代,不该问的事不问。
但她明白,要想把哥哥治好,需要陛下的血。
……
赵翊又放半碗血,御医方才叫停。
华飘絮取半碗放凉的药汁,再将赵翊的血与药汁兑匀。
女皇陛下用纱布随意裹住伤口。
“朕亲自喂他。”
华飘絮自然不敢违拗,将药小心翼翼端进去,至于怎么喂药,那是皇帝陛下自己的事。
……
不得不说,女皇陛下是个极为分得清轻重缓急的帝王,此时此刻依旧将叶予潜性命放在第一位。
隔着半透屏风,华飘絮看得出来,陛下亲自含了药,渡给叶大人。
叶大人这一步棋走得不错,起码陛下对他存着几分真心。
帝王之爱浅薄,能有三两分,就能荣华富贵。
国舅爷家的阿良错就错在对帝王之爱所求太多,不然……
“啊?!”
内里一阵惊呼,打断华飘絮的思绪。
女皇陛下终于发现了?
真想看看她此刻表情,是何等大惊失色。
……
可惜华飘絮料错了,赵翊那张艳丽的脸上并没有吃惊的神情,她看着叶予潜肚子上鼓起的弧度,满脸尽是茫然。
伸手摸了摸。
这个硬度,不像腹水。
里面鼓鼓囊囊的,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动?
“叶!予!潜!”
轰隆一声,赵翊脑袋中炸起一片惊雷。
屏风那头传来年轻帝王咬牙切齿咒骂:
“你竟敢!竟敢欺君!!”
叶盈盈不安的看向华御医,陛下都没给人开口解释的机会。
聪明如陛下,肯定知道了!
华飘絮冲叶盈盈比了一个手势,让她安心,赶紧去换衣裳。
内里又没了动静,华飘絮催促几回,叶盈盈才赶紧去换一身衣裳。
等她回来,女皇陛下依旧没有出来的意思,约莫过去两刻钟。
顶着一身透湿朝服的赵翊才现身,依旧没给叶盈盈开口的机会,命令道:
“不许告诉你哥哥。”
“他若知道我在此,恐不能安心养胎。”
……
叶盈盈把头埋得很低:“是。”
小姑娘忧心忡忡看着华御医被带走。
她太不安心,只能回去守着哥哥。
哥哥没有苏醒的迹象,脸色依旧苍白,先前他们不是说,药到病除吗?
……
纵使华飘絮装出一副沉稳的模样,却在帝王之气的威压下差点现了原型。
赵翊对着华飘絮,可不会有对叶大人有耐心 。
“叶卿有孕一事为何不报与朕!”
华飘絮把身子伏得低低的。
“启禀陛下,小人医术拙劣,因大人未结契,小人一开始没有诊出叶大人有孕,然后……”
赵翊显然不信这种满是漏洞的借口。
冷笑。
“叶卿不想让朕知道,对不对?”
果然和叶大人所料相差无几。
华飘絮的语气战战兢兢:“是。”
随即赶紧磕头:“臣有罪,臣罪该万死。”
赵翊冷声道:“纵使要死,也要保住叶卿大小平安再死!”
华飘絮做出惶恐的表情:“叶大人曾救小人一命,小人必定尽心竭力,大人……大人说,不知如何面对陛下,所以才……”
“可小人见大人危在旦夕,不敢再欺瞒陛下……”
显然,女皇陛下并没有将欺君一事揪着不放,拖着下巴,若有所思,忽然问华飘絮。
“叶大人为何不知如何面对朕?他不想要这个孩子?”
华飘絮心中警铃大作,想不到陛下竟然如此了解叶大人,竟然猜到大半。
“这个……小人不知,总之大人很苦恼,大人说过,宫中已经有那一位。”
赵翊忽而嗤笑一声。
“他竟然不信朕?他难道不知……”
华飘絮适时摇摇头:“下官来时,叶大人状况极为不妙,也不想听宫中之事。”
“胡闹!”
华飘絮眼看着女皇陛下又是低低咒骂一句,脸上倒也没多少暴怒的意味。
嫌弃她在此处碍事,挥手就将人赶出去。
……
赵翊历来更信任华老御医。
老御医不能骑马,一路马车疾驰颠簸,几乎把他一把老骨头颠簸散架。
赵翊只能照着华飘絮的方子,又给叶予潜喂了三日的血。
叶盈盈看着一碗又一碗药喂下去,女皇陛下唇上的血色都淡了几分,不由担心起来。
还好左相已经被砍头,万一他们知到哥哥让女皇陛下放血养着。
他们肯定哥哥打成和妲己褒姒一样的祸国妖妃,恨不得将哥哥打入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灰飞烟灭?
已经第四日,日日放血,赵翊腕子上的伤口愈发深了。
今日喂过药,叶予潜面上依旧白得不见血色,指尖冰凉,只有微弱的呼吸和他腹中偶尔不安分乱动的胎儿证明他是个活人。
早前赵翊的七分气,如今也变得不满三分
她把玉人揽在怀里,愤然掐了掐他泛着冷气的面庞:
“你若再不醒,朕就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微弱嘶哑的声音传来。
“臣、如此一来,更不敢醒了。”
“御医!快传御医!”
予潜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又活过来了。
“……臣、臣无意欺君。”
赵翊冷静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好了,朕恕你欺君之罪。”
一干御医鱼贯而入……
赵翊问过状况无碍,又将人赶走,开口正欲说些什么,叶予潜请求她。
“陛下,臣想和妹妹说会儿话。”
就算是天子,她似乎也没立场阻止,人家兄妹叙话,赵翊却也没有回避的意思。
一国之君,只有旁人回避她,怎能让陛下回避?
叶予潜无奈,对妹妹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盈盈,哥哥没事了。”
叶盈盈满眼是泪,滴滴答答滚下泪珠。
“哥哥……”
她还以为,哥哥醒不过来了。
……
赵翊在一旁看得吃味,忽而啧一声。
“朕为予潜放这么多血,却不见你笑一回。”
说罢她微抬下巴。
叶盈盈看见哥哥和陛下几乎同时示意她赶紧出去。
心中不甘,她才和哥哥说了一句话,也只能先走。
……
叶予潜此刻再看赵翊,她穿着常服,比之早前在皇宫中的大红大紫。浅浅的青衫,在夏日里看着便清凉。
头发只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像是画上隐居深山的风流名士。
就是那双充满锐气的眼睛,却与名士搭不上边。
赵翊见他醒了,开门见山:“此处实在偏僻,若你临盆,比不得京中。”
叶予潜眨了眨眼:“陛下是想让臣回去吗?”
因为植树手指受伤了……
喵……
搞出来更新了!
插个眼,我写的甜不是甜,我写的刀不是刀,我写的看似追回来,实际上也不是追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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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愿 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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