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孤知道了。”
秋夜还有些凉，谢玉珠一边整理衣裙一边悄悄打量姜琢渊。
男人长身鹤立，肩颈处披着月光，夜风吹着他的亵衣，隐隐勾勒出健壮的腰身。
“好、好了。”
谢玉珠鼻尖嗅着外袍上的龙涎香，心中更觉羞赧，他一口气说完道谢的话就立刻捂着脸匆匆逃离。
他在宴会开始前捏着的一束蝴蝶兰还遗落在地上，有人将它捡起轻嗅。
蝴蝶兰很少会有香味，但今日的这一束染上了一丝甜腻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贝阙珠宫，丹漆金线，谢玉珠瞅了瞅眼前的宫殿不禁感叹，饶是他在丞相府住了那么多年，也未曾见过这么华丽的屋子。
谢竹雪喜好素雅，连带着整个相府的装饰都是低调但贵气的，眼前的宫殿则是毫不掩饰的奢华。
“娘子，披香殿挨着东宫，因此离前朝较近，您独自闲逛的时候千万别走错了路，公主们所居住的内宫要向西走。”
谢玉珠听到“东宫”时心猛然一紧，“为什么我不住在内宫里？”
要离东宫那么近。
“太子殿下说披香殿离崇文馆更近，方便娘子寻路。”
谢玉珠点点头，他看向婢子，“我要沐浴了。”
“娘子稍候。”
很快谢玉珠褪尽衣物，温热的水肆意涌来包裹住了身体，他盯着屏风上娇艳的花朵放空大脑。
“唔？”
他的花呢？
谢玉珠明明记得离席时带走了蝴蝶兰，可眼下寝殿的花瓶里空空如也。
“奇怪了……”
花丢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谢玉珠没再多想，快速沐浴完便上榻沉沉睡去。
第二日晨起时谢玉珠有点头疼，估摸是宿醉的缘故，他手脚也乏力，婢子便主动帮他和典学告了假。
谢玉珠回笼觉睡到一半突然被婢子唤醒。
“娘子，皇后娘娘来了。”
谢玉珠的睡意一下子全跑光了，他被子都还没掀开，一个金瓒玉珥的妇人便款款走来，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依旧光艳逼人。
谢玉珠一下子就想起了姜琢渊，他和皇后长得很像，是比较漂亮的长相，只不过姜琢渊总冷着脸，唇也生地薄，将那份漂亮硬生生给压下去了，更多的是凌厉威严。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吧。”
皇后上下打量着他，神情看不出喜怒，“住的可还习惯？”
谢玉珠点头，“回娘娘，都好。”
“你既进了宫，本宫有些话也必须和你说说，不管你是否自愿和亲，此时都已成定局。希望你不要怨恨本宫，也不要怨恨丞相，毕竟你曾是柳府的人。”
谢玉珠面色不变，恭敬说：“臣女是自愿的，未曾有过怨恨。”
皇后很满意他的话，神色和缓了不少，“看你也是个很懂事的女子，如果不是西洲胡搅蛮缠，本宫倒觉着以你的样貌家世足以和渊儿相配。”
谢玉珠惊得一颤，“不不不、臣女配不上太子殿下。”
皇后拧眉，“不可妄自菲薄。”
谢玉珠：“是……”
皇后又同他说了些话，大意就是让他好好学习，不能给大殷丢脸。
谢玉珠都一一应下，皇后瞧着他乖巧的模样也是难得露出笑来。
送走了皇后，谢玉珠屁股还没落在榻上，婢子就又禀，说九公主来看他了。
谢玉珠知道做女子麻烦，但没想过女子间的交际往来也能如此累人。
“哎哟，玉珠妹妹真是对不住了，昨日不该劝你喝那么多果酒。”
谢玉珠还没见到九公主的人，便先听到她道歉。
“无事，是臣女酒量不好，与殿下无关。”
九公主拉着谢玉珠坐在贵妃榻边，不满地嘟囔，“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以后便唤我思善姐姐！”
姜思善比谢玉珠要大上一岁，本是嫁人的年纪，可京中才俊她谁也瞧不上，便一直留在皇宫。
谢玉珠轻声唤：“思善姐姐。”
“哎。”姜思善一把揉过谢玉珠脑袋，似姐妹说悄悄话一般凑过去，悄声说：“你昨日离席以后见着太子皇兄了没？”
谢玉珠正犹豫该不该说实话，姜思善又接着说：“我今日听宫婢们讨论来着，她们说太子皇兄昨夜匆匆离席是为了和一个女子幽会！玩的可大了，在御园里就脱光衣物抱在一起亲热，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她没注意谢玉珠皲裂的神情，自顾自说得起劲，“啧啧，没想到太子皇兄看着冷心冷面，居然也有如此放浪形骸的时候！”
谢玉珠心情复杂，弱弱问：“她们可有说那女子是谁？”
“你也好奇那女子是谁？”姜思善双眸乍亮，很快又黯淡下去，“婢子说天太黑没有看清，说太子皇兄把人护得可严实了。”
“……是吗。”
谢玉珠无语凝噎，他只是裙子松散了而已，传到她们口中就成了赤身**。
谢玉珠：“这种事没有依据的，还是不要再传了，免得影响……太子殿下的清誉。”
姜思善撇撇嘴，“都抱在一起了哪有什么清白可言。”
“……思善姐姐要不要喝些茶水？说了这么久的话想必是渴了，凝香！”谢玉珠吩咐他的贴身婢子凝香上了些茶水甜汤。
姜思善只浅浅抿了几口，似乎不太喜欢。
“披香殿的荔枝冰酿没有东宫的好喝，”姜思善点评了一句，她扭头瞧向安静喝茶的谢玉珠，提议说：“我们去东宫喝吧！”
“……啊？”
谢玉珠没明白，怎么突然扯到东宫去了？
“现下午时三刻，太子皇兄想必正在用膳，你我还能蹭顿饭。东宫的膳食是全宫上下最好的了，午膳有一百六十八道菜呢。”
谢玉珠忽地想起昨夜在太子怀里，心底又发热了起来。他现在约莫有点无颜见太子。
“不了，男女有别，还是应当避嫌的。”
姜思善扑哧一声笑了，“你马上就要册封为公主，也算太子皇兄的半个妹妹，怎么就要避嫌了？快走吧，去晚了就吃不上了！”
“不、我……”
姜思善见他仍不愿意，直接和婢子强行把谢玉珠拉出了殿门。
姜思善太过热情，谢玉珠有些羞愧于自己几次三番拒绝她，似乎很是扫兴。
他一路纠结着，直到进了东宫还皱着一张小脸。
“替本公主通传。”
东宫内侍扫过谢玉珠，“是。”
内侍很快领着他们进了内殿，谢玉珠一直低着头盯鞋尖，问安也是声如蚊呐，太子对此没说什么，面色平静地应下，随后就当没看见他这个人。
姜思善瞧出谢玉珠缩头缩脑，只当他惧怕太子，便安抚道：“皇兄只是看着威严，没什么可怕的！”
她瞧向太子，“皇兄，玉珠妹妹就要行册封礼，算起来还是皇兄的半个皇妹，对不对？”
“……”
谢玉珠突然想把姜思善的嘴给堵上。
姜琢渊瞳孔微沉，轻斥姜思善，“胡闹。”
他放下玉箸，因大殿空旷，发出了“啪”的一声响，吓得谢玉珠浑身一颤，僵着身子不敢动了。
姜思善微微诧异，瞪大了眼盯着姜琢渊，“何谓胡闹？玉珠妹妹生得如此好看，难道皇兄不喜欢她吗？”
谢玉珠悄悄在桌下拉拽姜思善的袖子，心道这公主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唉，快别说了，再说他怕皇宫的谣言越传越离谱，就连殿内侍候的几个婢子已经在偷摸打量他了。
姜思善这话一出，整个殿都寂静了，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姜琢渊的回答。
男人下颌线紧绷着，神色依旧淡淡，可紧抿的唇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谢玉珠想快些切过这个话题，抢先说：“能唤太子殿下为皇兄是臣女之荣幸，但还未行册封礼，臣女不敢僭越，也请公主莫要再执着于此。”
谢玉珠唰地起身，匆忙行礼后跑出了东宫，姜思善见状立刻追了出去，可惜谢玉珠逃得太快，她跟丢了。
谢玉珠只一股脑向前冲，待他跑累了停下，却发现自己迷了路。
他对皇宫的格局还不熟悉，只能尝试自己转悠看能不能找到熟悉的路。
谢玉珠转着转着又回到了东宫的正门，姜思善已经不见了，只剩太子一人立在朱红的宫门之下。
太子已经看到他了，他也不能就这么跑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殿下。”
姜琢渊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谢玉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你……”姜琢渊话语一顿，态度不太自然地侧首，“记得穿好衣裙，别再像昨夜那样了。”
谢玉珠只觉脑袋里砰地炸出一声响雷，羞愤欲死地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太子果然是误会他了，以为他是蓄意勾、引？
谢玉珠赶忙解释，“多谢殿下提醒，但昨夜的事真的只是意外，并非臣女有意，还请殿下勿要多心。”
谢玉珠扭头离开。
“……”
“殿下，谢小娘子似乎误会您了。”
姜琢渊不开心了，他周身气压急遽降低，沉地人喘不过气，他斜睨着岁喜，凉飕飕开口：“用不着你多嘴，滚去领罚。”
岁喜：“……喏。”
姜琢渊在风口处又站了一会，直到宫婢提醒后他才回到东宫。
男人一路回到寝殿，拨开明黄床帐，露出深藏于此的一幅画。
画上的女子正躺在美人靠上小睡，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眉如翠羽，齿如含贝，鬓边压着春风裹挟来的几片桃花，花瓣的汁液洇湿在颊侧，晕出点点淡粉。
那作画的男子在一旁提了小字－－春桃拂脸，意态幽花未艳，肌肤嫩玉生香。
这几个字在姜琢渊齿间滚了两年。
神女不知襄王意。
谢玉珠觉得身子没那么不爽利了，午后便回了崇文馆听课。他刚来的时候殿内空无一人，但却在桌案上发现了一株月季。
只有他的桌案上有，难道是送给他的？
会是谁送的？
谢玉珠想不出个结果，便将花插进小玉瓶中，洒上些水养了起来。
他拿走花以后，才发现花下压着一张字条。
上面的字是京城时兴的簪花小楷，没法辨认出写字的是谁，但语气却像同他十分熟悉一般，有些过分的亲昵。
“卿卿喜欢月季吗？我记住了。”
“卿卿，终于等到你了。”
谢玉珠慌了神，他连忙将那月季花扔出了窗外，连同字条一起沉进了水塘里。
谢玉珠还没稳定心神，窗外又投进来一个纸团，正落在他眼前。
谢玉珠趴在窗子边，没有看到半个人影，连一只鸟都没有！
他感觉自己被戏弄了，有些生气，那纸团他看都没看，依旧扔进了水塘里。
不过一刻钟，又有一枚纸团落在他眼前。
谢玉珠仍是没找到人，他打开纸团，那个人问他－－为什么扔掉我送给你的花？
“卿卿，你不喜欢吗？”
“卿卿，我只是想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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