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榻上,陆小阙身穿丧服,坐在上边,伸出手由着侍女换药。
摘下包裹掌心的布条,露出模糊的血肉。涂了药的掌心,有些发黄,药味冲鼻。陆小亭就站在一边看着,心疼地皱眉。她看向陆小阙,咽了一下口水:“大姐姐,你就不疼吗?何必这么下狠功夫呢?”
陆小阙面色不改。她看了一眼侍女。
侍女包扎完毕,端起案上的药物,退出了房间。
此时陆小阙才看向陆小亭:“我说了多少次了,你要做一件事,就要拿出足够的真诚!别想着来虚的。什么时候你练到王将军那本事,我才放心呢!”王将军这一场自杀,拉了自己给他做戏,军中和王府给他的压力倍减。不过……陆小阙眸色深沉,她可是要收出场代价的!
陆小亭撇了撇嘴,打了个哆嗦。想起王将军脖子上划拉的口子,货真价实,鲜血直流,那真是差点命都没了。都是狠人。
陆小阙没有吭声。眼前的小亭妹妹,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姑娘。慢慢来就好,总会成长。心里想着事呢,她抬头正要起身,却见陆小亭吞吞吐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陆小阙疑惑:“怎么了?”
陆小亭:“母亲那边……好像在……”
陆小阙会意:“放着吧,我已经同意了。只不过联姻可以,怎么个联姻法,得我来决定。”
陆小亭坐到姐姐身边,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大姐姐,不是吧?你那么优秀,武功谋略都是顶顶的厉害!小阙姐姐,我们都支持你,何必要牺牲婚事呢?盛家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陆弘平身边有坏东西,可他那么愣,别人翻不起风浪来。谁要是挡路,我第一个不答应!”
陆小亭从小跟在小阙姐姐身边,跟着她修习功法,学习文韬武略。谁敢不服气?嗯,不服气的都干掉!
陆小阙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陆小阙:“盛明月的确异想天开。她提的人选,我确实看不上。不过,真要联姻,我不介意娶一个盛家子。盛明月的漂亮弟弟那么多,选一个也不错。”
小亭“啊”了一声:“大姐姐?盛家子,听说都是花瓶。他们哪里配得上大姐姐。”盛家女一向长相平平,但盛家子以美貌著称。据说盛家祖上,因容貌昳丽,为高宗所喜,赐予高官厚禄。
后来盛家一直在朝中划水,直到上一辈,盛家出了一个盛大将军,才在东边临海地带有了自己的大本营。盛家日益鼎盛,可惜盛家子不顶事,个个都是花瓶。
陆小阙:“花瓶哪里不好?小亭,如果我是大哥,你会觉得绝色美人,有哪里配不上我吗?”
眼前的少女瞠目结舌。她磕磕绊绊说话:“可是……父亲生前说,要找一个文武双全的……”
陆小阙:“那父亲找了一个文武双全的妻子了吗?”
小亭很困惑。
陆小阙:“你看父亲和母亲。祖父和文氏有仇,在冲突里还意外杀了外祖父。但当日父亲见到母亲有倾国之姿,一见钟情,想要求娶的时候,陆氏和文氏有反对吗?
相反,文氏和陆氏为了消弭嫌隙,还很积极撮合,让两姓联姻。母亲嫁到陆氏,与父亲一辈子恩爱,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陆家人,从无二心。你以为父亲是什么为女色昏头之人吗?不,一切不过是因为他周边的所有人,都不过是仰人鼻息罢了。”
陆小阙:“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收罗美色,这不是男人的权力!这是上位者的权力!”
“小亭,只要我能成为西北陆氏的主君,一切都不成问题。美貌也是稀缺资源啊。再说了,我娶的是盛家子吗?不,我娶的是权力和美色!”
“只要他有盛家,有美色,我就会喜欢!”
“只要我喜欢,一切都不成问题。”
陆小阙:“小亭啊,你看父亲和母亲,不是一辈子都很好吗?”
一个是上位者,俯身去爱,另一个抓住机会,在陆氏生根掌权。都不是简单角色。一场因美色而成的政治联姻,过成了恩爱夫妻的样子。
父兄去世,母亲有限的悲伤给了自己和儿子。陆雪沉生前宠爱陆小阙,文玉娘也很关爱女儿。危机来临,在聪慧的女儿和年幼的孙子间,文玉娘毫不犹豫选了一个不能说话的婴儿。那时陆小阙就知道,这场婚姻的本质是什么。或许有温情,但那都是权力的点缀。
“何况……”陆小阙眸色深沉,“陆氏内部我不害怕,武力能让我推平一切阻碍。但父亲西北王的封号,朝廷究竟给谁,就不是我说了算。我需要同盟!”女子承王爵的先例太少,她的阻力太大。
盛家可以是盛明月的盛家,也可以是陆小阙的盛家。只要利益足够,一切都不是问题。
至于文家,陆小阙叹息,想起了母亲。这一世,她与母亲关系甚笃,可最终关键时候,母亲还是选择了孙子和权力。那就别怪她感情淡漠了。她或许有温情,但一切都要为自己的未来让步!
陆小亭似懂非懂。她武力不错,可对这些弯弯绕绕,就不太理解了。她撇了撇嘴:“我听大姐姐的。大姐姐怎么做,我都支持。”
“不过……封号一定会过文家的手吧?如今朝廷,恐怕变成文太守的囊中之物了。若是母亲强求要把封地给小公子,文家那边?”
“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
陆小阙面色平静。若文太守是她嫡亲的外祖父,她还会担心。如今……她和侄子都是文氏血脉。谁上位,对文太守而言,都隔了一层,有区别吗?
不,陆小阙意味深长,还是有区别。
本朝虽有女户,但王爵之家,基本都是男丁传承。兄长的儿子,太过名正言顺,天然就能凝聚人心。若他上位,来日长成,更容易反噬威胁文太守和玉京。
相反,她是女子。在外人眼里,她就会一直需要助力。一场能获得西北助力,又能削弱西北的交易。那位一头扎进玉京的文太守,应该会很满意。他可不会希望文氏以外的势力,会强大到威胁自己。
陆小亭不理解,但选择了闭嘴。她起身站到陆小阙身前,见陆小阙说完话,要从榻上起身,她上前扶了一把。
陆小阙就着她的手,站了起来,然后往外走去。
“走,我们去给父亲守灵吧。”陆小阙说道。
忽然,身边的陆小亭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奇怪:“要是文家也想给姐姐送美人呢!”
陆小阙侧头注目,语气平淡:“也不错。”
陆小亭恍然大悟。陆小阙不知她悟了些什么,看了她一眼,往外走去。
初冬夜间寒冷,灵堂中棺椁周围,还摆放着很多冰块。逼人的寒气,令堂下守灵众人,均冻得直哆嗦。
陆小阙从无缺席,粗茶淡饭,身穿丧服痛哭流涕,以寄托哀思。
陆雪沉父子,乃王侯贵族,停灵时间较长。期间各种祭奠活动,陆小阙均领头进行,接受远道而来的吊唁者慰问。
一开始,不是没有人反对。毕竟这种场合,领头者的身份很有讲究。若陆小阙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会有人质疑。可她并不是陆氏的世女。陆氏族人和手下都有不满。
陆前是陆家族人,也是陆弘安的心腹爱将。他在灵堂中叫嚣:“把小公子抱过来!我陆氏的少主人,正该出面!陆氏何时需要一个女人出头了!”
许多人议论纷纷,支持陆前的说法,更有甚者,出来质问。
陆雪沉的诸多养子养女,站出来为陆小阙出头。若不是在灵堂上,陆小亭和陆弘平,恐怕就要抽出刀来了。
陆小阙出面控制了场面,她受到质问后,默默地跪退到一边。
很多人都以为,她要遵从礼法,退让了去。只有熟悉她的人,才心惊胆颤,或满腹心事。
文玉娘有些警惕,只是她手中人手不够,筹码不足,没能控制住局势。
很快,陆小阙亲自带人,掀起了西北泽地的血色之夜。众人才知这位女郎,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刀光剑影,厮杀喊叫,泽城尸横遍地,守卫森严。一夜之间,西北择出了真正的主人。陆小阙的反对者,死的安静,软禁的噤声,余下皆投了新主。
次日,她在灵堂上,重新以陆氏主人的身份跪拜时,灵堂中无人吭声。
王将军见过这位主君的爱女。他只知道此女自小聪慧能干,不曾见过她冷酷的一面。扶灵归来时,也只觉得她能顶事。
直到那晚,他见到这位陆氏女脸庞上滑落的血痕,刀剑上泛起的寒光。那时他才知道,西北真的变天了。或许,这是西北的机遇。他犹豫过后,坚定决心,一心支持陆小阙。
文玉娘是个很聪明的人。形势有变,她毫不犹豫做一个慈母,诸事与陆小阙都有商量。陆小阙并不意外。文玉娘能审时度势,做陆雪沉的贤内助,她也能成为陆小阙后方的助力。
陆小阙与文玉娘深谈过后,两人定了协议。
盛明月将儿子带在身边,寸步不离,日夜盼着娘家人前来。
文玉娘重新出面,安抚族人,处理陆氏内宅事务,承担宗妇职责。
陆小亭有些忐忑:“若母亲动手脚怎么办?”
陆小阙:“只有别人害怕我出尔反尔的份。”西北陆氏的刀,握在我手里。母亲的软肋,也在我手里。
陆氏安定下来,陆小阙问起左右:“诸位客人行程,此时在何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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