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与自大是统治人类的最高力量。不可知论是人类的未来。
——逃离因索尼娅小镇】
在摇晃的客车上醒来，一种昏昏沉沉的困意逐渐冲击而来。时影勉强睁开眼睛，透过碧绿的农田与牧场，视线落在远处的几栋低矮房屋上。
女巫塔留给她的字迹缓慢消失。
因索尼娅小镇？
面前这几个房子也算得上“小镇”吗？
还在思考时，一个急刹让时影狠狠撞在前座上，鼻子被磕得一酸。汽车上的其他几位乘客也就这么醒来，迷迷糊糊地彼此张望。
“谁是第一个醒来的人？”副驾的女孩问道。
“我。”时影回答。
“醒来很久了吗？有获得什么额外的信息吗？”
时影摇摇头。
“好吧。”她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硬扭着脖子跟几人讲话。“我并不想知道你们的名字，我也不会把我的名字告诉你。这样吧，我们来编个序号，作为代称。”
她主意很多，语气也相当笃定，几人便不得不点了头。
在她的“建议”之下，所有人按照苏醒的时间顺序，大家给彼此编了序号。时影是一号，副驾的提议者是四号；而这场试炼，似乎也就只有她们四人参与。
和上一次“花宴”比起来，这一个试炼的范围似乎过分狭窄了。
其实时影并不喜欢小范围的试炼，总让她有一种预期之外的不安，比如这次，女巫塔的提示让她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所谓的自大无知者，是因索尼娅小镇的居民，还是指她们这些外来者呢？
“司机，跟我们介绍一下因索尼娅小镇吧，怎么样？”四号戳了戳正在安全驾驶的司机，询问道。
可惜这只是个NPC，只负责开车，并不负责给她们答疑解惑。
时影沉默。试炼为什么要设定出这样一段空白时间呢？仅仅是让她们休息的吗？还是说，原本的计划里，她们四个可以利用这段时间进行一些更有质量的交流？
想不通。
倘若邱南北在这里，时影或许还能把这些思路拿出来聊一聊。她们本质上是一类人，同样有一些小聪明，喜欢寻找捷径，甚至包括“分析出题人意图”这种想法也类似。
几人就这么沉默着到达了小镇大门口。
破旧的老爷车停了下来，引擎的巨大轰鸣瞬间消停下来，时影的大脑也跟着安静下来。她下了车，看见沉默的司机走到后备箱，把几人的皮箱挨个拿下来，依此放在她们面前。
“啊呀呀，这不是我们镇新聘请的几位专家吗！”
四人还在发愣，就听见一声夸张的感叹，从头顶盖了下来，声音尖细且带有一些浮夸的油腻感。时影回头看过去，只看到一个身量极高的女人，正低头看着她们。
她起码有两米高，身高的差距让时影觉得自己像是幼童。她看着女人，等待着她的自我介绍。
“你们好啊，我是因索尼娅小镇的镇长，格蕾丝·乔女士。我不喜欢别人喊我格蕾丝——这让我觉得你们跟我太过亲密了。我还是希望你们喊我镇长，或是乔女士。”她说着关于自己的琐事，声音高亢且穿透力极强，“我给各位安排了非常不错的屋子，就在镇中心，我来带大家去吧！”
说着，她精力充沛地昂首在前面带路，步子迈得又快又远。时影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追上她。
这已经是四人里身体素质最好的了。
剩余三人，似乎皮箱比时影的沉重许多，一边喘粗气一边跟过来，额头很快密布了汗水。
不过好在，由于小镇面积有限，即便是从外围走过来，也不过只花费了二十分钟。很快，她们就到达了一栋一层平房门口。
外墙被粉刷成了嫩黄色，尽管鲜艳，但整个小镇都是这样花花绿绿的，倒也不显得奇怪。建筑物的表面看着相当简朴，因而也完全看不出建设时间，只能根据墙壁的斑驳感觉到，这栋房子有些年份了。
虽然不知道开车花费了多久，但是就说话的这会儿工夫，天色已经暗下来，甚至逐渐有彻底黑透的迹象，似乎她们到达小镇的时间已经是傍晚。
几人进了门，里头黑乎乎的。
四号在墙壁上摸索了一会儿，总算是找到一枚黑色的开关面板。
“唔，也许灯光并不会亮。”镇长站在门外，门框并没有她人高，倘若她想要走进来，就必须要弯下腰——很显然，她并不乐意干这样的事情。“最近小镇的电力供应紧张，没有那么多电分给居民。”
“……”
四号被她一句话堵死，只气哼哼地发出一句怪声，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剩下的时间就留给你们吧，明天应该要开始工作了——哦对，三餐的供应就在两个街道之外的公共餐厅，我这里有餐券可以给你们使用。”她从手提包里取出一沓橙红色的小票，放在桌面上。
“这里面一共有120张餐券，聘请的十天之内你们可以享用免费的三餐。”镇长说完，又找到了一份叠得小小的地图，“这是小镇的地图，你们可以查看一下各人的工作地点。”
“午饭时间刚过，或许你们这时候赶过去还能吃上饭。”她说完一长串话，终于结束了自己的“介绍”，向几人告别。
几人面面相觑。
没听错的话，她说的是——吃午饭？
“我们所在的这个小镇，大概此刻正处于极夜时期，太阳的照射范围并不会涵盖这块地方。只不过，凭借我的地理知识，起码在地球上极夜现象一定会伴随着极寒。这是无法阻挡的自然规律。”二号说着，一边提着自己的行李，“我还不饿，我打算先回房间看看这里面放了什么。”
时影看了眼窗外。
树木已经光秃秃的，风中有干瘪的树叶，但是天气并不达到“极寒”的地步。
这个小镇明明体感上一切正常，却透露出一种异样。但时影暂时分析不出哪里有异样——
“找到蜡烛了，没电的时候能凑合用。”四号打开橱门，叮叮当当了一通后惊喜说道，又把蜡烛和火柴分发给剩余几人，“省着点用吧，这里面剩下的并不多了。”她埋头进去数了数，“两天用一根的话，刚好够。”
十天。
在这个小镇待十天。
邱南北曾经说，第一个试炼她是直接走出去的，那是否意味着，这一次她也可以有样学样，直接走出去呢？
会有这么容易吗？
所有人都回了房间，时影看了眼空荡荡的客厅，最终也提起自己的深棕色皮箱走进唯一一件朝北的屋子。
皮箱沉甸甸的，她随手放在地上，一边观察这个狭窄的房间。一张简易单人床，一个窄窄的衣柜，以及一张只有四个桌腿的朴素桌子，看着像是某种宿舍。
她打了个喷嚏，又一边打开皮箱。
一沓整齐的衣服，两件白大褂，以及一些工作文件和工作证。
时影拿起看了一眼，女巫塔模糊的照片被印在工作证上，像是被印刷在湿哒哒的报纸上，边缘都洇开，只剩下斑驳的五官，黑洞洞地看向外面。
即便是自己的照片，时影也觉得有些骇人。
她放下工作证，又随手翻看文件：
【时影博士：
我们诚挚地邀请您来我们小镇的光明医院进行一场重要手术。曾经的主刀医生白博士即将退休，偏巧这个时候遇到了骨折，应该没有办法顺利完成手术了！而剩下的所有小医生，应该也都没有这样的医术，所以只能拜托您前来。酬金后续会发送到您的家里，保证让您满意。
……
镇长格蕾丝·乔】
看来，这次给她们都分配了职业，她是一名医生，还是被镇长直接邀请来的。
上班时间是每天九点，时影想，自己应该能应付过去。
****
小镇的食堂食品种类相当有限，她们不约而同地挑选了一模一样的“汉堡薯条套餐”，挑了个靠近窗口的位置，边吃边聊。
“你们这次分配了职业吗？”时影率先开口。
虽然不清楚职业是否会暴露什么，但倘若所有人一直彼此防备，时影觉得最终她们无法一起离开这次试炼。
二号抬起眼。
她的视线依此落在三人身上，当她看向时影时，显然和善许多。“我是警察，明天开始上班。”
剩下二人——不知是否心甘情愿——在两人之后也都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三号是游泳教练，而四号是幼儿园老师。
时影试图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也对小镇一无所知。即便是想要询问，也不知从哪里开始，于是又自顾自地闭了嘴。正在讲话时，二号忽然指了指窗外，“起雾了。”
的确是起了浓雾，能见度约百米，原本清晰可见的住所也在雾中难以辨别方向。
三两口把汉堡吃完，时影并不打算继续在餐厅里耽搁时间，害怕再拖延下去连回去的路都看不清楚了。她慌忙起身，撑着餐厅的玻璃门，迎面就撞在浓重的水雾里，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空气却冰冷刺骨。
时影忍不住呼出些热气暖手，却发觉呵出的水汽瞬间就融进了小镇的浓雾。
道路愈发模糊了。
她吸了吸鼻子，完全看不到前人的脚步，只是依据大脑里残存的印象在雾气里瞎走。
虽然不合时宜，但时影瞬间有种置身于海底的愉悦感，仿佛笼罩通身的雾气并不是一种折磨，反而像是洗澡般舒适。
熄灭许久的街灯忽然亮了起来，形成了模糊的光影。
时影环顾四周，却发现住所就在眼前：嫩黄色墙壁在湿润的空气里加了一层难看的灰色滤镜。
屋里静悄悄的，仿佛她是第一个成功回家的人。
时影给自己烧了壶热水，又坐在沙发上等待了片刻，只等来了一片黑漆漆的空洞。外面的雾气已如烟尘，似乎还漂浮着许多破碎的细小尘埃颗粒，在灯光底下盈盈反光。
她们真的找得到回来的路吗？
又或者，在雾气里，她们已经顺利离开了小镇？
I’m back.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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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失眠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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