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过的可谓是战战兢兢，薛月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吃了几顿饭，又安生的睡过几次，这百年来的好不容易养成的规律作息在这几天里算是被彻底打乱了。
往日里她甚少会往山中太远的地方去，一般都是绕着自己的屋子周遭活动。一来出于性子惫懒，二来这山上的景致再美，她看了百年也难免瞧哪处都腻歪了。
可这几日，薛月却是浑浑噩噩的山上到处转，她平日里对灵宠们说不上疏离，但也绝对不亲昵，而这几日来，她却是瞧见草丛里蹦出来的野兔子都要恍惚片刻，然后上千摸摸人家毛茸茸的兔子。
子陌自然是瞧出了她的反常，可却无可奈何，每每到了傍晚的时候都是他轻声鸣叫着哄薛月回屋子用膳，她虽胃口大不如前，但总好比什么都不吃强。
安生的过了三日，终归还是出事情了。
一只只灵兽都倒在了樱花林的阵法外，有的是自己挣扎着爬去的，有的则是伙伴们背着去的，可那些灵兽原本好好的，在樱花林外嘤嘤安慰着同伴，不稍片刻后，却同样扭曲痛苦地倒下了。
薛月闻声急忙赶到的时候，樱花林外灵兽已经恹恹趴了一地。
她蹲下身子去查看就近那只灵猫，灵猫被人抚摸到时一颤，虚弱的睁开眼睛见是她，呜呜叫了一声，又痛苦的闭上眼睛。
周遭的灵兽见她来了，也都呜呜呻吟了几声，有几只挣扎着要往她身边爬，可爬出去不到几步，就趴下来再无力气前进分毫。
薛月心头亦是剧痛。
她抱起那只猫儿就朝着阵法内急急唤道：“凝樱！凝樱！你快些出来！”
寻常呼唤自然是无法透过阵法传递到凝樱那儿的，薛月毕竟不同，这声音刚落，近处几株樱花树就隐隐泛着红光。
不稍片刻，一个纤细的人影从樱花林中走了出来。
薛月急忙拉住她道：“凝樱，你快看看它们，快救救它们！”
这么一会儿功夫，她怀中的灵猫忽然就晕过去了，薛月瞧着心中愈发慌乱着急。
还醒着的那些灵宠们自然不能如凡人那般瞧脸色知深浅，但瞧着有些烦躁不安的在地上挣扎，有的已经是奄奄一息，呼吸皆比往日里快了许多，可都微弱的很。
凝樱脸色也难看得很，低下身子瞧了片刻就近的灵兽，摇头道：“月儿，我如今还救不了它们，就算我医术再怎么厉害，可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状况。”
薛月慌了神，瞧见那些晕过去的灵兽愈发多，连忙度灵力给它们护住它们的心脉，颤声道：“那该怎么办？总归是会有办法的对吗？它们……它们……”
这么多的灵兽，怎么可能放任它们全部都死了？
其间还有不少努力挣扎着爬近薛月的灵兽，那些有的甚至是薛月熟悉的灵宠，曾几何时还抱在怀里一声声小乖乖喊的温柔亲昵。
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周遭灵兽的气息愈发微弱，甚至如游丝般随时都可以断去。
薛月咬了牙，调动体内的灵力，不管不顾的渡了出去。
得到至纯至净的灵力维系，不少原本昏过去的灵兽微微动了下身子，颤颤地睁开了眼。
“薛月，你这样给它们渡灵力也是无用的，拖得了一时难不成你还能这样一直拖下去？”凝樱见她不停的将灵力渡给灵兽，严厉的呵斥道。
昏倒的灵兽太多，而她一个人终归难以照顾到全部，她索性就直接把灵力四散开来朝着周遭散布，这一举简直是对灵力的肆意浪费，对施灵者是极大的消耗。
可薛月却紧抿着唇不理她，手上动作未停。
凝樱看不下去了，一抬手打断了她，一把拽住薛月按住她肩膀冷声道：“你这个样子能撑上几天？你还有整座山要维持，把灵力透支殆尽以后，留着这群半条命的灵兽喂三界恶人吗？！”
渡灵过程被骤然打断，薛月喉咙处涌出一股子腥甜，若非被紧紧按住了肩膀，她恐怕还要向身后踉跄几步。
她强咽下去那股子腥甜，开口道：“你总会找到办法的对不对？我先把它们的命都给吊住，你快回去想办法，能救一只是一只，你总不能让我这样眼睁睁看着它们去死吧？”
她极力平静住自己说话，却依旧带着轻颤。
从前就算见过灵兽生死，那也最多不过一二只，薛月并不是瞧着跟表面一般坚强的人。她从见了第一次一只灵兽被朝暮老头扔进锅里外，就转身跑了很远干呕了许久。
那个场景就跟噩梦一样纠缠了她许久，好不容易挺过来，每次喝灵汤时都强迫自己不要想任何其他的事情。
但她何曾见过这么多只灵兽垂死的模样？还就在她的面前，强撑着力气呻吟着瞧着她，可怜兮兮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全然是找到支撑般的依赖。
可是她何以支撑？何以依赖？
又如何救赎！
凝樱怎么说也是这天底下若说是第二万不敢有人称第一的神医，而且她专攻的就是灵兽之伤，更有活死人，生白骨的美誉。这样一个人存在，就是一切的希望。这些年来也不是不曾遇到疑难杂症，她也都是一一破解了的。
如今定然也能救它们。
薛月眸子里的期冀让凝樱静了片刻，方才开口道：“若是说吊着一条命，我自然有能让它们吊着命的法子，用不着你用自己的命去吊它们的命。”
薛月眸光一亮，便听见凝樱继续道：“可是……这多半都是一些无用功，我一直瞒着你，其实雪球前日就不大对劲了。我用法子吊着它的命也想了很多办法去救治它，可是这几日下来我依旧是半点头绪都没有，它反而平白受了更多折磨。”
薛月眸光暗了暗，听她提及雪球，心头又是一痛，可希望渺茫总比没有希望要好，她看着一地痛苦挣扎的灵兽低声道：“能上几日便是几日，总归会有法子的，都会好起来的。”
最后一句话像是在安慰灵兽们，却又似是对自己说的，她低下了身子揉了揉脚边的灵兽。
它们刚才被自己渡了灵力，如今瞧着精神了一些，薛月摸它们的时候，有些灵兽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她。
感受到指尖湿漉的温暖，薛月眼眶一酸，咬着牙道：“我就不信，活了这万把岁数，我连几只灵兽还救不活了！”
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愧疚，整个胸口都发闷发涩。
若是自己不曾禁它们食物水源，它们何至于要互相食血？若不是被逼到了这样的境界，它们又如何会被折腾成现在这个模样！
万事皆有因果，若非她种了那个因，又如何会结出今日的果来。
想想它们在饥肠辘辘之时，却还要忍着痛互相渡血，只为能够求得一线生机。如今好不容易柳暗花明，得了一条生路，结果又陷入了这样的地步……
是何等的绝望和痛苦。
薛月闭上了眸子，不忍再看周遭之景。
凝樱似乎能看破她的心思一般，冷笑一声道：“你别整天胡思乱想了，当务之急还不如把脑子放在如何救治灵物上！若非你一心守护，它们能每月就死一个？这一个个香馍馍，天底下不知道多少人垂涎，若是没这山的保护，能活这么久？！”
薛月半睁开眸子，低声道：“那我也不应该用那样的法子决定它们的生死，就算是我每个月胡乱抽一只灵兽出来，也不会到这个地步。”
“你是疯了吧？才能把一切的本心忘得一干二净！”凝樱上前了一步，口气有些逼人的意味道：“若非如此，让它们一个个在山上过着安逸的日子，谁还顾得上修炼？就算如今一个个倒在这里，那也是自个儿修炼不佳！又能怨得了谁？若是它们能控制住自己，又有足够大的本事，还需要您老操心把它们困在这山上吗！”
凝樱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几乎是在骂她了，薛月很少见她这般声色俱厉的模样，可自然明白她看似是在说她，其实何尝不是在为了她开脱。
薛月笑了笑，没有了声响。
凝樱看着她突然道：“这事情也没这么差。”
薛月以为她已然想到了转机，猛的抬头看着她。
凝樱却是移开了原本和她对视的眸子，开口道：“你仔细看看这些灵兽，大多都是一些法力本就不算多高的狐狸兔子之类……”
的确如此，方才心急未曾细细留意，如今周遭看了一圈，痛苦挣扎的灵兽大多都是小型的灵物。
薛月脑袋有些混沌，并没在瞬间领悟她的意思，便听着凝樱继续道：“想来这些灵力作为低下的灵兽最先抵挡不住反噬，之后约莫会有更多的灵兽也如此。今日还是一些体型小的，明日后日灵力更强的那些灵兽怕是也都要倒下了。”
薛月心头大震，一股莫名的恐慌抓住她的心脏，她忍不住颤声道：“照你这么说，若是寻不到解决的办法，岂不是大半个山的灵物都要……”
并不是说体型小的灵兽灵力就薄弱一些，但大半却是如此的。雪球就是其中一个异数，它虽然体型小巧可爱，灵力却仅次于二王之下，但毕竟身受重伤，又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所以才会最终都没撑下来。
“岂止是大半个山？”凝樱笑了一声，淡淡道：“这么多时日撑下来，这座山上又到底能剩下几只灵兽未曾喝过旁物的血，就算有那么一些异数，或者说饮用甚少的，血缘同宗的，最终撑了下来，那想来也是十分稀少的了。”
她每说一句，薛月就要跟着心中一紧，听到此处，她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何说这事情还没这么差？”
子陌今日不知为何，一觉睡了颇久，起身之后精神大好，身上灵力充沛，才发现自己已经全然恢复了过来。
许是元气今日彻底回归，他睡的颇沉，就连薛月起身也未曾醒来。如今睁眼后，身边一片凉意十分的叫人不习惯，他立刻出门寻找她，正瞧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
子陌心头一紧，正待上前，便听见了凝樱开口说话。
凝樱这才转过头来，正对上她的眸子，几乎是厉声道：“我本来就觉得你弄这座山，困着自己困着这满山灵兽，就只有一时之功，长久下来绝对不能有什么效果。你看这天雷如今这般的异常，就应该知道这灵兽注定要历这个劫数，那是你一己之力就能抗衡天数的？如此倒是也好，若是救不了这满山灵兽，就让它们这般去了也罢！苟活至今还不够吗？你也得了自在，不然你是想被这朝暮山困上一辈子？！”
她这一堆话，说的残忍又直白，薛月听后却是沉默了。
凝樱见她不说话，叹了口气，靠近了一些安抚她道：“凡事都是两面的，我自然会尽力去救它们……可若是救不下它们，也不能太过强求。至于你，伤情一段时间也就罢了，这本就不是你该背负的。”
“你不是很喜欢在外边四处游玩吗？我是说如果……如果最后真的救不回来它们，尽人事听天命，你也正好可以重获自由，好生去玩玩这些年漏下来的地方。”
这些年来，她曾不止一次想过，若是远古的诸位还在，她是不是还可以自私的躲在诸位的身后。在诸位努力撑起来的一片天底下四处游荡玩耍。
那样其实真的很快活。
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或者忽然有一日，灵兽们夜里再也不发狂了，天底下也没怎么多人虎视眈眈的想以灵兽为食以修炼自身的灵力，那她定然也是十分快活的。
倒时候她也是可以四处玩耍，说不定路上还能碰到几个她曾经养过的灵兽，倒时候她还可以毫无顾忌的跟它们亲昵。
这样才是她想要的自由。
从来不是山上的灵兽死绝了，她才得到的快活。
她的性子，从来都不愿意困顿在一处，她的确喜爱四处游玩，但如今听到这个，薛月却是半点都开心不起来。
有的灵兽似乎是听懂了凝樱说的话，哀哀戚戚叫了一声，黑黑的眸子里溢出了水来，是遮掩不住的悲伤。
薛月沉默了许久，揉了揉灵兽的脑袋，方才低低道：“我却宁愿继续再被困顿于此百年千年，也不曾想要过这样的解脱。”
她这话音落了，四周一片寂静。
怀中忽然一沉，她惊讶的一低头，看见自家的鸟儿落在了她怀中，清冷的凤眸里是雪水化开的温柔。它抬头亲昵地蹭了蹭薛月，整个身子都靠着她，似在无声的安慰。
薛月心中一暖，将怀里的鸟抱紧了一些，抬头道：“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这从来不是负担，也不是责任。”
薛月顿了顿，才低首温声道：
“而是我的情。”
周更两万真的是要了我的老命 看我这次是不是更了特别多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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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山上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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