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辞是八月初进的厂,目前也快一个多月。
她们这种人,学历尴尬,经验不够,到哪里都是干最底层的活。
如果是这样,那还不如干计件,先多捞点钱,她是这么想的。
毕竟,创业要钱啊,更何况她还差着家里两万四。
零零总总凑起来,前面她先给家里还了一万。
疫情慢慢地没之前那么严重,好多行业都开始招聘,卫辞对比了一下,还是保持着原先的那个想法。
厂里是做家具的,市政工程或者承包工程上的项目厂里也接,不过一般只是涉及到防火门、防火窗这些。
里头是三兄弟的公司,听说已经干了三四十年,才有了今天这种规模。
卫辞在办公室里蹲了差不多半个月,然后就开始跑车间。
厂里一般都是月休,两天,很短的假期,就像没有一样。
每天从早上七点半开始,到下午六点才结束,期间不止要看车间,还要做办公室的活。
楼上资料部的人差不多都走完了,人事部也是空置着,设计部做图纸的姐姐怀孕,几个月后也要回家生小孩。
卫辞什么都要学,什么都得做。
像工程的合格资料得出,工人的人事资料得补全,PMC得跟着那个姐姐学。
另外,三兄弟就是三个大老板,每个星期基本上就是大会小会的开,她要做工作汇报PPT,还要做会议记录。
这堆文职后面还有三个老板娘盯着,一个管理者基本上就是一个想法,更何况还是这么多个管理者,想法什么的也不止一对一。
各种通知各种鸡毛,还得盯着原材料,什么库存、进货又是一大堆蒜皮,都快把卫辞搞疯。
一开始的手忙脚乱,然后她也学会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每一件小事,慢慢地也能按时下班。
附近也没什么好玩的,反正工厂一般都地处郊区,不过这个工业园区还是挺大的。
前不久,大老板和二老板还装了个篮球架,但卫辞不会玩,只是每次路过的时候总会想起一些人。
下了班她就窝在宿舍的床上看书,做自考的套题。
厂里包吃包住,她单独有个房间,也没有人打扰。
而配音的话只能看别人的教程,这里录不了,噪音太大,前面买的设备就开始在角落里吃灰。
她没买电脑,用的还是付初的。
就前面过年的时候,付初来找她的时候带过来的。
不算太新,也不是很旧,付初想给她买新的,她说不卡能用。
马上就九月底,明天正好放假。
只是面对付初问起的事,她不知道怎么说。
再认真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打算进厂的时候,卫书也这么问过她,是不是因为我,你才只有这么一条出路?
还真不是!
只是她觉得,是金子无论在哪里都能发光。
当然,本科就是一道门槛,里头的世界确实闪闪发光。
对于卫辞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遗憾。
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估计所有人都会很惊讶,语文136、数学144、英语141,但是理综是0分。
这就是卫辞的成绩单,至于理综为什么是零呢?因为她缺考了。
高考时间安排一共是两天,那一届第一科考的是语文,第二科数学,第二天的话理综先考,最后是英语。
第一天考完,卫书出事了。
她把同学的眼睛弄伤了,就在她们学校的食堂。
当时卫书读的是镇上的中学,她们几个人在食堂排队打饭的时候,闹着玩忙顾着开心,她手上拿的筷子一不小心戳到了她后面一个同学的眼睛。
当时感觉不怎么样,就去了镇上的小诊所,然而后面越来越严重,卫书的班主任就叫上了那个同学的父母,连夜包车出来到了县上。
一开始,那个同学的父母死活要等到卫爸来才肯上车,然后卫正强没办法就通知了卫辞,还告诉对方有亲戚在县上。
这下,那个同学才及时被送进了县医院的急诊。
卫辞从学校出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钟,进急诊后医院又说得做手术,但他们医院的设备刚好没在。
没办法,只能转院。
但是,又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卫正强还没到。
虽然说是让卫辞的二姑陪着他们转院,但那家的父母就是不放心,还直言说万一他们跑了怎么办?
卫书看起来又急又怕,怕大人骂,怕她同学眼睛真的瞎了,急得是越拖到后面估计越严重,赔的就越多。
医院的风特别冷,阴森森的。
也是,毕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怕才怪呢?
这会儿也陷入了僵局,卫辞鼓起勇气很认真而又条理清晰地和对方沟通,说早手术早好,大家都放心。
对方依旧不为所动,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没办法,卫辞又让二姑帮忙劝说。
到最后,卫正强说让卫辞陪同。
听到这,卫辞是有些懵的。
她想是不是自己耳朵出毛病了,高考,还没有结束吧?还有两科吧?
卫辞问她爸,你确定吗?真的确定吗?
卫正强嗯了一声。
确实,亲戚信不过,卫书是当事人,不满十八岁。
她就正好,高三嘛,刚好成年,还是卫书的亲姐姐,卫正强的长女,就算家里不想承担责任也要掂量掂量。
但是,当时卫辞就没想通,高考,那么重要的转折,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就剩几个小时天就亮了,她应该坐到考场里面,她奋斗了那么多年,怎么让她就这么放弃?
卫辞死也想走出这座大山,死也想摆脱四把面条换一个女人的命运,死也不想像她妈一样,遇到卫正强这种男人。
可是,死都想做到的事,就因为抢不过几个小时这么短的时间,这些都要化成泡沫了。
坐在车上,她望着尾气越飘越远,应该是能到学校的那个方向。
东方吐白,太阳即将升起,她却好像堕入了地狱。
眼睛下面有一条血痕,是那家大人动手用医院的签字笔划出来的。
她说,她要高考。
对方说你这种小姑娘高考算个屁,我儿子的眼睛瞎了你赔得起吗?
“一只眼睛赔给你,要不要?但赔给你了,我还是要高考。”
所以对方动手了,但没有真正地达成交易,她还是得跟来,缺考就是她卫辞的命。
现场乱得就像在打群架,就连二姑这种人都说使不得,孩子得高考,但偏偏她亲爹还在骂她。
“小姑娘读书有什么用,又赚不来钱。”
“你只是跟着去一趟有什么关系?再不手术,到时候人家眼睛真瞎了我要赔多少钱你算过吗?”
卫正强的问题她一个也回到不了,只能撕声裂肺地喊:“我的眼睛赔给他们不行吗?”
“如果要钱,拿我的眼睛去卖,不行吗?”
那是卫辞第一次哭,放声地,义无反顾的。
幸好他们已经在医院外面,这个点也没其他人,要不然更丢脸。
鼻涕眼泪混在一起,所有人都不说话,只有卫书害怕地扯了扯她的衣角。
卫正强估计也不好过,又开始骂卫书,说她不听话,老闯祸,还连累了卫辞。
卫书忍着眼泪,大马路上就给卫辞跪下:“姐,不是你惹的事,怪我,要卖眼睛就拿我的吧。”
二姑去拉她死活不起来,只是不停地跟卫辞说对不起。
“你骂她干什么?时间能倒流,还是想逼着她去死?”
“算了吧!”
当时她手上还拿了件厚点的棉衣,把卫书拉起来给人穿上,然后这事就成了定局。
说起来就像是故事,但确实也真实地发生过。
卫辞也没那么大度,确实怪过卫书,因为如果不是她惹出来的事,她就不会缺考,也不会开玩笑地和二本线差着那么三四分。
当时国家教育制度挺好,少数民族高考加10分,而当年的二本线是435,就算加了那十分她还是差着点,就特别地戏剧性。
改革之后,二本线以下统称专科,所以卫辞“很荣幸”地加入了这个新的大家庭。
现在想想,卫辞也觉得没那么不幸,至少她认识了付初。
但付初心里火气很大,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讲点什么,只敢小声地叫她的名字。
以前的事说起来确实很压抑,因为大一的时候她也没想通,所以在宿舍宅了一两个月,直到遇上了她师父展尧。
“嗨呀!都过去了,我和你讲完吧,把这事。”
“你知道吗?当时我赶到考场的时候还把大家都吓坏了,就因为我脸上的那道血痕。”
“后面有个同学告诉我,当时大家都觉得我杀人了,他们还想过报警,特别好笑。”
确实很诡异,本应该在教室里的考生,却面带血迹地出现在门口。
但其实就特别赶时间,幸好她习惯把考试用品收在一个袋子里,所以直接就让同宿舍的人帮忙带。
之前考试用的那支笔芯没墨了,还急匆匆地在学校外面的文具店买了几支。
死赶活赶,还好赶上最后一科。
付初看着视频里的人在笑,她觉得心疼:“别说了,我不应该问的。”
“付初啊,我真的没事,安啦。”
卫辞眨了眨眼睛,然后又低头看书。
她这个样子,真的特别迷人,勤奋又认真,付初想。
进厂的事卫辞也和她商量过,一开始她是不同意的。
虽然能省钱,但对卫辞来说并不划算。
付初也说过,就算卫辞想要上天,她也支持,但厂子里太苦了。
毕竟,工厂的事她是最清楚的那个。
她说让卫辞来云州,卫辞走不了,让卫辞干自己想干的事,她养着,卫辞也不愿意。
因为,卫辞有她自己的骄傲。
或许,这对方非常迷人的闪光点之一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