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扶摇学艺12
升任中级弟子之后，除了换腰穗，还可以换住处，搬上八层拥有自己的独立屋子。
方轻轻已有自己的独立别院，加之私厨和温泉都在这，住惯了便不打算搬。
每日爬九十九层台阶去八层上课。
课程跟初级弟子差不多，仍是上午讲述“气”，下午实战。
只不过，更深入，更丰富。
初级弟子的实战课程大多教打坐、吐纳、练拳和练剑。
打坐吐纳是为了练习吸入气和操控气。
练拳是为了强身健体、感受身体流动的气。
练剑则是让弟子们使用气——让气附着在武器上。
因剑灵动而变化多端，轻便趁手，是最适合上手的初级武器。
“到了中级弟子，你们就要根据自己的气型和特性，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武器！”负责教授中级弟子武器的林长老从他们身后穿过，厉声说道。
这是在八层的器房，摆满了无数武器。
不再是木制品。
林长老是个难得在扶摇教授武艺，却不是白衣飘飘、仙风道骨，而是粗布麻衣、胡子拉碴，瞧起来像个山村莽汉。
“你们在初级弟子课程中已经了解了一些武器的基本用法。最重要的是认清自己的气型。灵动快速的适合剑，凌厉威猛适合刀，沉厚缓慢可用盾，精准单一适合弓箭……接下来三个月的时间，你们每天下午都来这里，挑选武器对战。直到找到最趁手的武器，之后根据武器选择长老，听懂了吗？！”林长老的声音洪亮得能在屋子里产生回声。
“听懂了！”弟子们全部背手昂首挺胸回答。
“好，现在开始选武器！”
弟子们四散开来。
方轻轻之前用真剑切过豆腐，只不过都在晚上。此时此刻的武器架上，剑身闪动银光，仿佛在召唤她，即便没有被开刃，依然耀眼。
不过方轻轻并没有拿下来，因这剑跟她切豆腐的剑一样，熟识得很。
拿下旁边的刀试了试。太重。不好用。
枪也不太好。
尖头太短，木杆太长。
祝福跟她亲近许多，背着手“与我无关”的循环一圈，主动凑过来说：“真羡慕你们这些攻击型，我这特异型都不知道选什么武器好？”
“你不一定要用这里的。”
“嗯？”
“你适合迷香或者烟雾弹之类。山下随便买就买得到。”方轻轻瞧过不少采花贼用迷香迷晕女子的话本。跟祝福的“气”蛮契合的。
祝福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差点想拍大腿：“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
“你要针对自己的气想，不要总是陷入别人给你定的规矩。”
“有道理。”祝福点点头，深刻地赞同。见方轻轻一路瞧武器，跟着她，“哎，方师妹，你觉得林长老是用什么武器？”
突然想考考她。
方轻轻抬目，林长老正站在门背后用目光巡视他们，她回答：“用刀。”
祝福又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难道方轻轻真的有读心术，还是什么天神下凡？！
“你都说了他姓林。”
“……”四大宗门，蓬莱岛林家、崆峒派贺家、逍遥宗徐家、汀江门朱家，分别善用刀、枪、剑、弓。祝福默默地闭上了嘴。被自己蠢到。
方轻轻走几步，扭头：“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祝福挠挠脸：“不知道，总觉得跟着你，路可能会宽敞点。”
方轻轻一笑，没管他，绕了圈看完所有武器，回到远点。
剑很好用，但想来想去还是想试试弓。
拿起弓的同时，旁边的鹿乘拿起了剑。
方轻轻挑眉：“还以为你会用刀。”
鹿乘的气偏凌厉，刀和剑都合适。也不是所有用刀的人都要跟徐之赢那样轻盈灵动。
“剑更方便。”鹿乘说。
没有再接话。
弓是木制，很轻。
这个库房的弓虽然都是真家伙，却都比不上白长老的武器库房。
橡木弓的手感是真好。
“既然大家都挑选好了武器，出来，打架！”林长老真是说一不二，话音刚落就推开门，径自走到八层中间的演习场去。
午后阳光从门口骤然倾泻，许多没挑好武器的弟子慌慌张张，急忙挑选。
方轻轻选好了武器，率先跟出去。
到达广场，林长老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气若洪钟：“自己组队，打五局，五局内对手不得重复。开始！”
方轻轻立刻扭头寻找对手。
祝福，不行。
鹿乘，对战过很多次。
常云钟齐，自家人没意思。
第一个，张师兄。
之前在岩雾森林对战过。跟鹿乘二对一。方轻轻用的是剑。再对阵有立于寻找弓的手感。
方轻轻落败。
第二个，一个瞧起来气量跟她差不多的，也是用弓的弟子。
方轻轻胜。对方比她要不熟练得多。
第三个，通过刚刚两把练手，加上之前为了偷袭徐之赢的训练，方轻轻有一定手感，寻找林远。
林远的气息阻滞，她很想试试，也想知道他练到什么地步了。
方轻轻，胜。
林远没有用气息阻滞，他的刀动作也不快。
有点浪费这次尝试。
第四个，方轻轻跳过新弟子，直接找广场中练习的林广。
她早就想试试林家大哥的威力。
只对了三招，方轻轻落败，
林广，果然很强。
第五个，方轻轻找了个气量中等的用剑弟子。
如果用剑，自己是能赢他的，但用弓，她输了。
林长老让弟子们对战是在观察，教导长老的责任之一便是协助弟子找出最适合他们的武器。
凭借多年的对战和教授经验，他敏锐地注意到方轻轻。
相比于其他没头苍蝇，或找最近或碰到谁就是谁，她的选择显然很有规划。
练手感、找同器、找特异型、找高手、找同气不同器。
林长老说的是五局。
方轻轻正在进行第六局。仍旧是同气不同器。这回对手用的是刀。
第七局，这回对手用的是长枪。
林长老不动声色，直到所有弟子都对战完，才说：“你们可知我让你们对阵的目的是什么？”
在其他弟子面面相觑时，他点出：“方轻轻，你来说一下。”
方轻轻讶异林长老居然记得她的名字。
因她是这批新入的唯一一个女弟子？
“为了让我们了解自身与武器。”
“那你了解到了什么？”
“弓，适合远程，不适合近战。”方轻轻说，“它侧重战术。需要开阔地形和遮挡物，否则无法发挥出它的最佳优势。”
“若必须跟人对阵？”
“我会换成剑。”
弟子中有声嗤笑。
方轻轻才不管有没有人嗤笑，用弓跟人对阵，就像用短木棒去打人家的长木棒，该做的不是训练自己力气大到用短木棒去赢长木棒，而是干脆也换成长木棒。
“你善于取巧。”林长老说，这句话像是贬低，可接下去，他道，“取巧并不是坏处，尤其跟人对战时，首先要做的便是保住自己。莽并不意味着强。可太过于取巧也会失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所以林长老，扶摇是否能修行两种武器？我若孤注一掷也得有实力孤注一掷，而非以卵击石。”
两种都练，野心真大，林长老压低眼眸，“如果扶摇只能让你修行一种？”
“弓。”
“为何？”
“因为弓术更为稀缺。剑术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思路清晰，反应极快，且擅长权衡利弊，林长老内心很快有了判断，但漂亮话是谁都会说：
“扶摇从未禁止人修行两种武器，只要你有这份毅力。”
方轻轻：“多谢长老提点。”
弟子们嘲笑的表情瞬间停滞，四下八方目光聚拢在方轻轻身上。
今日他们刚升入中级，就觉得光用真刀真枪实战就挺难的，她还想同时修行两种武器？狂妄。
鹿乘目视前方：见怪不怪。
林长老将目光从方轻轻身上挪开，高声：“所有弟子写一篇今日用器心得于明日课前交给我。另，赢数过半的明日继续对阵五局，赢数没过半的，翻倍！”
……
跟林长老的训练内容比起来，初级弟子的课程都可以用“轻松”两个字形容。
每日下午，方轻轻都得练到傍晚时分，双手酸疼才能回去。
她用弓对局总是输。
可以用剑。
但她还是想再练练手感，以及如何在实战中拉开距离，掌控优势。
有弟子很快找到自己擅长的武器，又会刻意挑选弟子中弱的那些人，让自己轻松。
但方轻轻不会。
练习就是练习。增强不了实力的练习毫无益处。
睡前，她都要在油灯前，拆下包扎手增加握力的纱布，换上新的。
直到有天，她蓦然发现手指掌心连接处有厚厚的老茧。
抚摸。
从未想过，有天“皮糙肉厚”四个字能跟自己扯上关系。
也算是种不错的体验。
实打实训练带来的结果就是她越来越觉得轻松，胜率也越来越高。
三个月后，林长老将连续十天胜率过半的弟子并入之前的中级弟子中。
这里不仅有其他宗门早就提前训练过的弟子，也有只差临门一脚升高级的弟子，也有在中级待了好几年的中坚弟子。
于是之前那些专门找实力弱弟子赢胜率的弟子显形，每一场都打得极为痛苦……连续输二十场，就得被退回到林长老那里练中级弟子基础。
方轻轻的胜率也不容乐观。
因她对决找的都是强者。
可她喜欢这种节奏，且实力差不多或者比自己高的才好玩呢。
征服感是要赢过比自己强的人不是吗？
……
同时学两种武器，加之每日还要对阵，训练量太大，以至于方轻轻都不能像以前那样私下练习，每日洗漱完后倒头就睡，以至于不知不觉新年便过去了。
扶摇偏僻，长途跋涉，弟子们非有要事不可回。
扶摇也不庆贺，连张福字也不贴，故而这个年确实也过得也无声无息的。
这是她第一个离开爹爹过的新年。
适应良好。
只是……爹爹肯定很想她，寄了很多年货吃食过来。
放心，爹爹，她过得非常好。
扶摇好玩极了。
这日，方轻轻练剑扭到筋骨，去找医修。
扶摇八层除了几个专门教授刀、枪、剑、弓的长老，还有两位特异型长老。
大部分特异型都在此，包括医修。
方轻轻一进门就见到祝福趴在桌前，盯着两块牌子碎碎念：“又是我，又是我，每天都是我看门。”
“？”
祝福一见方轻轻，大喜过望：“方师妹！”
方轻轻自升入中级弟子后，沉迷练功，已是好久未见。
“我来疗伤。”
“伤筋动骨吧。简单。”祝福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盒药丸，“采的带有气的药材练的，普通的伤筋动骨很快就好。我专门让人做的。”
升入中级的医修少，且都是男子。治疗要触摸，方轻轻多有不便，祝福瞧方轻轻天天练功就多留了个心眼。
“多些。”方轻轻接过。祝福多数时间是很细心，“我需不需要给你银子？”
“第一盒不用，第二盒就要了。”
“好。”
方轻轻见祝福桌面放着两个牌子，分别写着：
寻物、缓、近
危、急 、近
“这是什么？”
“哦，这是山下送给上来的单子。”祝福升入中级弟子没多久就成功打入内功，并当上联络人，“咱们扶摇主要不是警奸除恶嘛。山下有事的话他们会送拜帖上山。升入中级弟子后，弟子们就可以接任务顺便赚点银子。这次是山脚下有两个单子。”
“什么单子？”
“采猫贼和采花贼。”祝福拾起牌子说道，“采猫贼就是猫被偷了，采花贼就是……你知道的意思。”
对着女孩子，这事还不太好讲。
“所以寻物、缓、近的意思就是说，找东西、不着急，离得近。”
“对，危、急 、近就是这件事危险，着急，离得近。而且你看到这底下还有一道刻痕。一道刻痕表示已经有弟子去接触过。”
“没解决？”
“没呢。之前是白师兄去的，去的当晚还正面对上了。结果被人家跑了。那个人修的不是扶摇心法，看不出来路，还嘲讽我们扶摇没人呢。”
方轻轻拿起“危急近”的牌子。
她在关于扶摇的书上看过，虽然扶摇目前是各门各派的武学源宗，可并不意味着世上就仅有扶摇一种心法，之前也有过百花争鸣的时代。
其他心法，她有点好奇了。
“所有中级弟子都可以接单？”
“也不是。也要看实力。太弱的过去不是找死嘛。一般都是高级弟子带几个中级弟子去。要是很难，就直接全是高级弟子。像这次白师兄搞不定，就要找其他人了。”
祝福瞧方轻轻盯着牌子半天，谨慎：“方师妹，你不会是有兴趣吧？”
方轻轻抬头：“当然。”
他就知道！祝福内心下意识反应，随即很快劝道：“方师妹，不是我小瞧你。那可是采花大盗！惯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的，防不胜防，你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孩子——”
祝福拿起另一个牌子：“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抓采猫贼吧？这个稳妥。这人委实可恶，把方圆十里的猫猫全部偷走！”
升入中级，祝福才知道特异型不需要像攻击型和守护型天天练，更重要是钻研用法，长老说去接一些简单任务寻找气的不同使用方法，这种寻物寻人之类的，就很适合他们特异型，更何况还能赚点银子。
“这次去的人选确定了吗？”方轻轻不被拉偏。
“没有。”
“徐之赢有没有接过单子？”方轻轻突地问。
“徐师兄只修炼很少接单的。”祝福说，心思仍然在方轻轻想去捉采花贼这件事上，刚想张口再劝劝，就被她提前打断——
方轻轻把玩似的翻着牌子说：“练了几个月也累了，想试试成果。更何况我以前看了不少异闻，还蛮想以后当个采花贼试试的。”
祝福想劝解的话全被这惊世骇俗的言语一拳打回脑子里，缓缓：“？”
当个采花贼试试？
祝福震惊、迷惑且不解，还有点茫然。
方轻轻：“对了，如果徐师兄带队，是不是就不用担心了？”
方轻轻走上五层。
徐之赢正站在悬崖边树下，一袭白衣飘飘，望入云海。
扶摇山是个一层垒一层的磨盘结构，五层场地不算小，也不算大，一栋房子一片广场一棵树。
方轻轻凝神能够听清周遭十丈左右的落叶声，徐之赢心性比她平静得多，这五层所有范围，只要有人过来，他应该就会知道。
“徐师兄。”即便如此，方轻轻还是出声打招呼，背手上前，走到他身侧，一同望云海，前后差距半步的样子。
“找我何事？”
“现在山脚下有个采花贼的案子，我想跟徐师兄一块儿去捉拿。”
“你应该知道我不曾接过案子。”从徐之赢的接触以来，方轻轻擅长筹谋，不会连这些都没打听过。
“若是别的案子，我还真不一定敢找徐师兄。不过这采花贼的案子跟徐师兄最合适不过。”
徐之赢侧头，认真听她讲。
风将他的乌发和束发白纱带飘过来些许。身后是烟雾飘渺的云海，乌发白肤衬托的是双漂亮的杏仁型眼睛。
很少有男性长这样温和明亮的眼睛。
采花贼。方轻轻想起这个称呼。男子采女子是采花贼，女子采男子呢？
自然，她不会忘记正事：“上次扶摇弟子大会，虽说主要是借助祝福，但我接近徐师兄时，能感受到抵触，徐师兄是没怎么接触过女子？”
徐之赢没有否认。
这在方轻轻眼里是承认。徐之赢八岁入扶摇，扶摇修炼的女子加起来都未必有二十个。其余杂役他接触不多，更无婢女伺候，他又向来清冷，不与人言，哪里接触得到？
“这次山下采花贼的案子，估计能碰到许多女子。这是我来找徐师兄的缘由。”
别人的前行方向在哪她不清楚，徐之赢的却很明显。
起码从那次扶摇弟子大会来说，他缺乏对女子，复杂莫测人心和诡计的了解和应对。
且他当时并不恼怒，反而立刻总结出自己弱点，显然并不囿于自尊或故步自封，求道之心可见一斑，必然会寻求突破。
突然伸手，去抓他手腕。
上次让她得逞是徐之赢中了幻觉，这回哪会轻易被她抓住，徐之赢将手躲开。
方轻轻笑了一笑：“看，徐师兄还是对女子有隔阂。”
这句话像是方轻轻在为他演示，徐之赢的目光从她的手挪到她脸上，那股明媚肆无忌惮的笑意。
即便并无多少跟女子打交道的经验，也知方轻轻是在刻意调戏他。
“不要动手动脚。”他说，“我答应你。”
不愧是徐师兄，干净果决，方轻轻将藏在身后的牌子拿出来道：“ 这是‘危急近’的牌子，既然你已看过，也知详情。我便代你接了。这事很急。如无意外，傍晚出发，我让人上来通知你。”
徐之赢颔首。
方轻轻得到同意立即离开。
徐之赢目送方轻轻离去背影，她做事总是成竹在胸，直白锐利，却并不令人反感。
继续望向云海。
确实与方轻轻所说。
这段时日徐之赢在考虑“入世”这件事。
自他入扶摇后，以前还会在意周遭，而后风声雨声闲聊声，都在他耳畔如流水般滑过。
住入第五层后更是如此。
日日独看云卷云舒，从不觉疲惫难捱。
他曾以为自己心境已十分清静无为，谁知弟子大会那日，入幻觉，也意味着他仍有波动、涟漪，以及……隐秘的**。
眸光垂落雪白衣袖。
他是人，自然也有人之欲，这点也并不需要抗拒或避忌。
七情六欲。
或许该去体会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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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接单流程是弟子报名，由主事长老，选定核心高级弟子，根据高级弟子去搭配其他弟子。
弟子大会证明，有时候队伍配置比队伍强度更重要。
傍晚时分，方轻轻在殿前等候其他人汇合。
徐之赢报名，自然以他为核心。随他一同前来的山羊须中年男子别着蓝腰穗，扶摇高级弟子。
林远也到了。
方轻轻有点意外。
林远跟她一块儿升入中级。
但扶摇有规矩，升任中级弟子一年后才可接单。方轻轻是托了徐之赢的福，林远估计是靠的林家。冲着徐之赢来的。
扶摇看似公平，其实背后势力盘根错节。
中级教授长老们全是四大宗门里的人。而弟子们各自依家族抱团。
也有长老私下教授的情况。
譬如林长老就跟林广走得很近。据说还是林广的叔叔。
方轻轻和林远行礼：“见过两位师兄。”
中年男子着重打量了方轻轻一眼，含笑：“我姓辜名伟，比你们年长，叫我辜师兄就好。”
辜师兄说话温和，像是个好脾气的人。
四人中他年龄最大，徐之赢寡言，自然而然地由他主导。
“既然都到齐了，那我们就下山。朱师弟在山下等我们。他之前随白师弟下山，专门留在那处观测情况。”
他们一块儿跟着辜师兄下去。
扶摇山路长，弟子们还不能乘坐马路。方轻轻记得辜师兄另眼相待的一眼，倒不觉得纯粹因自己是个女子。
她一早瞥见了辜师兄身上除了高级弟子明证的蓝色腰穗，还另有一块柳字牌。
扶摇弟子即将下山，归属家族时，就会配上这样腰牌。
她快走几步，凑上前去：“辜师兄可是柳家人？”
辜师兄微微一笑，侧头：“是。之前柳家罹难，我还曾护送柳小姐去方家，只是未曾留宿，当日便返回了。”
“原是这样。”
“当时也多亏方家照应。柳小姐也说过，和方小姐是好友。”
好友两字，方轻轻倒是不敢当：“柳姐姐可好？”
“小姐嫁入朱府，前些日子已有身孕。”
辜师兄说起来颇为高兴。
到了山下，他们见到了接应的朱师兄。朱师兄在农户家中住，见到徐之赢先是微微一怔，而后将他们请进屋内。
屋内有两个并肩靠墙椅，中间一张圆桌。
年龄最大的辜师兄和朱师兄相携而坐长椅，两人身姿凑近，说话神态十分熟悉的样子。
方轻轻他们入坐圆桌，她注意到，朱师兄同样的，除了高级弟子蓝腰穗，还有个朱字腰牌。
采花贼事，急而危，不能怠慢。坐定后，朱师兄便开始讲述：“十日前，镇里有女子陆续失踪。都是前一晚上还见着，第二日清晨消失不见。
“因这样的事情多了，镇民便惶惶不安。五日前，一敲钟更户怕女儿出事，打完更回来守着，谁想刚好碰见一黑衣兜帽人跳出窗台登上屋檐，将他女儿掳走。那人身形奇瘦，有若飞燕。
“三日前。白师兄与我下山处理此事。说来惭愧。我们入住当夜便是在这里碰见那黑衣人，白师兄与他缠斗一番，却未将他捉拿，反倒教他将这户农家小女儿劫走。”
事情说得很清楚。
辜师兄：“对方门派如何可看得出来？或有留下什么印记？”
朱师兄摇头：“都没有。”
辜师兄：“那贼人如此厉害，连白师弟也不是他的对手？”
“严格来说，白师弟不是打不过，而是打不赢。”
“哦？”
“白师弟与他缠斗，并未落下风。只是此人身法极为善变，又擅长逃跑，追踪几次都一无所获。那人更是出言嘲讽扶摇无人。此贼子每隔几夜掳一次人，已经过了两夜，我与白师弟商议，此事需得速战速决。这才再送拜贴上山。”说时，目光望向徐之赢。
徐之赢能来，只要交上手大抵能万无一失。
缠斗，说明实力在伯仲。找到机会防住采花贼出逃白师弟未必打不过。可这毕竟事关女子清誉，若是为了武学尊严斗下去，期间说不定会害了几个女子，故而耽误不起。
方轻轻：“那人至今共掳了多少女子？”
朱师兄：“一共七位。皆是十四至十八的妙龄女子。”
“其他特征有吗？譬如痣？”
朱师兄摇头：“没有。所有失踪的闺房。都无迷烟或蒙汗药残留迹象，是在睡梦中被掳走，毫无知觉。”
“位置呢？”
“由镇外朝向镇内。”
“是在挑衅扶摇？”方轻轻沉吟，由镇外朝向镇内，不就是在接近扶摇山么？更何况他跟白师兄打斗过一次就不再打，意味着他已经推测出白师兄实力——自己未必能赢，但能逃开。所以他不再招惹白师兄，而是继续前进。
“那是否就可以推测出下一个位置？”
朱师兄在朱家修行到一定程度才来扶摇，在扶摇也待了好几年，生平议事皆是男子，就算有女子在场多谨言慎行，没有像方轻轻这样率先发问直入主题的，不过问得倒不错。
朱师兄回答：“即便是由外到内，亦有不少人家。更何况，我们也不知他挑选女子标准。”
“不都是美貌？”方轻轻倒有点奇怪。
“也不全是。”朱师兄谨慎。至少这户农家的小女儿他见过，从男子眼中来说，确实算不上好看。
挑选没有依据？
方轻轻琢磨，世人终归是见色起意，照理来说还是会有选择偏好的，而且他想掳谁就掳谁，为何不掳貌美的？
还是故意随意挑选，怕扶摇依据美貌线索找到他？
可若是为扶摇门人找不到他，那他为何又要设置由内到外这样明显的行进路线，还故意出言嘲讽扶摇？
没有眉目。
朱师兄说：“咱们边用膳边说，讨论出对策后休息片刻，今晚要值夜。”
常年在扶摇吃得清淡，农户端上来的这种重油盐的菜食反倒毫无胃口。其他几人亦是如此。
可还要值夜，尤其方轻轻这种中级弟子，就算逼也要逼自己多吃点儿，储存体力。
硬趁着还有点点余光，方轻轻站在篱笆前，望雾气中群山和夕阳消食。
有人来到她身侧，摇着折扇，同她共欣赏。
是林远。
一身蓝袍。他为了这次下山还专门换了衣服，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草木淡香。
“你这次下山除了跟着徐之赢，是不是目标里还有我？”方轻轻问。
林远：“噢，为何这么说？”
方轻轻笑：“起先我也没往这方面想。只是今日见辜师兄和朱师兄十分亲密。”
悬挂字牌的弟子都是学成即将下山的弟子。
柳府已经没了，辜师兄要去的地方想必是朱府。
以前方轻轻觉得柳姐姐一个弱女子嫁入朱家，朱家又应承帮她报仇，算是个好归宿，现在只觉得……可惜。
柳姐姐从未参与柳家事务，所以并不知道柳家留给了她多么庞大的一笔“家产”。
方轻轻若是不上扶摇也不会懂。
扶摇中级弟子中柳家人居多。
而扶摇弟子第一条规矩就是讲情义，这也是扶摇不禁止宗门家族拉帮结派的原因。
柳家灭门天下皆知，这些被柳家送上来学艺的弟子们哪怕为了声名也会对遗孤柳姐姐忠心不二。
娶柳姐姐一举两得，不仅抱得美人归，连这批忠士也一并收入囊中。
当男子便真是能碰上这样的好事。
推人及己，柳姐姐若是有求娶价值，方轻轻又何尝没有？连一个远房表哥都对自己耍计谋呢。
那次林远突然出现要把参与入林家队伍的名额让给自己，包括这次下山，出现在方轻轻面前穿得十分“鲜艳”。
当然也不排除他就是个喜欢鲜艳之人，所以方轻轻想问问。
林远倒不遮掩：“那你瞧我如何？”
自小混迹花丛柳巷，看女人也看得准，方轻轻不是讨好就能拿下的类型，“你爹就你一个女儿，周围人虎视眈眈。相比于其他有势力的家族，我是林家次子，虽是私生，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至少我能入赘，其他人顾及颜面必不肯。”
柳家被灭只剩孤女这事一出，宗门世家闻风而动，林家也有打算，却被正好在附近的朱家抢了个先手。
如果能娶到方轻轻，至少能逼林家明面上承认自己。林远如此想着。
方轻轻打量林远，他倒是厚颜面，主动戳破自己是私生子还肯入赘的事。
如若之前看脸可以将林远纳入夫婿考虑范围内，这会儿便全然不喜了。
爹爹说过：深有能力，却过于委曲求全之人，必有隐恨或大谋，这种人需得小心。
鹿乘是。林远估计也是。
“方家能够成为第一富商，便在于从不介入武学，但如今朱柳联合。徐家又出了个天才，其他宗门家族岌岌可危。”林远提醒。四宗门五家族怎么来的，是由七宗门十家族内斗合并而来，“方家若还是守拙，怕是会被吞噬。这世道可不如看起来那般和和气气。”
“唔，所以你们看中了我，怎么不派你大哥出马，他成亲了？还是觉得我会喜欢你这种？”
“我大哥还未成亲，只是他事务繁多，无暇分身。你若是对我大哥有意，我倒是可以帮忙撮合。”
方轻轻提出林广，是为了戳林远颜面，没想到他毫无恼怒之色，还顺杆上爬。
鹿乘明面上身为“家奴”，路上还会有脾气给自己使绊子呢，而这个林远……过于“能屈能伸”。
柔得……像条蛇。
“你大哥太糙了，我不喜欢。”方轻轻道，“我喜欢玉树临风型的。倒是你这款。可惜啊，我倾向话少的。”
林远意外地挑眉：他还以为方轻轻会直接拒绝他。
“还有。”方轻轻举起手中的剑，这回是带着真剑下山的，“谁家方家没有武力？”
转身离开。
林远盯着背影，将摊开的扇子遮住下颌眯眼笑：方轻轻还真是……狂妄呢。
不过并不令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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