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
楚郁睫毛轻轻颤了颤。
小动物般敏锐的直觉在这一刻警惕到了极致，可意识仍旧无可避免地被拽向无底的深渊。
什么都没有。
睡吧。
睡吧。
……
一片昏沉中，楚郁似乎进到了神奇的梦境。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白光闪烁汇聚，托举着熟睡的人。
星星点点的光，勾勒出楚郁模糊的轮廓。
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身形挺拔，无声站在楚郁面前。
黑雾沉沉，环绕在楚郁身旁。它们随着楚郁的呼吸缓缓又小幅度地上下起伏。
像是清晨的雾，算不上冰凉，只是无声无息地依附在行人身体的每一处。
楚郁原本蜷缩的身体逐渐放松，潜意识里紧绷的情绪也跟着松弛。
楚郁飘荡在半空，纤细柔软的四肢微微垂下。
男人一动不动，只有隐没在黑暗里的眼睛痴迷地盯着楚郁。
许久，他动了。
短短几个呼吸间，他的动作从僵滞转为顺畅，冰凉指节触上楚郁温热的皮肉。
温暖的。
沁香的。
想要一点点、全部吃下去。
可混沌的意识里似乎又有一道属于他的声音。
不能吃。
……
为什么不能？
……
不知道。
男人似乎突然烦郁起来，唇角的笑意被压平，本能的食欲和仅存的理智碰撞，搅得他越发暴躁。
他轻按在楚郁脸颊的手指忽的用力，弄出一个小小的凹陷。
可还不够，破坏欲和食欲还在翻涌。
手掌下滑，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按上楚郁的唇，软得厉害。
男人动作停顿一瞬。
食欲消退了。
楚郁似乎感受到了渐渐靠近的威胁，下意识要后退，可身体一点都动不了，沉重得如灌了铅一般。
手指像是陷进了云朵里，男人却蓦地向后撤了一步，眼神不解，有些迷茫。
这是什么？
注定无人为他解答。
许久，他才试探性地再上前一步，再次尝试。
*
现实中，皇宫里。
楚郁躺在床榻上，眼睫紧紧闭着，似乎正睡得安稳。
而梦境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空气里的雾变得更加细腻，呼吸间仿佛水汽环绕。
啊——！
唇瓣被放过，脸颊又被人抚上，轻轻揪起一点，简单的动作不断重复。
男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不断尝试着让楚郁做出不同的表情。
他很强大，但意识格外混沌，除了将食欲转化为揪人脸，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唔……你是谁……”
“不要捏我……”
脸颊生疼，楚郁想要说话，想要求饶，可没人愿意理他。
柔韧窄细的腰腹跟着蜷缩起来，做出一个保护自己的姿势，企图摆脱如影随形的针对。
“你是谁，放过我……”
楚郁声音里已然沾染上哭腔。
他打小就没受过什么苦，对疼痛一点都忍耐不了，可偏偏对方不知道收敛力度，捏得他很疼。
男人神志不清，却天生会掌控梦境。
楚郁的话困在口中，无论他再怎么求助，还是没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救救我。
4358。
……
楚郁并不知道，对方的意识尚未清醒，一切只是凭本能办事。
或许是到了时限。
“咔嚓”。
——梦境破碎。
*
4358注意到异常，是在楚郁睡了一个时辰的时候。
小皇帝只睡了两刻钟就自觉地起床，早在宫人伺候下前去书房批阅奏折。
不得不说，他被先帝和楚郁教得很好。
哪怕丞相辅政，大权暂时旁落，他依旧淡然自若。
元容白明白世家势力之深厚，不可能一朝一夕除去，也明白需继续培养提拔寒门子弟。
只是父皇猝然驾崩，权力在匆忙间交接，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帝王之术，平衡之道。
相权，军权，世家，寒门。
……
慢慢来，不急。
临走前，小皇帝看了看还在床上的楚郁，体贴地帮他掖好被角，又放下床幔。
4358静静看着，点评道，有孝心的小孩。
另一边，楚郁倒也睡得安稳，半点没有被吵醒的样子。
嫩白脸肉上飘着红晕，估计是在被子里捂热的。
4358觉得正常。
可那片绯红颜色却越来越多，楚郁的唇瓣也越闭越紧，像是抿着嘴巴哭了一样。
忽然，幽静昏暗的房间里突兀响起一道抽泣声，随后再次销声匿迹。
只有楚郁不舒服的神色愈发明显。
4358这才后知后觉，伸手一探，就摸到了楚郁滚烫的额头。
淦，楚郁发烧了。
床上熟睡的人却像是被那冰凉的触感刺激着想起了什么，只想颤巍巍地躲开。
4358暗骂一声。
它和楚郁都忘了一件事——楚郁的娇弱人设。
被下了药前面都没反应的人，自然也会被人一吓就吓得生病。
这次是它太大意了。
不得不说4358在某种程度上真相了，但离真相还是差一点。
楚郁不是被楚洵吓得发了烧，而是被梦境里出现的野男人吓的。
它并没有察觉到这人的波动。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楚郁这一烧就病了三四天，御医进来了一趟又一趟，替他诊脉开药。
沉沉浮浮中，他似乎看到了小皇帝。
结束了课业政务的小孩，一心守在他身边，喂水喂药喂粥。
楚郁不由心疼起小皇帝来，想开口叫他多休息一会儿，别总是守在这。
可常常还没等楚郁说出话来，他就又半昏半沉地睡了过去。
意识不断下坠，直到再次跌进那片黑暗。
4358第一次知道，可以有人这么脆弱。
它以往接触到的宿主哪个不是皮糙肉厚，血条爆表，如今竟然在楚郁身上栽了跟头。
起初4358盯着那群人类医生给楚郁治疗。
可过了一天都没见效，楚郁病得还更厉害了。
它没耐心等下去，开权限给楚郁兑换了药。
一小瓶药灌下去，无效。
4358：【 * ！】
不信邪。
4358直接把药效选择拉到最高，这已经远远超出楚郁拥有的权限了。
可还是无效。
4358快疯了，怒道：【主系统抽什么疯！】
药不管用，它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用能量凝聚的手给楚郁降温。
它能量不足，隔一阵实体便会溃散。
4358冷着脸，等能量稍一恢复就再次汇聚，搭在楚郁额头四肢。
不然烧坏了、变笨了怎么办？本来就不聪明，要是更笨，估计连任务都完成不了了。
它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
这座宫殿之外，太后病重的消息已经传入沈携玉和楚洵耳中。
沈携玉擦着他那把剑，往日无甚波澜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他不是没想过前去探望，但于情于理，他都没有理由。
楚洵则是毫无顾忌，径直离开了丞相小居，朝太后宫殿的方向走去。
此时距离早朝结束已经过去半个时辰，官员尽数退朝。
元容白虽牵挂楚郁，却不得不外出训练骑射。
楚洵于是便挥退了一众宫人，偌大宫殿之中，只剩下他和楚郁。
他提步向前，走到床沿前，掀开那层层床幔。
床上面色绯红的小寡妇就这么露了出来。
楚郁仍着孝服，一身中衣素白到极致，纯白为底，衬得那抹绯红愈发旖旎。
楚洵俯视着这一幕，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闺阁床笫，向来是最为私密的。鸳鸯交颈、鱼水之欢的图案绣就在大红锦被上。
无一不在提醒他，这是夫妻间的才能出现的场景。
而他，却在直勾勾地、毫无掩饰地盯着楚郁。
此实乃逾越。
但楚洵并不承认，他认为自己此举只在权衡利弊。
若楚郁侥幸，病情仍有回旋余地，那他在前朝便始终有一助力，这天下迟早是世家的江山。
若楚郁熬不过去，元容白便自然而然站在了世家的对立面，届时他也需要好好处理皇室与世家的关系。
他只是在做出最终决定前了解真实情况，仅此而已。
思索间，烛火随微风轻摇。
楚洵的影子落在床榻之上，浅浅晃动，扰得楚郁不安生。
黑影摇曳，楚郁又陷进了那片不见底的深渊，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似乎再度出现。
一切都是由本能主导。
害怕难耐的情绪占了上风，楚郁竭力企图挣脱，最后只能挤出几个字：“别，别捏我……求求你……”
声音是一贯的软糯可欺，又因为生病而带上些嘶哑。
这些话落在楚洵耳中，陡然将他飘远的思绪扯了回来。
他忍不住再次上前几步，几乎抵到了楚郁面前，视线顿时清晰不少。
他仍旧是垂着眼，只见楚郁巴掌大的脸上红扑扑的，像是沾了厚厚的胭脂。
鬼使神差地，他想，楚郁是不是就靠这副模样去勾引沈携玉的。
素衣，乌发，还是个总爱装无辜的小寡妇。
总会钓上些有特殊癖好的野男人。
楚洵低低嗤笑一声。
他可不是沈携玉，也学不会怜香惜玉。
“唔——”
突如其来的一声呜咽，令楚洵的心也跟着猛地一跳。
仔细看去，楚郁紧闭双眼，浓密睫毛止不住颤抖，渗出些水汽来。
随即，聚成颗小小的水滴，掉了下来。
楚洵冷眼看着。
床上烧得迷糊的人似乎只会重复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楚洵磨了磨牙，心底不免生出些讥讽意味。
只是他还算冷静的情绪，在听到楚郁下一句呢喃时忽地有了裂缝。
“元烨……”
——是先帝的名字。
楚洵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些陈年旧事。
关于楚郁，关于世家。
世人皆知，当今太后出身世家之首的楚氏，因体弱多病而居于灵隐寺，后与先帝相遇。
至于帝后情深，那又是一段美谈。
然而世人却不知，楚郁并非真正出身楚氏，而帝后相遇更是早有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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