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没有提出自己的看法，反倒是先问起成镜。“你是怎么想的？”
成镜道：“我倾向于带走她。跟她短暂交手之后，我意识到时影绝对不能成为敌人，那还不如把她关在身边，随时监视着。”
柯林失笑。
“你跟我的想法一样，那我就没必要拿别的理由劝说你了。”他乐呵呵地说着，“跟着我们也好，她其实是个不错的孩子。”
成镜好奇起来，“什么理由？能告诉我吗？”
明明室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柯林还要神神秘秘地压低嗓子，“你知道邱南北有一个神奇的能力——也不能说是能力。总之，她属于一个叫做女巫塔的组织，这个组织只接受女性，还有一些神秘的道具可供使用。”
成镜点头：他清楚这件事情，邱教授并没有防着他。这时，他恍然明白柯林的意思：“你是说，时影也是女巫塔的一员？”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成镜满脑子陷入一种极度困惑与迷茫的心情当中。
邱教授是一个善良又聪慧的战士，但是时影，她凭什么——
成镜及时收回了自己的想法，阻止自己高高在上地对时影指指点点，反倒从另一个角度开始思考。或许这就证明了，时影本人也有过人之处？
“南北曾经跟我说过，如果未来见到了同样来自女巫塔的女孩，一定要护着她们。”柯林的嗓音有些飘渺，像是沉在水底的声音，“我现在遇到了，就得履行诺言。”
在尚不知情的时候，时影的未来已经被敲定了。
困意席卷而来，柯林打着呵欠回了房间，总觉得还缺了件事情没有问。但是，头脑已经被困意与酒意控制住了，他完全抽不出过多的智慧思考。
直到迷迷糊糊从枕头上爬起来，闻着满屋子残存的酒气，滞留一夜的问题重新冒了出来。
成镜已经做好了早饭，满屋子都是香喷喷的鸡蛋饼味，暖融融的热气顺着脸颊擦过去。
“你简直太贴心了。”柯林感叹，“如果时影能有你一半贴心就好了。”
成镜笑了，“多谢夸奖了。”
“对了，我昨天忘记问你，你偷走的那个尸体具体是什么情况？”
成镜举着茶杯的手放了下来。
他从贴身行李翻找了一翻，终于掏出放在最深处的黑色笔记本。“当时我有全程记录，你可以看一下。”
柯林点点头，接过日记本，又戴上老花镜。
“你当时记载的还挺详细的。”他看着成镜密密麻麻的记录，甚至包括相当详细的手绘人体结构，忍不住感叹。“换做任何人，应该都没有你细心。”
【感染者姓名：温成
职业：黄昏城邦C290安全区后勤队厨师
时间：新历4年1月15日
感染者基本情况：男性，50岁左右，身高175cm，体重约90kg，肥胖。
直接死因：自发疾病死亡。
备注：无法判断死者是否具有长期疾病或是否正在服药，需要进行解剖调查。可以确定的是，死者死因与窒息或吸入有毒气体无关。】
读到这里，柯林翻了一页，又抬头问道，“你后来还是解剖了，是吗？”
“是的，常雾瑜进行的解剖。”
柯林忍不住带了些戏谑：“不愧是常医生，像我们这种臭写作的，果然是一无是处。”
成镜跟着笑了几声，又忍不住聊起常雾瑜，“她现在跟我很不对付，她对我们如此追求邱教授的研究颇为不解，甚至想要另起炉灶——这样下去，结局要么是复兴会分崩离析，要么是她离开。”
说到这里，气氛不由得带上些许凝滞。
两人没再接着聊常雾瑜。
【解剖时间：新历4年1月17日
总结：死者死于心室颤动引起的心脏骤停。
死者基本信息不明，临床病史不明。
内部检查：死者尸体表面无明显异常，鼻腔与口腔内无异物；肝脏过大、重度脂肪肝；胃部轻微炎症；肺部存在直径1cm左右结节。牙齿颜色偏黑，有6颗龋齿。】
是常雾瑜的字迹。
“也就是说，除了发现死者是死于‘病毒感染’之外，其他的信息还是不存在？”柯林抬头问道。
成镜点点头，接过日记本，重新读了一遍自己的总结，“是的，我们觉得死者是被吓死的，梦魇病毒会强制将人类带入噩梦。”
柯林蹙眉——他总觉得这番话听上去有些耳熟。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为什么梦魇病毒的宿主是这位叫‘温成’的厨师。通过我的初步了解，他其实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喜欢抽烟、喜欢暴饮暴食——那么梦魇病毒是通过哪一环降临的呢？”
柯林也陷入疑惑：“他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厨师他很喜欢吃糖。”
等到回到报社，柯林把这个问题丢给了后勤队前员工时影，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糖？”
“嗯，是的。他对甜食的热爱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据他自己说，在灾厄降临之前，他一口白水都不喝，只喝碳酸饮料，平时也会经常购买甜品和糕点。”
成镜立刻想到了厨师的六颗龋齿。
如果是这个原因，那么出现龋齿也并不意外了。
“那他平时会吃什么糖吗？”
时影摇摇头，大口咬着刚做好的、热腾腾的松饼，“我不清楚了，我跟他没有那么熟悉。不过——”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紧接着说道，“如果你真的好奇，可以去问问邮差，厨师生前似乎会去寄信所买糖，然后由邮差交给他。”
柯林和成镜面面相觑：竟然糖果也可以通过邮寄的方式？
时影瞥了一眼二人，漫不经心地问：“你们要追查这歌做什么？人都死了好久了。”
成镜料到她会问，便拿着早已准备好的借口搪塞时影，“因为报社需要写一篇有关此事的跟踪报道，因此我一直在关注这件事，这次来也是专程为了调查此事的。”
说得倒是义正严辞。
时影放下刀叉，喝了一大口温水，目光落在他身上，小心地检视了一阵，随后笑着摇摇头，“骗人。”
两人皆一惊。
“算了，不关我的事我也少问。”时影耸耸肩，对他们的研究完全没有兴趣。
秘密这种东西，知道太多是会出意外的，她从来不会多管闲事。
柯林给成镜递了个眼神：早说这丫头古怪的很，你现在信了吧？
成镜轻轻颔首，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时影身上，对她生出几分兴趣：在他的分析之下，这个谎言其实并不存在什么破绽，她却如此笃定又如此不留情面，实在有意思。
——直觉吗？
她难道也是直觉使用者吗？
“对了，如果可以的话，能否麻烦你陪我去一趟寄信所？或许那边存放着厨师原始的回执单，我们可以通过回执单检索到是哪一种糖果出了问题。”成镜提出一个略微让人为难的请求，并期待着时影的反应。
“我？我又不熟……”
时影下意识拒绝。这件事情太难办了，得到的收益又并不可观，她的确懒得过去。更何况，报社的内容还没有写好，她不愿意分出过多的时间给一个尚且陌生的人。
“我在C290安全区的确没有熟悉的、能够信任的人，柯主编身子骨又不大好，实在是没办法才请求你的。”
这句话堵得时影哑口无言。
她看了看端坐在一边的柯林，年迈又体弱，这几天还拼命给他们做饭——
“好吧，我陪你去。”时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
“你打算怎么说服寄信所的工作员？”时影问他。
太阳烈得很，虽然气温不高，但还是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
“我想，直接交谈就行了吧？”
“……”时影不相信真有人只靠三寸不烂之舌就能够彻底征服别人。
他会碰壁的。时影心想。
“昨晚我也喝了些酒，或许对你的口吻有些不客气，实在抱歉。”攀谈到一半，成镜忽然真诚地道歉，同时向她提出补偿，“你可以向我提出任何请求，我都会满足你。”
请求？
时影刚想摇头——毕竟昨晚也没有遭受多大的创伤，但却又硬生生地憋了下来。送上门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那就先欠着吧，等到我想到了再提。”时影笑眯眯地看着他。
阳光下，时影含笑的瞳孔里有金色的漂亮斑点，像是浸泡在水里的玻璃珠。
“嗯。”成镜的喉结动了动，挪开视线。
寄信所内仍旧挤满了人。
时影还在思考怎么说服工作员，却没料到成镜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回执单，心安理得地对工作员说，“我前段时间订购了一份糖果，到现在还没收到，你可以帮忙查看一下吗？”
……？
他哪里偷来的回执单？
时影不动声色，只悄悄瞥了一眼，却辨认出这分明是昨天她帮忙跑腿获得的回执！
这两人可好，狸猫换太子一通，竟大摇大摆地骗起工作人员了？
不过，这倒不是个坏主意。只不过是拿个东西哄骗工作员罢了，说不定这种法子自己日后也能用上。时影悄悄观察着，决定把这样的“妙招”学到自己身上。
“给我看一眼吧。我先告知一下，所有的回执单都保存在仓库内，东西很多，你们得自己找。”工作员道。
成镜递了过去。
几人凑在一起分辨了片刻，叽叽咕咕说了些内容，又拿着宝贵的回执单去了所长办公室。
“能成功吗？”时影悄声问。
成镜摇头。这是柯林的主意，他说此前用过类似的方法骗过了旁人——但是不知怎地，他的内心深处总有一些惴惴不安，不由得对柯林产生了怀疑。
过了一会儿，工作员表情严肃地走了过来，上下审视了成镜一番，随后问道，“你确定这是几个月之前的回执吗？”
情况不对！
“难道不是吗？”成镜装作一副讶异的神情，从他手里镇定地接过回执，反复查看起来。“难不成是我拿错了？”
“大概是您记错了，这个月月初，回执单进行了改版，你这个很显然是最新版的。”工作员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却还是没有过多评判，“回去把原版找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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