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瞳失策了,还以为这样重要的决定性证据,会去医院用专业仪器测,那样路上好歹还有时间制造意外。
医生握着把强光手电,进来的时候后面还跟了个人,白大褂,戴口罩,原以为是助理,没想到由她实操。
如果换的不是嗅觉就好了,安瞳想。
如果嗅觉还在,她就会发现是秋凛恩踩着灰蒙蒙的灯来到审讯室,把医疗箱递给另一位医生,取出一只小一点的手电筒,凑近,撑开她的眼睛。
她的视线绝对不能聚焦在这张脸上,但心里又有个声音在讲,如果是这张脸的话,看看她也没有关系。
手电筒打开,这只功率不大,光并不刺眼,但安瞳清楚的知道自己瞳孔颤抖了一瞬,秋凛恩又撑开另一只。
几分钟的时间,主医师宣判。
“她是盲人。”
“病变眼球突然受到光照刺激依然会收缩,这是正常的,评判标准在于,她的瞳孔无法聚焦。”
陈医生的声音,市医院主任,请来的是她不奇怪。警察眉头紧缩,食指在两个白大褂间游走:“您带的这位是?”
“死者女儿,我的实习助理,由她来评判我对嫌疑人的检查,更公平些。”
警察咬唇,好一会才说:“行吧,但是这个测试会不会有点简陋,咱们……”
话没说完,有人敲门进来,低头在警察耳边说了什么。
“改证词?证词是说改就改的东西吗!”
声音好大…
安瞳耳朵很敏感,身边人抬手,捂着她的耳朵,让她靠在自己腰间。
警察是真的生气了,情绪激动的站起来,声音穿过指缝,依然滑落进耳朵:“什么叫她记错了?就过了一晚上!昨晚有没有晕倒她不记得了?那脖子上的针孔是怎么回事!”
小警察畏畏缩缩在旁边:“刘曼有间歇性精神障碍,那是她自己扎的,好像是昨天看到尸体太害怕了,给了自己一针,检测结果刚出来,注射的也不是麻醉剂,是镇定剂……”
眼看领导又要发火,小警察立马补充:“但是!但是也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死者好像信教,死的时候正好12点,那栋楼又是小区里最矮的楼,被两座高的夹在中间,还正正好好死在自己女儿面前,跟献祭似的,应该是自杀。”
“这谁说的?”
小警察支支吾吾半天:“网友……”
警察差点站起来踹她一脚:“出去,把她们也带出去,24小时内别跟我说话。”
“好的。”回的很小声,小警察后退半步,朝她们勾勾手指。
墨镜终于回到脸上,秋凛恩帮她戴上,叹了口气,总是明媚的眼睛忧郁一夜,也变得不清明:“说的像真的一样,我差点就信了,以为姐姐杀死爸爸,一晚上的时间我就剩下一个亲人了。”
“还好后来一想,说瞳瞳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陈医生勾唇笑笑,看起来还是很严肃:“澄清就好,节哀。”
秋凛恩又叹气,头放在安瞳肩膀上休息。
可能情绪也是有重量的,秋凛恩比她高一些,因此喜欢做这个动作,平时脑袋很轻,轻轻靠上去,传递的是体温和呼吸,今天却很沉重,需要安瞳帮忙承受一些重量。
陈医生:“回家吗?我送你们回去。”
秋凛恩摇头:“您去忙吧,我不想那么快回去,让瞳瞳陪我撒散心。”
审讯花了一小时左右,出了警察局的门,天已经完全黑了,昨天下过雨,今天月亮格外清晰。
秋凛恩把手扣进她手心,说:“没有带盲杖,跟着我走好吗。”
安瞳点头。
“昨天我去停车,车库那么偏,又特别深,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上天在给我预告,当时心跳的好快。”
“我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短片,一个盲人调音师去私宅工作,结果那家人正在杀人,发现调音师是装盲的,就一起杀了。”
秋凛恩握紧手心,又靠过来一点,她一直这样,很胆小一个人。
“当时很害怕,大半夜三倍价格叫你过去,听小李说还不让她进,我当时就不想停车了,从后门开到那栋楼下,下车,正要上楼的时候,我爸爸从楼上摔下来……”
[小恩,小恩,]
安瞳拍拍她。
[不要回忆了,和我散散步吧。]
习惯随身带纸巾,因为秋凛恩总爱流眼泪,高兴也流,难过也流。安瞳拿出一张,熟悉的动作不需要花时间找脸在哪里,除非秋凛恩再长高。
一路走到安瞳家门口,秋凛恩看她进去,说:“今晚要陪陪妈妈,不能陪你了瞳瞳,注意安全,要锁好门。”
安瞳点头,秋凛恩又探了半个身子进来,小声说:“亲亲我。”
她照做,说:[你也注意安全。]
那人总算高兴了些,情绪在她口中总是很明显,有心情撒娇的话,就是痛苦开始变得可以忍受了。
这小套间也有窗户,就在地铺旁边,能看到小区门口,车牌“1402”的车停在门口,小李来接人。
安瞳对车挥挥手,拉上窗帘,躺在床铺上。
房间一片漆黑,脑袋朝门躺刚好能看见遗像,也不知道这四只眼睛有没有趁人不注意,偷偷斜过来看她一眼。
安瞳脱下外套,盖在遗像上,关掉手机盲人模式,打开论坛,回复那条帖子:“本月有排期,定金百分之50,后悔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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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调音师和做慈善都是在报答知遇之恩,安瞳觉得,她至少还要有一份工作,用以规划自己的未来。
人不能永远活在别人家屋檐下,所以五年前,20岁的安瞳搬进仓库大小的旧宅,在匿名网站上发布了一篇帖子。
【提供有偿服务,任意服务均可,不面交。】
想做兼职攒点钱,比方说线下跑跑腿,线上帮人写写作业,起初接到的也都是这种:帮人收集出轨证据,找走失的猫,有些神通广大能登上匿名网站的小孩会直接发来作业,说你帮我写。
线下的贵一些,线上的从没有一单能超过100,尴尬的是有些题目安瞳不会。
后来帖子二编,加了两句话:【作业问题仅限初中及以下,或音乐生。】
等评论区更热闹些后,帖子三编:【不接作业问题,不接代做代考代课,未成年好好学习,音乐生答疑按小时收费。】
写完刷新,安瞳欣赏半天,觉得自己很有道德。
道德是一方面,关键她真的不会。
秋凛恩怕她辛苦,嘱咐小李接单按月接,每月上限30个,接一个月要休息一个月,安瞳得以拥有明确的时间规划。那一年,除去工作月和出席公益活动,她一共抓了148只猫,拍摄出轨证据714张,平均11张/人,做了35小时教师兼职,说了35句再也不接答疑单了。
哦,她说不了,只能在心里骂。
零零散散下来,一年存了三万多,还行吧,第一次拿到能自己支配的钱,有点小激动,她从卡里取出来,换成现金,放到桌脚底松动的木板下面。
第二年也要这样继续努力。21岁生日在她双手合十,手上说的是希望秋阿姨一家人平平安安,心里想的是今年存到翻倍的钱。
秋阿姨也看得懂一点手语,说:“小安也要平平安安。”
听的安瞳有点不好意思,又把这个愿望补上了。
第二年客户真的多了些,价格也提上去了。安瞳开始择优,耗时长的不做,太费力的不做,性价比低的不做……挑着挑着,她翻到这样一条回复。
【风险大一点的接吗,给你30万。】
像诈骗,安瞳看一眼,掠过,往下翻了几条又返回来点私聊,发:【具体说。】
风险确实大。
那晚是当月最后一晚,安瞳走在无人小路上大喘气,数着时间失明,第一次发现,失明居然能带来安全感。
游泳教练半夜溺亡在游泳馆,安瞳正好路过,第二天被传唤,可惜她失明,没办法提供有用线索,马上就放回去了,回家第一件事,她把播报音量开到最小,删掉那条帖子,拉黑那个人的时候不得已又听了一遍对面发来的第一句话:
【我想请你帮忙杀掉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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赚钱不容易。
安瞳觉得自己这几年也长大了,一开始慌不择路,钱打到卡里慌到几天都睡不着,现在就淡然许多。
对面应该是一直没退网站,大半夜也秒回消息:【您隔了一个月才接这个单,是有什么顾虑吗?】
【没有,被其他事耽误了一段时间,发需求。】
【好的,是这样,因为时隔比较长,事情有点变化,麻烦您了。】
等了十多分钟,对面发来这样一串:
【我是便利店店员,我男朋友是从一年前开始常去店里买东西的客人,相处一段时间,互相都觉得对方不错,就开始交往了。】
【上个月联系您,是因为他有些行为很奇怪,比如说我一谈结婚就转移话题,经常不回家过夜,也不告诉我在哪里上班,我就想,有没有可能他其实已婚,一直在骗我,想请您帮忙调查。】
安瞳看的头疼,已经很久不接这种跟爱情有关的琐事了,有的人头脑不清醒,哪怕出轨证据摆在眼前,今天感激的拿走照片,也不结尾款,过两天突然扔来一句:【我们和好了,尾款不付了。】
更过分点的,说:【你离间我们的感情,不退定金我就举报你。】
还好不面交,安瞳得以保住百元定金,现在可选择的业务比较多,她尽量不选这种,刚想打字提醒,客户发来下一句:
【现在不用调查了,因为他死了。】
【他有没有结婚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他的死也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但我老是觉得他在我眼前晃,连警察也怀疑是我害死的他,就因为他是在我面前死的!】
【拜托你,帮我摆脱嫌疑,我真的没杀人。】
安瞳愣了愣,有些犹豫:【为什么不找更专业的律师?】
【因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杀的!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
对面精神似乎已经不太正常了,下一秒账户收到5万定金,对面说:【求你。】
好像又正常了。
没接触过这种业务,可以试试,安瞳说:【身份证,案发地点,你要随时和我保持联系描述现场情况,我会尽量找对辩护有利的证据,后续你自己联系律师。】
对面发来身份证,附带了一句话:【如果发现是我也没关系,我只是忘了,需要一个答案。】
安瞳打开照片。
【刘曼,女,3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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