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前冷,雪后寒。
站在林碎的墓前,沈南卿与梁栖月心中有无尽风雪,遍体生寒。
沈南卿伸手轻轻拂去简易木板上的残雪,而梁栖月则仍凝望着那小小的坟包。
纵使沈南卿告诉她这是林碎的墓,纵使坟包前的木板上写着林碎的名字,梁栖月也不敢认。
三天前还在眼前活蹦乱跳的人竟成一座小小的,僵硬的,了无生气的土堆。
往事一幕幕纷飞,眼前的画面斗转,梁栖月眼里闪动着泪光,喃喃:“那日我还踩脏他的新鞋,抢了他爱吃的糕饼,早知道……”
那日早上两人吵吵闹闹的画面犹在眼前,一眨眼间却是天人永隔。
她们在外头,而他在里头。
梁栖月紧紧握住沈南卿的肩头:“咱们必须替他们报仇!”
回望向梁栖月,沈南卿同样坚定:“必须粉碎他们的阴谋,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两人相视一笑,梁栖月递来一瓶灵药:“内里虚空我无能为力,只能替你疗愈外伤。”
“多谢。”
沈南卿笑着接过灵药,眼神正巧落在梁栖月的右手上。
梁栖月见沈南卿一瞬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右手,她也顺势看过去,瞧见手背上有一处脏污。
一边细细擦去手背上的脏污,梁栖月一边轻声解释:“这不知是从何处沾上的泥土……”
说话间,梁栖月无意识地抬头一瞥,却瞧见沈南卿眼瞳剧烈颤动好似碎冰一般四分五裂,每一块都闪着不同的情绪,惊俱交加。
骤然被沈南卿眼眸中的情绪吓到,梁栖月犹疑地伸手轻轻握住沈南卿的手:“怎么了……”
沈南卿抬眸的一瞬间眼神中剧烈的情绪几度要将梁栖月淹没。
在那绝望的密不透风的眼波下,梁栖月心惊肉跳。
“我们都错了……”
沈南卿指着梁栖月手背上的脏污,嘴唇轻颤:“在我的视角下,你的脏污是在偏右的位置,但在你的视角下脏污应该是偏左的……”
知晓话意的瞬间,梁栖月皮肤的每一个毛孔都好似喝足了冷风,脊背发寒。
一个简单的思维却困住她们良久,深陷其中时越想越想不明白,当拨开云雾见青天的那刻又难免暗骂自己的愚蠢。
留给梁栖月感叹的时间并不多,仅一个眨眼的功夫,沈南卿上下嘴皮一碰又扔下一枚炸药。
“如果我猜得不错,幕后之人应是辰道!”
宿夜的积雪厚重不已,压弯挺拔的松枝。
“嘎吱”一声,枝断,雪落。
仍旧不敢置信的梁栖月:“怎么会……”
闻言,沈南卿抬眼望天也想诚心发问──“是啊!怎么会是他?”
曾有数次怀疑,却总能自我否决,自圆其说。
现如今一切洗脱嫌疑的说法都成了板上钉钉的铁证,普天之下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贴合的……
梁栖月眼神中还是透着犹疑:“虽然我未曾见过辰道的尸体,但我父亲瞧见过,他们皆说是数剑穿心而亡,尸体是各位前辈都见过瞧过的,确认无碍后才下葬的。”
听到梁栖月的话,沈南卿也有半刻迟疑。
若说幕后之人是辰道,那他必定是假死。若是假死,那具以假乱真的尸体必定是用了刻灵术。
而刻灵术正是前世那位堕仙前辈教给她的。
一切线索都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
若辰道是假死,那他便是幕后之人。
若辰道是真死,那幕后之人便另有其人。
思及至此,沈南卿抬眸:“我们去掌……辰道墓看看!”
梁栖月忙按住沈南卿的手腕示意她别冲动:“明日便是辰道前辈的头七,大家都会去墓前祭拜,此时此刻不宜单打独斗,谢铮呢?”
提起谢铮,沈南卿身上那种无所畏惧的气息微微一凝滞,低垂眼眸:“他在师姐那里……”
想起那日漫天火海下谢铮双目通红抱着林碎尸体的一声声质问,至今沈南卿回想起来还觉得痛苦。
如今细细想来,自从谢铮知晓前世因果以来默默承担了太多事情。
沈南卿不愿再将他置于重压之下:“我用刻灵术做了一个假的谢铮任由唐泽他们处置,我希望将原本属于谢铮的锦绣前程安稳人生会给他……”
听见刻灵术三个字的一瞬间,梁栖月怔愣了许久,浑圆的双目从上到下一寸寸地挪动。
久久的沉默,沈南卿以为梁栖月误会:“我也不愿让你涉险……”
“你总是这样!”梁栖月直接打断沈南卿的话,“你总是想把我们摒除在危险之外而你自己独涉险境,我知道是因为你担心我们你才这样做!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也会担心你,我们也不希望你一个人面对危险!”
寒风阵阵,沈南卿有些无措地站在寒风中。
瞧见沈南卿的模样,梁栖月长叹一声,余光落在身后的土堆之上:“纷争从来都是要流血的,当我们选择这条路时便做好了流血牺牲的准备,我想林碎出事时不会怪你,谢铮也不会。”
字字句句都好似一泓温泉水源源不断地涌入人心间,化去心间冰原。
梁栖月握紧沈南卿的手:“我们先去魔界找师姐与栗子糖,人多好办事。”
话音未落,梁栖月双足轻点飞身跃起,刚准备御剑飞行却瞧见愣在原地的沈南卿。
眼睫一颤,心中大震。
情绪翻涌间,梁栖月强压下外泄的情绪,伸手拉住沈南卿的手微微用力,带着沈南卿一同御剑飞向魔界。
望着脚下飞驰而过的景象,沈南卿心中感概万分。
步行十日难到的距离,御剑不过眨眼间便已至。
抵达魔气冲天的魔域,沈南卿与梁栖月早没了恐惧害怕的情绪,反倒是觉得更自在更轻松。
有苏绾绾给他们的魔界令牌,她们行走在魔界畅行无阻。
早在赶来的路上,梁栖月便用秘术告知苏绾绾她们的猜想。
故而当她们见到苏绾绾时,苏绾绾早已理清混乱的思绪。
苏绾绾开口的第一句话就令人心惊肉跳:“自上次南卿说无法密语传音师尊后,我也试了几次确实……”
说到最后,苏绾绾几乎哽咽了:“若掌门真是那幕后之人,那师尊会不会……”
闻言,沈南卿的心也微微一顿,她紧攥着乾坤袋中的两瓣竹叶:“不会的,护身竹叶还在生效,景凌师尊一定安然无恙。”
黑暗中气息微弱的景凌缓缓抬眼,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空旷且安静,却以让人静心。
手腕被特质的玄铁链紧扣着,景凌微微耸动企图缓解这种长期捆绑的痛麻感。
“叮叮当当”的声音才一响,便有一双大手牢牢按住景凌带伤的肩膀上。
被铁钩洞穿的肩膀在剧烈的按压下又再次汩汩渗出鲜血,景凌眉头紧蹙却一声不吭,只是无悲无喜地抬眼望着眼前隐于黑暗中的人。
“别这么看着我,景凌。”
黑暗中传来熟悉的声音,这是景凌数百年间年年都会听到的声音。
是他亦师亦友的师兄,是他信赖维护的掌门,是与他携手走过数百年的密友。
纵使声音与那人一模一样,但景凌还是不信邪直直地盯着黑暗里那副不清晰的面孔,企图看出那么些许不同来。
那双沾满景凌血污紧紧捂住景凌的双眼。
黑暗中再次传来熟悉的声音:“别这么看着我,景凌,我不会害你的。”
听他信誓旦旦,景凌不免有几分想笑:“用铁钩锁链将我困死在密室中教人如何相信你嘴里的不会害我!”
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黑暗中的人只是微微抬手抚平景凌身上的痛楚便再也任何声响。
四周又再次回归死一般的寂静,人没在黑色浪潮中无声无息。
盯着黑夜中一动不动的“谢铮”,唐泽手微微用力将玄铁制的锁链捏得软烂,牙齿也咬得嘎嘎直响。
站在唐泽身旁的属下是大气都不敢喘,细细揣摩着唐泽的神色。
猛然间咬牙切齿的唐泽笑出声了,这笑声在冰冷阴森的水牢中更显得可怖,刮在人的耳骨之上生出一片寒栗。
就在属下以为唐泽又想出什么恶毒途径泄愤时,他听见唐泽的话。
“是假的也好!正愁不知如何跟冰炫那个老不死的交差!”唐泽身体微微后仰,看着眼前毫无破绽的假谢铮,“只要谢铮不死,仙人福赐便不是秘密!”
狭长的眼睛里闪着贪婪的绿光,唐泽手指盘弄着手中的宝物:“他谢铮如今被修仙界追杀,他能躲到哪去!无非就是凡界与魔界!兵分两路给我搜!”
“是!”
而被唐泽牢挂心头的谢铮在床榻之上辗转,他灵台已然清明,可心魔既生也断没有轻易消除的道理。
心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叫嚣着:“谢铮!说出这个秘密!他们这么逼你!你还要保护他们,这是什么道理!弱肉强食本就是世间法则!就该让那些人体验世间的残酷!”
在病榻之上的谢铮虽双眼紧闭,但嘴里却发着清晰的话音:“若人人都这般漠然无爱,那世间与炼狱有何分别!”
“我们不是对所有人都冷漠,就是有仇报仇,唐泽的人杀了林碎,我们也杀了唐毅轩,让他也体会一下失去重要之人的滋味!”
许久,谢铮都未发一言。
脑海中的声音越演越烈:“从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只有切身体会!只有让唐泽也经历,他才会痛苦!”
谢铮既未反驳也未承应,但在那一刻他知道果真善恶只在一念之间。
他的手攥紧床榻侧垂下的毛毯,淡漠道:“我不想成为像唐泽一样的人……”
突然耳畔传来一声嗤笑声,谢铮猛然抬眼瞧见跨坐在椅子之上的肖腾。
肖腾:“恨就是恨,想他死就是想他死,你们修仙界自诩的正道不过是自我欺骗自我压抑罢了。”
对于肖腾的嘲讽,谢铮并未气恼:“人人心中皆有恶念,重要的是化解自身怨念,而不是放任自流,任由恶念到祸及他人的程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