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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故事开始于民国一十五年,距离陆西秋被封印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

七月十四日,大雨滂沱。

汉口市法租界克勒满沙街车站路13号杨氏公馆内,在鸡油黄梧桐树的掩映下,一只额头芙蓉红色的黄鼠狼头顶雨滴衔着一封信,沿着巴洛克风格外墙清水红砖墙立面的凸起曲面雕刻轻巧地跳进二楼露台里。

来不及抖掉身上的雨滴,黄鼠狼便攀手沿着黑漆藤椅利落地爬到床头水绿色的小台灯边,放下信封,它扭头意味深长地望向浴室的方向,随后又踮着脚冒雨沿着原路返回离开了二楼房间,但它并未走远,而是趴在露台的角落里藏了起来。

没一会儿,杨家三少爷杨耀安随意地吹着口哨,拿着条白色毛巾擦着浓密黑发从浴室里出来了,黑色真丝浴袍松垮地搭在身上,腰带简单系了个蝴蝶结垂在腰侧,从脖颈到腰腹呈v字形敞开,露出白皙的腹肌来。

外面的露台依旧雨声不断。

留声机里《牧神午后》舒展悠长如同丝滑温柔的绸布缠绕包裹着人的心神,杨耀安拿毛巾擦着头大喇喇地走到床边,张开腿坐下,抬手拿过来一瓶汽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眼角余光注意到了桌上放的那封信。

他随手拿过来,打开藤黄色防水的油纸信封,在看到里面信纸上的字后,杨耀安脸色微变,起身走到房门口,朝着楼下扬声喊:“李叔!”

杨耀安的声音顺着楼梯弹簧似的落进管家的耳朵里,李叔提着深灰长袍衣摆快步跑上楼,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一口气上楼,不免有些发喘。

“三少爷,怎么了?”

杨耀安脖子上搭着毛巾,站在松木楼梯栏杆边,眼底眸光复杂,他扬着手里的信纸,“这封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信?”李叔看了眼信纸,疑惑道:“今天下这么的雨,没有人来送过信啊。”

没有人来送信?这事倒奇了,杨耀安记得他去洗澡之前明明床头边是没有信封的。

“那这会儿有人进过我房间吗?”杨耀安继续问。

李叔:“我去给你问问。”

过了一会儿,李叔又脚步噔噔噔地跑上楼来,一脑门热汗,“没有,三少爷,我都问过了,没人进来过您房间,今天下午也没有客人来访。”

杨耀安把信纸递给李叔,眉心紧蹙,“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李叔接过信纸刚扫了一眼,脸风就变了,抬脸对上杨耀安的视线,他嗫嚅着嘴唇动了动,似是受到了惊吓。

比起信纸上的内容,更让李叔心肝胆颤的是信上的字迹。

“这,这是四少爷的笔迹?”

“你也看出来了,”杨耀安把信纸拿回来,凝神盯着上面的字,似乎是想透过这张薄薄的蓝丝栏笺稿纸把送信人给抓出来一般。

杨家四少爷杨维亭三年前在天津读书时候出了车祸,是杨耀安亲眼看着他下葬的,这点绝不会出错。

当时杨维亭在学校的遗物都被他母亲带回了汉口,按理说不该有这封信被遗漏下来,而且,时隔三年,这封信怎么会突然被送到杨耀安手中?送信的人又会是谁?

李叔看了看四周,紧张地小声道:“三少爷,信上说五个月后杨家会被灭门,今天是鬼节,这封信又来的古怪,不会是,不会是四少爷还魂过来给咱们送的信吧。”

“你胡说什么,”李叔这话一出,杨耀安瞬间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冷了下来,下意识地往上拽了拽肩膀的浴袍。

杨耀安在法国留学五年,信奉的是科学主义和无神论,至于什么鬼怪还魂,在杨耀安看来那都是封建迷信和无稽之谈,他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新时代青年,才不会相信这种怪力乱神之说。

他怀疑,这封信应当是有人故意仿着杨维亭的字迹伪造的,等明天找他二哥帮忙查一查应该就能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了。

杨耀安折好信纸,怕这事生乱子,他找了个说辞,“大约是母亲之前给维亭收拾东西的时候遗漏的,被谁捡到又给我送过来也未可知,这事等过两天我回去老宅问问母亲再说。”

“你不要到处乱说话,这事要是传出去了,我就让人打发你回去倒尿壶,”回去房间前,杨耀安警告李叔那个碎嘴子。

李叔捂嘴:……

进去房间,杨耀安把信纸放在桌上,拿汽水瓶子压住,随后转身去了浴室,每次想到杨维亭这家伙,杨耀安就不免难过,杨维亭死的时候只有十七岁,整天活蹦乱跳的,杨耀安收到消息赶回国的时候杨维亭已经咽气好几天了,连句话也没来得及给他留,杨耀安不愿意再想这件事,打算洗把脸冷静一下。

他低着头,手接着水龙头里的清水,捧着在脸上冲了冲,洗的差不多后,杨耀安抬起头,准备拿毛巾擦干脸。

可就在他的视线落在镜子里时,他看见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一个女人的脸,那个女人长着一张姣好芙蓉面,帆船头,簪钗华贵,镂金铺翠,双瞳剪水,檀口樱唇,上半身穿着件过时的似是晚清时期的绛红色纱绣万字底蝴蝶纹氅衣。

那女人轻轻勾起唇角,冲他歪了歪头。

“啊啊啊啊啊啊!”杨耀安被吓得一拳锤碎了镜面,夺门而出,下楼梯时连声喊着李叔。

藏身在露台上的黄鼠狼见自己在镜子上布下的妖法奏效,又跟过去听见两人商量今晚要连夜去汉口捉妖驱邪最厉害的华清观后,嘻嘻笑了两声,随后翘着尾巴冒雨离开了杨氏公馆。

晚上十点,汉口利济路华清观门口,大雨稍歇。

杨耀安坐在汽车后座,搭着二郎腿,左手支着下颌,修长手指拿着那封信翻来覆去地又看了一遍。

【民国一十五年十二月,杨家满门被杀。】

短短两行字,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要杨耀安相信这信上写的事,很难。

毕竟现如今他们杨家在汉口如日中天,大哥和伯父在北平的中央政府担任要职,二哥是汉口船舶商会会长,打理杨家名下二十多个码头和其他百货大楼、纺织厂、冶铁厂等产业,杨耀安的姐姐在美国驻汉口领事馆工作,姐夫是控制海关关税的汇丰银行的行长,一个个都是位高权重,处尊居显。

寻常人根本动不了杨家,除非是鬼神妖怪。

想到这里,又想到之前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红衣女人,杨耀安不禁侧脸看向车外那座占地四百多亩,造像众多,依山而建,门口悬着两只纸扎红灯笼,随着地势逐渐抬升的巍峨中又带着一丝阴诡的松绿道观。

大约是因为今日是中元节,华清观开斋醮会,附近百姓下午给已逝之人烧纸钱,又逢大雨,以致烟雾缭绕,雨汽氤氲,檀香气在遮天蔽日、葱葱茏茏的银杏树从中弥漫开来。

李叔安排好过来喊杨耀安下车后,杨耀安拾级而上,皮鞋沿着从高处落下来的暗红水洼光亮踩在左右两侧近乎于被黑暗吞噬的斑驳石阶上,鞋跟一声又一声落下,脆生生的。

走过高耸巍峨的牌楼,恍惚中,杨耀安仿佛觉得自己身处虚幻梦境之中。

杨耀安和李叔是被一个头戴金制芙蓉冠,身披绣有金丝龙纹宽袖垂地对襟深紫色法衣背着手的老法师引着穿过鼓楼的。

杨耀安看着这法师的打扮、年岁和走路姿势,一瞧就像是个修为高深的**师,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法师引着他们两人走过重重繁复的走廊,绕过高高的砖砌院墙,从池塘上的八角凉亭下经过,沿着狭窄蜿蜒、翠竹摇曳的青石小径一直往北走。

最后来到了一处平整院落的门口,门匾上写着斋堂二字。

杨耀安和李叔的眉头皱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下意识地深呼吸一口气,俗话说得好,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都想着这封信果然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就连这么厉害的**师也要掩人耳目,把道场设在斋堂这么不起眼的地方。

下一秒,那位法号至怀的法师缓缓在斋堂门口转过身来,神色凝重地看了两人一眼,一本正经道:“抱歉,贫道很久没回来,走岔路了。”

杨耀安:……

李叔:……

说着,至怀就在两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中沿着原路开始往回走。

穿着一袭深褐色意大利手工定制西装的杨耀安走在后面,低声问李叔,“这,这连路都能走错,他真的靠谱吗?”

李叔还没来得及说话。

走在前面的至怀听见了杨耀安的话,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歪了歪头看向杨耀安,眯着眼睛轻蔑道:“三少爷,你别看贫道只有三十二岁——”

“等等,”杨耀安不可置信地打断了至怀的话,又仔细看了眼至怀那张黑黢黢像是五十多岁的脸,“你,你三十二?”

“不像吗?”至怀美滋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自信地点了点头,“也是,贫道之前走在路上常常就会有人说我长得特别精神,跟个小孩似的。”

李叔听的一脸茫然。

杨耀安想了想,试探问,“或许别人是说你精神矍铄、鹤发童颜?”

“对对对!”至怀激动地抬手拍了下杨耀安的肩膀,挑眉笑道:“三少爷不愧是留过洋的人,这些词果然张嘴就来。”

杨耀安:……

他看向李叔,无语地眨了下眼,“你是被人骗了吧,谁家道长这么没文化,”说着,拔步就要离开华清观。

至怀不明所以,抬手拦住杨耀安的去路,扬着雪白浮尘,有点急眼了,“你,你啥意思?”

杨耀安睨了至怀一眼,“精神矍铄、鹤发童颜是夸老头子的词儿,你还在这沾沾自喜,我看你就是个骗钱的神棍!”

“什么!”至怀有点伤心,他觉得自己明明长得蛮年轻的呀。

至怀的气势不由得矮了半截,但他混迹江湖十几年,定力还是有的,因而面不改色道:“没文化,那咋了,谁规定了道士就必须有文化。”

早知道当初师父让他在学堂跟着那老夫子读书的时候就多背背书了,也不至于这会儿这么丢脸。

至怀抿了抿嘴,露出脸上两个大酒窝来,收回手,胳膊上搭着浮尘,流氓似的笑了笑,“三少爷,你走我也不拦着你,我把话放在这里,离了华清观,五月后你家的灾厄没人能解得了。”

杨耀安扭头看向李叔,那眼神就是:你跟他说信的事了?

李叔忙摇头,“没有,一点都没说过。”

杨耀安一开始只以为至怀是个江湖骗子,但现在他怀疑就是至怀让人把信送去杨氏公馆的,不然他没说,李叔没说,至怀是怎么平白无故知道信的内容的。

别说至怀是算出来的,杨耀安一点也不信,他觉得至怀如果有这么通天的本事,那不早就跑到北平去当大总统了。

见杨耀安还是要走。

至怀有些慌了,放出了最后的大杀器,他朝着杨耀安的背影喊,“三少爷,你回去之后只要照镜子都会再看见那个女人。”

杨耀安果然停下了脚步。

五月后什么灭门的事的确虚无缥缈,可他在镜子里看到那个女人却是实实在在已经发生的事,这不免让杨耀安有些害怕。

李叔见杨耀安似乎有话要说,忙快步走过去,杨耀安低语跟他说让他现在就去观里打听打听这位至怀法师的底细。

至怀脚步轻轻地凑过去踮着脚在杨耀安身后想要听一听说了什么,没想到杨耀安突然转身,抓他个现行。

“啊!”至怀被吓了一大跳,手捂着胸口,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但他因为心虚也不敢说些什么,只是后退了两步,尴尬地笑了笑,踱步到山茶树边揪了个绿叶。

杨耀安抱着胳膊,斜倚着月洞门门框,静静地看着至怀在那装模作样地赏花,在李叔没回来之前,他不会跟这个古怪的道士说一句话。

至怀时不时就会偷偷瞄一眼杨耀安,生怕杨耀安溜走。

杨耀安的身影高大挺拔,那张脸生的很好看,骨相优越,眉骨略高,眼尾弧度微微上挑,眸子黑润润的,看人时有些疏离,月光落在他略显锋利的下颌线上,显得整个人慵懒又清贵。

至怀撇撇嘴总结:就是钱养人,他要是出生在杨家那么有钱的家庭里,说不准他比杨耀安长得还好看呢。

没一会儿,李叔回来了,跟杨耀安汇报了他打听的消息,至怀就是华清观的法师,而且是很厉害的法师,之前好几年都在外云游,两三天前才回来汉口。

虽然看着有点不靠谱,但的确专业权威有保障,不然华清观也不会让他来负责杨家这事。

见杨耀安和李叔朝他走过来,至怀不免有些得意地翘了翘嘴角。

“怎么样,三少爷,知道贫道是个得道高人了吧。”

杨耀安态度稍微和缓了些,“道长,你是怎么知道信上的内容,又是怎么知道我在镜子里见到一个女人的?”

至怀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随我来。”

至怀带着杨耀安和李叔穿过重重楼阁,最后在华清观西南角一处悬着已经生锈的铁锁的偏殿门口停下,上面的铁锁已经被人提前打开。

走过来时,杨耀安遥遥看见走廊里两个穿着黑衣的保镖,看走路的姿势倒像是警察局的人,心中的疑惑愈加深重。

进殿前,至怀看向杨耀安,“三少爷,只能你自己进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想驱邪,就得按我说的做。”

杨耀安料想华清观也不敢对他做什么,因而应声,“好。”

推门进去后,杨耀安看见里面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等看清那人的脸,惊讶道:“郑姨,您怎么在这?”

面前的女人是汉口市市长夫人、协和医院的院长郑文颐,同杨耀安的母亲是闺蜜好友,两家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

杨耀安想到过来时候在走廊里看见的警察,才明白过来那是警察局派过来为了保护郑文颐的。

郑文颐这会儿正在香案的香炉里插上三根已经点燃的小莲花香,青烟袅袅,如梦似幻。

看到杨耀安后,郑文颐朝他走过来,周遭的气场与以往完全不同,她抬眸看向杨耀安,神色古怪,并没有回答杨耀安的问题。

至怀走过来,一本正经道:“三少爷,我现在要告诉你的事,或许你会觉得我在胡说八道,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还是希望你可以相信我。”

他手指向香案上供奉着的一座无名牌位后面的那堵墙,“在这堵墙后,有一座地下楼,楼内摆放着一具棺椁,现如今棺椁里躺着的就是能救你杨家之人。”

杨耀安茫然地眯了眯眼睛:“你在说什么?”

至怀就知道杨耀安不会相信,他耐心解释道:“你拿到的那封书信,是你四弟杨维亭亲手写的,三年前,他同陆小姐结下契约,他答应帮陆小姐解开封印,同样的,陆小姐会救下你们陆家。”

“陆小姐是谁?”杨耀安问。

至怀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叫陆西秋,二十年前被你亲叔叔杨子谦封印,你弟弟杨维亭和她结契却未履约,现如今这桩契约落在了你头上,你要代替你弟弟履约。”

杨耀安的叔叔杨子谦是个疯子,常年不在家,杨耀安与他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而已,杨耀安对他的了解都是从母亲和大伯父那里听来的。

说是杨子谦很小的时候就对修道感兴趣了,常常能把自己关在屋里读一整天的经书,再大一些,他不愿意去学堂读书,而是去了道观修行,每次他回家都会跟杨耀安说要杨耀安跟着他一起修炼长生之法,杨耀安的母亲说杨子谦脑子有问题,不让杨耀安跟他多接触。

但不管怎么样,杨耀安还是相信他小叔的,更何况,这个什么陆小姐要是个好东西,怎么会被人封印,想来怕是什么妖怪,想借他的手逃出来,他绝对不能让她如愿。

杨耀安看向至怀,怀疑道:”我弟弟的车祸,是因为她吗?”

至怀皱眉,“你怎么会这么想,陆小姐不是这种人。”

“既然不是这种人,那应该也做不出来强买强卖的事,”杨耀安坚定道:“我不同意,我不履约。”

至怀看了郑文颐一眼,郑文颐朝他点了点头。

“三少爷,你可想好了,”至怀冷笑一声,“你如果不履约的话,三日内必然会暴毙身亡。”

杨耀安神色冷了下来,“你还敢说我弟弟的死和那个女人无关?”

郑文颐的声音平静地如同一条直线,“陆西秋不会做那种事,更何况契约是双向的,按理说如果你弟弟是被她害死的,那她三年前就会被反噬跟着你弟弟一起死了。”

“郑姨,一个人躺在棺材里,三年不吃不喝,你跟我说她还活着?”杨耀安觉得郑文颐怕是被这个叫至怀的道士给洗脑了,说的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至怀探头,幽幽道:“谁说她是人了。”

杨耀安随口反问,“她不是人,难道是妖怪吗?”

至怀:“不知道,她不是人,也不是妖怪,她是个奇怪的存在。”

“道长,你是疯了吧。”杨耀安觉得他也没有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汉口有名的法师那么多,总有人比至怀更厉害,他转身准备离开偏殿。

可他刚往前走了两步,至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三少爷,你每往前迈一步,是不是觉得心口绞痛,喘不上来气啊。”

杨耀安有些呼吸急促,他僵硬地转过身,看向至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至怀淡淡地摊了摊手:“我什么都没做,我说了,你不履约就得死,这是诅咒,没人解得了。”

杨耀安心口疼得太阳穴青筋直跳,他勉强站稳身形,“我如果答应了,她会救我家人,我也就看不见镜子里的女人了?”

至怀点头,“没错。”

杨耀安愣了愣,似乎是在思考,突然,疼痛加剧,他半跪在地上,疼的出了一脑门的冷汗,他捂着胸口,最终只能无奈妥协道:“好,好,我答应了。”

他声音落下的同时,一道绿光从墙壁后面飞出,缠绕在杨耀安的手腕上,逐渐消失不见,随之,杨耀安的心绞痛也瞬间缓解,他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至怀见状,打开墙上的机关,一扇石门缓缓打开,“三少爷随我来。”

杨耀安从地上爬起身,抬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扶着墙跟在至怀和郑文颐身后走下台阶,进去地下楼里面。

曲折的楼梯两边挂着煤油灯,照亮了脚下的石头台阶。

至怀提着灯在前面自顾自说着,“要说陆小姐还应该感谢你弟弟呢,当初要不是你弟弟找人作法把她唤醒,怕是她现如今还睡着呢。”

“郑姨,他说的是真的吗?”杨耀安将信将疑地问郑文颐。

郑文颐点头,“是真的,西秋她之前托梦就是这么说的。”

杨耀安听郑文颐对陆西秋的称呼很亲切,好奇问:“陆小姐是您什么人?”

是什么人呢?郑文颐有些悲伤,是姐姐,是家庭教师,是闺蜜,是救命恩人,她的幼年青年时期都有陆西秋的参与,如今她已经老去,想来陆西秋应当还是像当初一样年轻漂亮。

郑文颐温柔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听郑文颐这么说,杨耀安对陆西秋这个人更好奇了,不吃不喝都死不了,会给人托梦,还是郑文颐的救命恩人,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沿着旋转楼梯走下去,至怀推开石门,打开电灯开关,灯火通明,杨耀安才见到了那座地下楼的全貌,那是一种类似于别墅地下室的建筑,只是比一般的地下室要更深更大,也更豪华,只是因为位于地下,不透光,腐朽的气息扑鼻而来,周遭很潮,阴测测的。

至怀和郑文颐径直带着杨耀安下到二楼,推开左边墙壁上的暗室门。

一具不断往外散发白色寒气的冰棺就展现在杨耀安的眼前。

冰棺的四周被人用黄符和铜铃布下诡异法阵,一圈又一圈的红色法阵层层围绕着躺在冰棺里的人。

“道长,这是我小叔做的吗?”杨耀安震惊地看着那冰棺,轻声问至怀。

至怀:“没错。”

郑文颐看着冰棺,眼底泛着泪光,催促道:“至怀,别再等了,我们已经等的够久了。”

至怀扭头看向杨耀安,“三少爷,你准备好了吗?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杨耀安:……

他现在哪还有反悔的权利。

杨耀安问:“我需要做什么?”

至怀从袖口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走到杨耀安面前,杨耀安惊恐地看着他,“你要我死啊?”

“郑姨,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杨耀安着急地扭头去看郑文颐。

至怀嘿嘿笑了两声,“三少爷,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小,只是要你一点手心血而已。”

杨耀安半信半疑地伸手把匕首接过来,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算是里面有什么猫腻,他也根本无力解决。

至怀低声告诉给杨耀安几句咒语,又在地上拿早就准备好的鸡血画出一个法阵,让杨耀安站在里面。

“可以了,三少爷,等你的血落进法阵里,我告诉你可以出来的时候,你就可以出来止血了。”

杨耀安拿匕首把左手手心划开,闭上眼睛开始重复念着至怀告诉给他的那几句咒语,鲜血往下流的很快,一滴一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与鸡血混在一起,鲜红一片。

至怀在旁边同时念咒,地上的鲜血逐渐凝聚成雪花一般的东西,似乎有风吹动一般,挤进暗室里,将冰棺团团围住。

见鲜血逐渐褪色,至怀开口催促,“三少爷,快出来。”

杨耀安立刻迈出法阵,跟着至怀和郑文颐一起上楼,离开这座地下楼,他们刚走出石门,身后就轰然爆炸了。

郑文颐看着从门内飞出来的木块碎片,激动地落下泪来,她知道,封印被破开了,陆西秋可以出来了。

离郑文颐见到陆西秋的最后一面已经过去了二十年,这二十年里,岁月变迁,时局大变,清朝最后一位皇帝爱新觉罗溥仪退位,中华民国成立,转眼已经到了民国一十五年。

郑文颐的儿女已经长大,她鬓边生了白发,眼角染了皱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被人欺辱,流落街头的可怜小女孩了。

“妙昼啊,快些出来吧,”郑文颐痴痴地望着那个通往地下楼的入口。

这些年里,至怀四处奔波,就是为了寻找帮陆西秋解开封印的办法,可杨子谦设下的封印结界实在是太强了。

若非三年前杨维亭歪打误撞结契唤醒了陆西秋,陆西秋托梦给至怀和郑文颐,告诉他们解开封印的办法,郑文颐甚至觉得或许直到她死那日也见不到陆西秋。

杨耀安看了眼至怀,又看向郑文颐,他不能理解他们两人脸上流露出的悲伤与期待,他对于那具冰棺里的女人,唯一的情感只有好奇。

杨耀安看着烟尘四起的入口,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在做梦,收到的那封信、见到的镜子里的女人,身处华清观经历的这一切都是在做梦而已。

但那个女人的出现,打破了他对于这一切的幻想。

从入口里走出来的那个女人,与他在镜子里见到的一模一样,有着一种动人心魄的震撼美,黑色浓密的长眉,双眸琉璃一般深邃泛紫,高挺的鼻梁,鲜红的胭脂唇瓣浮着一抹冷峭笑意,比起他下午见到的更加生动,鲜活。

陆西秋与杨耀安对视,视线落在他脸上微怔了下,随即又移开,仿佛从未注意到他这个人似的。

她身上披着件墨黑色曲水纹织金斗篷,风帽遮住了她的额头上端,衬得她整个人神秘又冷酷。

“辛苦了。”陆西秋认出了满脸泪水的郑文颐,又看向哽咽的至怀,“别哭了,我好冷,在那地下呆了那么久,我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至怀忙点头,“好。”

陆西秋经过杨耀安身旁的时候,侧脸看了他一眼,杨耀安那张脸真是很有意思。

杨耀安对此浑然不觉,只是握着流血的左手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开偏殿,随后跟了出去。

李叔等在外面,见至怀和其他人离开,不见杨耀安的身影,刚要着急进去找人,杨耀安就出来了。

“三少爷,您没事吧?”

杨耀安意味深长地望着陆西秋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没事。”

陆西秋刚走下华清观门口的石阶,坐进郑文颐给她准备好的汽车里,眉毛上就已经覆上了冰霜。

郑文颐着急,“至怀,你快帮忙看一看。”

陆西秋冷的发抖,白色的冰霜开始逐渐蔓延至她的咽喉,至怀坐在后面,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好几个暖手壶递给陆西秋。

“二十年了,也难怪姐姐你刚一出来这毛病就出现了,”至怀坐在驾驶座上,启动汽车,往陆西秋的别墅开去。

郑文颐抱着陆西秋,希望她能暖和一点。

“杨少爷那里,你可安排妥了吗?”郑文颐问。

至怀:“放心,我已经让我的徒弟带着杨耀安他们离开了,在姐姐没有见到他之前,我那小徒弟是不会离开杨公馆的。”

陆公馆里,温远烛早早就等在门口的铁栏杆上,踮着脚看着远处路上的动静,华清观是道观,他一个黄鼠狼精不方便进去,所以只能等在这里。

知道陆西秋马上要醒来的消息后,温远烛早早就让人把别墅里面打扫好了,各处都生了炉子,暖洋洋的,绝对冻不着陆西秋。

他左看右看,等的花都要谢了,旁边酸橘子树上的树叶都被他薅秃了一大片,才看见郑文颐的黑色汽车开了过来。

温远烛立刻跳下栏杆,摇身一变成了个长相清爽穿着黑色西服的大帅哥,站在门口朝着汽车疯狂挥手。

陆西秋远远就看见了温远烛,她认识温远烛的时候,是乾隆年间,温远烛那时候被人关在笼子里准备扒皮,陆西秋看见他有灵气,就花钱把他买了下来,这些年里,她身边的人来了又走,就只有温远烛一直陪着她。

“陆西秋!”见汽车停下,温远烛小跑着过去给陆西秋打开门,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后,温远烛立刻就哭了出来,眼泪滴滴答答。

陆西秋皱了皱眉,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虚弱道:“别哭了,丑死了。”

郑文颐和至怀闻言都笑出了声。

“真是,好久不见啊,”陆西秋出神地看着面前这座自己多年前精挑细选的别墅,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温远烛帮她打理翻新,看的出来,费了很多心神。

她身上的封印刚被解开没多久,身子还很虚弱,躺在床上很快就沉沉睡去。

温远烛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看书守着她,郑文颐和至怀则是离开去帮她善后和安排接下来的事。

睡梦中,陆西秋又回到了她死去的那年。

陆西秋是明朝宣德年间人,她父亲曾任四川茂州知州,因上书检举东厂掌刑千户的亲族强抢民女、贪污受贿,在一个雨夜满门被杀。

当时的陆西秋因为常年不在家,躲过一劫,但毕竟是亲生父亲,陆西秋还是去了北京一趟,杀了那位掌刑千户万大人全家。

陆西秋记得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她动用术法杀完人出来的时候,雪已经堆到她的小腿,那时候她全身都是伤,血不住地往下流。

这桩案子震惊朝野,皇帝让锦衣卫四处搜查凶手,外面大雪纷飞,陆西秋就藏身在一个城南的破庙里等死,很快,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一个缇骑就找了过来,但他并没有把陆西秋抓走,而是抱着她回去了自己的小院。

那人告诉她说他叫许择阌,曾经受过她父亲的恩惠,之前有次中秋去她家拜访的时候曾经见过她。

许择阌那人脾气温和,待陆西秋特别好,发点俸禄都给她买吃的用的补身子了。

陆西秋记得自己在他那个小院应该是住了三个多月才被发现的,是旁边的邻居发觉许择阌最近不太对劲,向官府举报的他。

深夜,下着大雨,许择阌带着陆西秋逃去了北京城外。

那些锦衣卫手里都有火枪,许择阌帮陆西秋挡了子弹,死了,临死之时,许择阌笑着同她说:“来世再见。”

如果那时的陆西秋没有想到母亲托人给她送的那颗药丸,就那样安详地、认命地死去,或许她早已转世轮回,又或许已经和许择阌再重逢。

可造化弄人,陆西秋那时跑的满身泥泞,腿上中枪,脖颈被刀割开,血流了一地,马上就要咽气的时候,她躺在杂草上,看见了包裹里那个被摔开的小木盒,黑色小药丸就落在她耳边,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那颗小药丸放进了嘴里。

奇迹就此发生了。

死去的陆西秋在北镇抚司的停尸间里醒了过来,身上的伤口也逐渐长好,随后,她被关在诏狱里没两天,修为就恢复了,当天晚上她就动用术法逃了出去,彻底消失在茫茫天地间,一直活到现在。

而今天晚上见到的杨耀安,他和许择阌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陆西秋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郑文颐听到她醒过来的消息后,忙让人又开车过来了郑公馆。

郑文颐给陆西秋带过来一个消息,说是协和医院的病房晚上闹鬼,已经死了十几个人,医院请了许多法师,但一直没能抓住它。

这事正好可以帮着陆西秋攒功德。

陆西秋吃的那颗长生不老药有副作用,她当时逃离北京城后大约两个多月,就开始间歇性地法术失灵,晚上睡觉的时候冰霜沿着她的脚踝开始往上蔓延。

为了查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西秋冒着危险回去了她从小长大的青云观,师父查阅古籍,遍访高人,才得知这是长生的代价。

陆西秋想要不犯病,就必须行善事,攒功德,经过几百年的试验,陆西秋逐渐发现每次捉拿或杀掉残害人命的妖怪攒的功德最多,维持不犯病的时间可以长达三个月。

傍晚,陆西秋打电话给至怀,让他通知杨耀安过来一趟。

她要跟杨耀安说一下结契的事。

杨耀安登门的时候,陆西秋正摸着自己新烫的卷发,穿着身海蓝色牡丹纹织锦锻旗袍,坐在后花园湖边的亭子下喝咖啡,看橙红坠金的落日。

“坐。”陆西秋看见杨耀安的那张脸,晃了下神,感伤地轻声道:“或许你不会相信,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

杨耀安吊儿郎当地皱了皱眉,“你看上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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