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大人!”西蒙带着卫兵破门而入,迎接他们的是一室的熊熊火光。
地上那片德墨忒尔花早已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一大摊黄褐色的污垢。
出逃之前,艾米丽点燃了卧室中央那张华盖床,点缀着无数花卉刺绣的纱幔连同上方的华盖一起掉落在羽毛床垫上,烧成一轮小小的太阳。
滚滚热浪轰然迫近,西蒙等人被滚烫气流与灰烬残渣扑了个正着,咳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只能狼狈地退到门外。
“快!通知监守官,让所有人都上来救火!”
这座原本阴森压抑的城堡很快变得灯火通明,连负责驻守大门的卫兵们都心不在焉,时不时抬起头往主楼高处张望着。
无人注意到,在城堡大室背阴处的阳台一侧,穿着单薄睡裙的少女正站在栏杆边,手中紧握着那根简陋布绳。
一阵冰凉刺骨的夜风刮过,艾米丽的手臂和小腿都浮起了鸡皮疙瘩。
她哆嗦了一下,悄悄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你可以的!艾米丽,千万不要往下看,慢慢来——”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金发少女咬紧牙关,颤巍巍地翻过栏杆,双手紧紧握住床单结成的绳索,缓缓往下滑。
身体悬空带来的失重感几乎攥紧了艾米丽的心脏与四肢,她只能努力伸出脚尖,一点一点去够下面的窗台外沿。
但就在这时,布绳承受不住重量,上半部分“呲啦”一声断裂了。
艾米丽的身体猛地一沉,她惊恐地尖叫着,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试图抓住些什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往地面坠去。
“救命……”
求救的话音还未完全出口,艾米丽却又突然悬停在半空中。
长达三十秒的时间里,她几乎都不敢喘气。
预想之中那种剧痛并未降临。
艾米丽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非常惊喜地发现,接住自己的竟然是一个巨大的透明泡泡。
她甚至还能透过这个泡泡看到蒂留斯城堡周围的壮丽景色。
此刻,夜幕中央升起一轮圆月,它是如此的明亮,找不出半点微小瑕疵。
皎洁光晕恣意挥洒,远处漆黑的大地被映出一片波光粼粼。
那是天神河源头的溪水,正弯弯曲曲地绕着花草丛生的原野流淌。月光照射着溪边成片的五针松树林,枝叶如层云涌簇,风一吹便飒飒响动,仿佛是在齐声歌唱。
“原来,这就是‘自由’的感觉。”
艾米丽趴在那个泡泡里面,双眼蓦地酸胀起来,心中最先浮现的感觉,却是一阵细密如针扎的痛楚。
“詹妮弗,我终于逃出来了。对不起,如果当初我没有向你求助,你是不是就能活下来……”
当她眼含哀伤地眺望着远方时,也有某个存在正悄悄观察着她。
当然,不可能是女巫。
岑小哉出现得正大光明,翘着二郎腿坐在她的“魔法扫帚”上,很有恶趣味地绕着大泡泡转圈。
方向甚至是完全无序的,东南西北上下左右,放飞自我随心所欲。
终于在艾米丽感到有点惴惴不安之前,女巫清了清嗓子,问道:“艾米丽,请如实回答一个问题:你是否认识亚历山德罗·莫雷蒂这位雕塑家呢?”
话说回来,雕塑家被囚入石中的时候,也差不多有五六十岁了。
因此,岑小哉想起这个细节之后,立即联想到,拥有相同姓氏的艾米丽,很有可能是他的亲人。
听到这个名字,透明泡泡中的少女仔细回忆了很久才迟疑着开了口:
“亚历山德罗……应该是我的曾祖父。五十年前,他冒犯了天神泰萨,遭到教廷的审判,后来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了。”
女巫用食指和大拇指托着下巴,满意地点点头:“噢,所以,你就是他的曾孙女。”
但她很快又愣了一下。
“等会儿,曾孙女?那你的父亲有没有什么同胞姐妹?”
“没有,他是亚历山德罗·莫雷蒂唯一的后代。”
艾米丽刚把话说完,就看到女巫的眼瞳在瞬间扩大,变成两盏金灿灿的缩小版远光灯。
“哦豁!看来尼科洛的‘不幸’实则是一场谋杀,而不仅仅只是诅咒之力。”岑小哉双手按着自己的额头,低声嘀咕了一两句让人听不懂的话之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虽说不知道女巫到底在笑什么,但看她笑得整个上半身都往后仰,艾米丽有点担心,她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从飞行工具上掉下去。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岑小哉居然真的笑着笑着,一骨碌两脚朝天——
“嘎啊”一声。
就这么翻下去了。
“哎!你怎么……”艾米丽再次发出惊叫,同时下意识伸出手要去捞她。
随后把女巫捞起来的,另有其人。
只不过,来者似乎也不是人。
艾米丽坐在大泡泡里,愣愣望着那个男人头顶的尖锐犄角,以及他背后一双已经能看到几处骨架的残破羽翼。
“晚上好,师兄。又见面了,师兄。”
挂在冒牌恶魔臂弯里的女巫笑嘻嘻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这么高兴?”路其脸上没什么表情,垂下酒红色的眼眸斜睨着她时,尾音却微微上扬。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是得到关于下一个噩梦副本的线索了。”
“嗯呒,差不多。”
岑小哉倏地扭头,用一种猫咪看到小金鱼的表情,直勾勾盯着艾米丽:
“你看,月亮正在旋转——”
后者不明就里地眨了眨眼。
月亮旋转?这是什么意思?月亮难道不是一直挂在天空中一动不动……
一片绚丽的光芒缓缓洒落下来。
艾米丽下意识抬起头,刹那间仿佛窥见了宇宙的隐喻。
原本洁白的月面碎成玻璃亮片,化作五彩斑斓的三角形、圆形、菱形——
许多种几何图形正在不停相互嵌套、拼接,直到融合之后,再度分崩离析。
红橙黄绿蓝紫,每种色彩都形成了一个独立的世界,在巨大而幽深的圆镜中回旋、排列,又从中心向外扩散。
艾米丽当即沉醉于这幕幻象之中。
与此同时,女巫打开了这名金发少女的潜意识,将那些藏在头发里如萤火虫般的细碎光芒放入其中,快速搜寻着自己需要的答案。
“师妹,你最好快一点。”路其轻声提醒道。
岑小哉抽空递出一个死鱼眼:“哼哼,我的催眠术可是能称霸整个圣萨罗斯的好么?”
“但你同时隔绝了所有外来者的视线。”
“所以呢?”
“那也就是说,我的一位不知是敌是友的‘同类’,很有可能会被激怒。”
“啊呀,终于找到了!”
伴随着女巫的欢呼声,她们身边骤然出现了火花四溅的电弧放电现象。
密集如网的流光击穿空气,瞬间产生耀眼的蓝白色电弧,如同闪电般闪烁,发出“滋滋”的响声。
而电弧周围空气因高温而剧烈振动,竟产生了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师兄妹二人对视了一眼,在她们下方立即有金光流转。
“嗖”的一声,传送魔法阵即刻生效。
当天边的曙光照亮泰萨城中那些平民们所居住的街区时,一间小小花店犹如童话里遗落的宝盒,正准备开启今天的营业时光。
胡桃木门板上布满细腻纹路,铜制门把手在晨光中泛着柔和光泽,橱窗里各色花朵竞相绽放。
花店主人瑞秋奶奶缓缓推开门,满头银发在朝阳照耀下闪闪发光,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隐含着温柔笑意。
一阵微凉晨风吹来,花香瞬间溢出,弥漫在街角。
瑞秋奶奶开始整理花束,摆放花瓶。
紧接着,她在摆放着郁金香与康乃馨的架子后面,发现了一个睡梦酣然的金发少女。
…
女巫与冒牌恶魔在十四年前被高压电流到处追杀,沉浸式感受了一个疲于奔命的夜晚。
十四年后的泰萨教廷,夕阳彻底坠入海中。
那座暗无天日的地下墓室中,化名为阿图罗的亚瑟·阿尔布雷希特终于停下他疯狂忏悔的所有举动。
黑暗中裂开一道缝隙,惨白色的光芒从中渗出,扭曲而刺目。
亚瑟颤巍巍地抬起头。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白光中若隐若现,它身披破碎的黑色织物,面容扭曲。
两只枯槁的手从“祂”身上伸出来,仿佛在索取灵魂的供奉。
时间在此刻彻底凝固,垂老矣矣的侯爵之子甚至没有机会发出一声惨叫,就被拽入了无尽的恐惧与绝望之中。
“亚瑟·阿尔布雷希特,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从五十年前到现在,你又经历了什么?”披着伪装的亡灵法师沉声问道。
那名临时囚徒两眼翻白,整个人都陷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
他吭哧吭哧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用沙哑的嗓音开始叙述。
“五十年前,受刑之后的我成为阿尔布雷希特家族的巨大耻辱,因此遭到驱逐。只有我的伯父萨鲁曼……他的记录员瑞秋女士收留了我,让我在她的宅子里养伤。”
“伤势痊愈之后,我依然无处可去,并且心如死灰。善良的瑞秋女士就让我帮忙打理她种植的鲜花,直到她不再为教廷效力,在外面开了一间花店,我又继续帮助她打理花店的生意。”
“某天清晨,瑞秋女士发现了昏睡在店里的艾米丽,她同样收留了这个可怜的姑娘。后来我们才知道,蒂留斯竟然在前一天的夜里死于非命。”
“半年后,艾米丽生下一个孩子。当天晚上,她将那个长相酷似蒂留斯的男婴溺死在天神河中。瑞秋女士和我都非常震惊,甚至感到恐惧,那姑娘也不辩解,第二天竟然就悄悄地从花店里离开了。”
“之后,艾米丽开始出书揭露蒂留斯的恶行,她几乎陷入疯狂,从未给自己留下一丝退路。”
“但实际上,是瓜分蒂留斯遗产的权贵们为了炒作他的这些画作,故意纵容艾米丽这样做。”
“‘你们必须善待艾米丽——如果我的小宠物流离失所,那么整座泰萨城都将为此付出代价’,这是写在蒂留斯遗嘱中的原话。有人猜测,他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
布兰奇全程都在沉默,但眉头逐渐紧蹙。
“那她又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五年后,《Lovely》系列画作开始拍卖。这无异于当众揭开艾米丽的伤疤,并且不断往上撒盐,泰萨教廷对此作出的反应是:立刻缉捕、囚禁了疯狂抗议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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