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姑苏城内却依旧灯火通明，沿途叫卖的小贩、形状可爱的飞鱼灯都为这里增添了一丝烟火气，若不是三三两两的妖兽摊，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这里是修真界的第一大城。
“这位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长鱼穿着普通，修为低下，但这家店的侍者却不似其他处那样神色轻蔑。
“既不打尖也不住店。”长鱼从袖中拿出一封漆黑的请柬，请柬中间是纯金的漆印，头顶的竹叶灯照过来，漆黑的纸面映照出五色的流光。
侍者见了请柬，神色一凛，更加恭敬了几分。
离宫极尽奢华，单是这扇门便是千年梧桐木抹了百年鲸妖血所制，内里的甬道，更是用汉白玉铺设，一米之隔就有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空气中漫出淡淡的幽香，是山茶花的香味，给这纸醉迷金之地添了一丝风雅。
到地方了，侍者立于镜旁，看来里面是一方小世界。
“您请。”
这是一个类似于斗兽场的地方，座位在高台，中间是平台，摆放了上百个玄铁所制的笼子。
座位上每个人都戴着造型各异的面具，虽看不清面容，可大多数修士的衣着都是灵器，造价不菲。
笼子被黑布所覆盖，长鱼猜测，这大概就是那“灵芝”了。
她修为尽失，又得了怪病，去那极寒之地找方外之境，在镜子里找到的破解之法。
这“灵芝”，就是她的解药。
“这次一共只有五百名修士受邀，却有一百个肉奴，离宫可是下了血本，此次定能尽兴而归！”
“你倒是想得美，三块上品灵石能买多少好东西了，左右都比这些药罐子里泡出来的值钱，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再说了，你以为你能吃多少？不过是选择一个部位切一块给你罢了，有些格外鲜嫩可口的地方还得加钱呢！”
肉奴？部位？长鱼刚上座，就听见旁边二位在激切的讨论，这些词对她来说太过生疏，似乎…有些奇怪？
“各位是第一次来姑苏吧，可真是赶上了好时候，今晚离宫夜宴，唐僧肉可上桌了，吃上一口抵一年修为！”
离宫夜宴？唐僧肉？长鱼闻所未闻。没等她细想，宴会已经开始了。
“各位贵客能赏脸来赴宴，是我离某的荣幸，为表诚意，向大家透个底。”台上忽然出现了一位身着紫袍的中年男人，声如洪钟，呵呵的笑着，很是和善。
“这次的唐僧肉可不同以往，是天然的灵肉，和之前那些用药物泡出来的可不同。话不多说，各位尝过便会知晓其中之妙。”
灵肉？
长鱼心神俱震，她万没想到所谓的“灵芝”指的居然是灵肉！要知道，像灵肉这种残害人性命，让人痛不欲生的制作方法，百年前问世三清仙门就明令禁止，为何能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姑苏？
“此次宴会居然是离宫宫主来主持，这倒是和以往不同。”
“这你就不懂了吧，此次宴会就连离宫宫主私人享用的肉奴都拿出来了，据说是天生的灵肉，滋补效果极好，这岂是往年可比？”
一旁的修士再次谈论起来，似乎十分了解情况。
“这离宫宫主为何今年愿意把私人享用的肉奴拿出来呢？”
“据说是私藏被发现了，如此宝贝引得各方势力觊觎，区区离宫可守不住，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请天下英豪一同享用。”
天下英豪？长鱼有些失笑，这场子里坐着的估计不是通缉令上的人物就是妖修邪修，自己倒是捧得高。
“来了来了，这次别跟我抢，我定要吃到耳朵！”
黑色的布被掀开，笼子都被打开了，一个个透明的玻璃罐子完全显露出来，肉奴被浸泡在不明液体里，只见许多穿着离宫制服的修士走上来，把一个又一个的玻璃罐子抬到他们面前。
五百位宾客，一百个肉奴，平均五个人分一个，长鱼这下总算知道面前的长桌是干什么的了。
适时有婢女上前摆上餐具，玻璃容器的右下角有一处出口，连上软管，液体被排出流进四四方方的箱子里，箱子虽小，却能装下所有的液体，看来是灵器。
等容器里的液体流尽，所谓的肉奴终于睁开眼睛。
“这肉奴的各个部位我都品尝过，其中鼻头这块肉我尤其喜爱，既然各位迟迟拿不定主意，那魏某就先下手为强了哈哈！”
婢女拿着精巧的小刀，手上戴了牛皮手套，沿着鼻骨割下了鼻尖这一小块肉。
没流血！长鱼瞳孔紧缩。
这肉看起来晶莹剔透，倘若不是知道这是从人身上割下来的，看起来也颇有食欲。
肉奴的瞳孔是灰色的，鼻子被割掉一块，他却露出极致愉悦的表情，浑身颤栗，略显亲昵的靠近小刀。
“这位姑娘，怎么还在犹豫，是否需要魏某推荐推荐？”坐在长鱼左边夸夸其谈的这位早已经吃上，如同晶冻般的肉被他放进嘴里，入口即化，魏诸享受的闭上眼，面部却狰狞扭曲了一瞬。
长鱼忍着恶心，勉强应付。
“哈哈，不必了，我尝过这普通肉奴多回了，今日前来，主要还是想尝尝离宫的私藏。”
半个时辰过后，宫主再次前来。
“开胃菜大家已经品尝过了，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说来也巧，这少年是我一年前在围滩买下的，本只当个普通的奴仆，却没想到捡了个宝。”
说起这个，宫主很是得意，他拍拍手，示意把少年带上来。
这是一个不算大的笼子，里面躺着一个人，他的皮包着骨头，显得瘦弱不堪，像一具骷髅。
他的出现引起来现场一片唏嘘声，很显然，与鲜嫩多汁的肉奴相比，他的模样令人大失所望。
和其他肉奴不同的是，他并没被泡在奇怪的液体了，四条粗大的锁链锁住了他的四肢，除此之外，他的身上有无数个疤痕和伤口，新的旧的，交错着。
不仅如此，他身上起码有四五处包扎过的伤口，纱布上渗着鲜红的血。
“这肉奴骨瘦如柴，哪有半点肉可以吃，就知道离宫没这么好心！”
“退钱！”
“退钱！”
“魏常焘！你把我们当傻子吗！就这种货色每个人三颗上品灵石！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讨伐声此起彼伏，大家都对离宫的行为十分愤慨。
离宫宫主没有着急反驳，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摆摆手，道：“各位不必着急，等尝过，才知晓什么叫极……”
“哈哈哈哈哈哈，魏常焘，看来大家都不领情呢，那这个小玩意儿我带走了……”
令人酥麻入骨的声音传遍每个角落，定性不好的早已手脚酥麻软倒下去。
“是邪修无眉女！”
无眉女，邪修第一人，渡劫三境，却能越级对战渡劫七境不落下风，她会来掺和这件事是谁都没想到的。
不过这些人也并不害怕，能坐在这里的左右不会是仙门正派，无眉女找离宫的麻烦，跟他们这些食客并无关系，不过是吃不到天然灵肉了而已，也不是特别可惜。
“无眉女，你还敢来！”一声怒吼从镜外传来，紧接着，一个火红的身影闯入。
“无妄仙门三长老，风炙！渡劫七境！”一个邪修惊恐万分的说，都有些破音。
这下大家是真的慌了，一个一个用上灵气法宝跑得飞快。
很快，这里就只剩下那些肉奴和两位大打出手的渡劫大能。
额，以及长鱼。
还真是倒霉，长鱼暗叹一声，想要找治病的药结果却下不去口，还碰上了渡劫期的大能，真真是倒霉透顶。
算了，先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她从乾坤袋里拿住一沓符纸，口中念诀。
“子虚归衍，破！”
所有的笼子玻璃全部碎裂，两位还在天上大打出手的并未注意，只当是余波。
可笼子打开，束缚已除，除了中间那位骨瘦如柴的骷髅，无一人想跑。
“为何不走？”长鱼有些疑惑的看着躺在桌子上的那位，被饲养多年，眼下趁乱逃走是最佳时机。
“为何要走？”玻璃碎片扎进了他的身体，可他似乎并不感觉痛，反而眯起眼睛有些享受。
肉奴换了个姿势躺着，空洞无神的眼睛紧紧盯着长鱼。
长鱼不知如何解释，她扫了一眼其他的肉奴，他们似乎对这场称得上浩劫的战争无动于衷，即便被伤到也都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既然救不了，长鱼也不勉强，准备用缩地符直接遁走，一只苍白血管清晰可见的手抓住了她的衣摆。
长鱼低着头看向他。
这该是一张如何形容的样貌呢？除了过分瘦削，一切都完美到不可思议，看着就让人升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她甚至想象不到，居然有人能对着这样一张脸做出如此狠心之事。
他抬起头，本如一潭死水般的眼神却在看向她时泛起阵阵涟漪，如同清晨第一抹阳光射进湖面，翻出惊人的光彩来。
“……”只见他嘴唇微张，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来声音。
哦，长鱼了然。
原来是个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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