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站在巷口外的向光面，静静倾听里面传来的咒骂。
“以为磨磨蹭蹭躲在学校就没事了？哥几个这几天等你可是等得很辛苦啊，你说，该怎么补偿？”
“……”
一阵推搡拉扯的声音，随着布帛撕裂的清脆动静，随后是肉.体落地的闷响与一声极力压抑的闷哼。
“TNND，藏这么隐蔽，只有五块钱？玩老子是吧？怎么，你那穷鬼爸妈不给你钱？”
含糊不清的低语后，是更加猛烈的拳打脚踢，伴随有尖锐恶劣的嬉笑和杂物哗啦落地的声音，不难想象里面究竟是怎样混乱的画面。
差不多是时候了。
江辞面露不忍，绷着脸粗声粗气，提高音量：“警察吗？我要报警……”
“谁TM在那里多管闲事……”
“老大咱们快走吧，要是被抓到了……”
“草，算你小子运气好！我们走！”
“下次……”
慌乱撤离的脚步声消失，估摸着里面的人快要出来，江辞转身离去。临走前揪下制服上的名牌扔在墙根。
一个不显眼、却又能够被看到的位置。
做好事“不留名”的善良“美少女”，达成！
薛祁渊抹去唇角血迹，捡起洒落一地的书本与文具，扶着墙面踉跄起身。
额发下死死望着巷道更深处的漆黑瞳孔里满是阴骛的郁色。
一瘸一拐走出小巷的薛祁渊注意到墙根处一抹微弱的闪光，蹲身拾起，拿近细看，是一块崭新的名牌。
——圣铭贵族学院，江辞。
江、辞。
掌心骤然攥紧，伴随别针扎进肉里的刺痛，他启唇，无声咀嚼着短促的音节，似有清浅香气驱散了口鼻处的铁锈血腥味，小腿也传来短促轻抚后的僵硬与麻痹。
蜡像般僵硬的身影以怪异姿势耸立，半晌，才缓缓动作，将名牌放入唯一完好的衣兜里，一步步走入浓浓夜色。
**
“去学校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江辞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晚，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一抬头就能看到大门方向的沙发上，金丝眼镜为本就深邃俊美的眉眼增添几分禁欲严肃之感，明明说着关怀之语，语调却没有半分起伏，落在身上的视线冷冰冰的。
欸？
他的哥哥，江凝？
他怎么在这？
江辞愣住，下意识就要扬起笑容作答，突然想起自己要维持原主人设，于是紧急调整表情，遵循原主记忆里对待这个比他大八岁的哥哥的态度，绷着脸点点头。
过了会，才开口道：“还好。”
还好，就是没有受欺负的意思。
江凝神色微缓。
虽然不觉得在市侩精明的贵族学院里有谁敢欺负江氏财团的女儿，可面对这个从小沉静寡言、有些畏惧自己的妹妹，江凝仍像第一天送自家孩子上学的老父亲那般，唯恐她磕着碰着了。
看着杵在原地别别扭扭不看自己的妹妹，他无声叹了口气。
“快去换衣服，换好衣服下来吃饭。”
“对了，开学礼物放在你的桌上，吃完饭再拆。”
江辞后知后觉地闻到饭菜香味，双眸一亮，略显轻快地嗯了声，蹭蹭蹭跑上楼。
小兔子么。
视线从妹妹毛茸茸头顶上随动作翘来翘去的两缕发丝收回，看向被主人遗忘在门口的书包，江凝走近，俯身捡起。
好轻。
没把作业带回来吗？
从小品学兼优、从未得过第一名以外名次的大少爷下意识皱眉，想要说点什么，可又怕伤害青春期小女生敏感纤细的小心脏。
面对这个比自己小整整八岁的妹妹，江凝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许是被领养的原因，这孩子从小就不太爱说话，总是与自己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连撒娇都是别别扭扭的。
想到妹妹收到漂亮小裙子和珠宝，睁大了眼，呆呆愣愣展露出惊喜得失语的表情，脸蛋红红、羞涩垂头的模样，大少爷面瘫脸上浮现抹几不可察的笑意，拿出手机向好友炫耀。
[小辞刚刚和我说话了，甜甜的，像在撒娇。]
[好可爱。]
好友：[……]
换上轻薄透气的家居服下楼落座，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的江辞以优雅而不缓慢的速度下筷，唇色洇红、脸颊鼓鼓囊囊。
小仓鼠。
江凝默默在心里为妹妹更换了形象。
“不可以不吃蔬菜。”
荤素搭配对身体好。
视线扫过妹妹细伶伶的胳膊，江凝不赞成地提醒道。
江辞即将伸向拔丝排骨的手顿住，不情不愿地以龟速偏移至一旁的蔬菜。
如果以他当前的速度来看，从夹菜到入口，能耗半个小时不止。
明明还差一年就是十八岁的成年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江凝无奈地往妹妹碗中加了许多，全是蔬菜。察觉到她难以置信中带点委屈的小眼神，顿了顿，又往最顶上放上两块排骨。
他说：“吃。”
江辞先把排骨塞进嘴里，格外短暂的快乐结束后，埋头，小口小口地沉默吃菜。
好严厉，感觉不吃的话会被抓起来狠狠打屁股TAT。
试图用龟速吃菜、不主动夹菜的自闭行为抗议的江辞错过了便宜哥哥眸中不甚明显的笑意。
不情不愿吃下许多蔬菜，直到肚子鼓鼓，江辞擦擦嘴，犹豫着要不要说一句自己吃好了。
根据原身记忆来看，为了防止被哥哥发现自己并非妹妹而是弟弟，加之领养而非亲生的身份，“江辞”在江凝面前一向是较为沉默的，如非必要，绝不多说一句话。
——吃完饭告知一声的行为，在“江辞”看来，属于非必要。
可是，一声不吭就走了，总感觉不太礼貌……
把衣摆揪来揪去纠结不已的江辞感觉到头顶传来轻柔的抚摸，江凝拍拍妹妹的头，说：
“吃了好多蔬菜，小辞好乖好乖。”
似乎把他犹豫不决的行为看作是想要夸夸，江凝生疏地动作着。
江辞：……
为什么哥哥你夸夸人的时候，依然是冰山扑克脸啊。配合上他僵硬的动作，总感觉这并非单纯的夸奖，而是蕴含着别有深意的潜台词。
比如：
不多吃蔬菜就是坏孩子，坏孩子要被抓着打屁股。
江辞抑制住想要捂住屁股不受痛的下意识反应，垂下头轻轻嗯了声，用比蚊虫还细微的声音说：“我吃好了。”回到二楼的房间。
江凝愣在原地，怔怔望着妹妹消失在楼梯间的背影，良久，才给好友一连发去好多流泪表情包，表达比猫厌体质终于得到猫主子青睐更加激动的欣喜之情。
好友：[？]
不懂你们无口妹控奇奇怪怪的行为。
*
反锁房门，江辞整个人扑在床上，滚来滚去无声哀嚎。
扮演哥哥面前基本不说话、只用简短语言作答的小哑巴，对他来说实在太难，好多次都想开口接话，顾及到自己要维持原主人设，只能憋住……
好累。
江辞不免有些庆幸，攻略对象是薛祁渊而非江凝——虽然系统下线无法印证他的判断到底是对是错，但江辞敢以自己多年冲浪小能手的身份以及珍贵的直男之心打赌，他的判断肯定没错。
如果有错……
江辞翻了个身，自信满满：他怎么可能有错。
兀自发泄一番被憋狠了的倾诉欲，江辞突然想起，江凝说他给他买了礼物？
呲溜一下起身，很轻易就看到自进门后被他忽略的，堆满了整个书桌的礼盒。
们。
里面会是什么呢？
“……”
“…………”
颤抖着手放下粉蓝色的、层层叠叠的梦幻公主裙，江辞怀着某种不妙的预感，依次拆开堆叠的包装盒。
裙子、裙子、全是裙子！
珠宝、珠宝、好多珠宝！
如果他真的是女孩子，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吧。
可他——以及原身，是货真价实的男孩子啊！！
烫手般地抛开手中布料少少，整个背部全都露出来的吊带礼裙，江辞红着脸把它们塞进衣帽间最里面的地方。
江辞头一次觉得，被他嫌弃的学校制服穿在身上是多么地安心。
对不起了哥哥酱，你是一个虽然冰山面瘫但对妹妹超好的好哥哥，只可惜，他永远不会有穿上它们的一天。
洗漱完毕换好睡衣，躺在床上一丝不苟地整理好边边角角，确认又薄又轻的睡裙不会在睡梦中掀起来，江辞终于放心地陷入沉睡。
他度过了噩梦满满的一夜。
梦中，他跑啊跑，可无论如何奋力挣扎，都逃不脱冷面大魔王的魔爪，被他抓着强行换上一套又一套的裙子，包括但不限于下摆和多层蛋糕似的公主裙、布料少得前也挂不住后也遮不住的小礼裙、以及逐渐走向限制级的兔女郎女仆装……
到了最后，他已经变成失去高光任人摆布的咸鱼一摊，麻木配合大魔王的动作，可这时候，大魔王拿出小剪刀桀桀桀笑出声：
“我要把你彻底变成妹妹……”
容貌妍丽雌雄莫辨的少年眉头紧皱，长至锁骨的细软黑发被汗濡湿，粘在颊侧显出几分脆弱的破碎感，与滑至胸口、裸.露出大片腻白的裙装一起，映衬出令人莫名口干舌燥的涩..气画面。
猛地一颤，在凉飕飕触感即将接触到自己身体的下一刻，江辞从床上蹭起，惊魂未定喘着气，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捂头喃喃自语：“为什么会做这么可怕的梦……”
看了眼床头闹钟发现时间不算太晚，江辞前往浴室冲去满身粘稠。洗完澡出来，没有太细致地吹头，只用热风随意吹了吹，将头发吹得乱糟糟，听到门外传来的敲门催促声，慌里慌张穿上制服，发尾还滴着水，将锁骨处晕出小块湿痕。
顶着一张被水汽润泽得白中透粉的脸蛋，江辞跃跃欲试。
不知道经过一晚上的纠结，他亲爱的攻略目标，会用怎样的态度对待帮助了他的好心人呢？
好期待。
青春绮丽的少女背着手，哼起不知名小调，步伐雀跃地走上车里，阳光洒在翘起的发丝上，随动作而略微弹动。
江凝望着灰蓝制服上的小小湿痕，指腹摩挲着，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他打开社交软件，发出条意义不明的朋友圈：
[不会打理毛发的小猫，笨笨。]
[猫头][猫爪]摸摸小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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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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