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将碧绿的钓竿抬起，鱼线和猫猫虫就被收了回来。她轻抓着绿绿检查它状态，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右手轻轻一甩，就将鱼竿甩至身后，竿身充分弯曲后猛地朝前方远远甩去。
天空中泛起了无形的波纹，一眨眼间，那只猫猫虫就跃入波纹中凭空消失了，只留下透明的鱼线在空纹上下浮动，引得竿尖细细颤动。
小少爷震惊得嘴巴微张。
他之前就在迷惑，船长的鱼线有那么长吗？没想到，竟然是直接从空间上裁断了距离。
萝藦静静地站在甲板上，狭长的眼眸望向远方，风吹动了她的碧发：“在这个世界上，有三样东西要注意。”
“第一件，头顶的阴影。”
路生白闻言下意识抬头望去，才发现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天空早已乌云密布，大片大片的阴影遮蔽了阳光，在这整艘船上，都投下了巨大的投影。
在他凝视阴影的时候，某一瞬间，路生白毛骨悚然地发现，不知何时，阴影，好似也在凝视着他。
“阴影是躲藏在远方的血蛭，是虎视眈眈的秃鹫，是无处不在的深渊。”
“它越是壮大，你就越是虚弱。如果有能力，在见到阴影的那一刻，你一定要毫不犹豫地——摧毁它。”
此刻，帝都，阴雨绵绵，到处都透露着湿重之感。
“副局，准备好了。”身穿黑色制服的南希走到了修长的身影旁边，循着她的视线望向了笼罩在西北十境上方的阴影，眼眼眸闪过憎恨和哀伤，“在各方协商下，管理局和三大公会都已经同意。高级秘能觉醒者们会到场。超维感知相关负责探索，重力束缚相关负责锁定，同时仿星链屏障会……”
“我知道了。”副局手帕捂嘴咳了一大口血，脸色瞬间苍白了很多，她眼眸死死盯着天空的阴影。
“这一天，我等太久了。”
——
碧绿的钓竿开始剧烈晃动，但是船长却稳站如松，丝毫没有起竿的意思。
路生白见状忍不住道，“看上去，你的鱼儿好像上钩了？”
船长淡淡地摇摇头道，“不，这是绿绿在啃噬寻找猎物通道，目前空间乱流内正在朝着东南方向刮五级罡风，抖动是正常的。钓鱼，最重要的，是耐心。”
路生白闭嘴了。
一个字他都听不懂。
宁清风幽深的眼眸望着她：“你说的第二件事情呢？”
船长慢条斯理地拿起了一个白色的餐巾，边低头系在脖子上边道：“第二件，苍茫大雪。”
“雪是洒向大地的祥瑞，是丰盈岁月的祝福，是生机重现的信号。”
“瑞雪兆丰年。如果有大雪降临，就尽情狂欢吧，迎接吧。”
【直到，我看到了一场雪。】
【我才意识到，我所谓的一生，是有长度的，一抬眼就能望到尽头——一天。】
说这话的时候，船长的语气极淡，听上去很美好。但是莫名地，路生白响起了吉卜赛刻在石碑上的话——雪于所有人而言，似乎不再是简单的冬日胜景，而是被赋予了一些说不清楚道不明的含义。
说到雪……
路生白的心莫名刺痛了一下。
不久前，他就是在雪地里，听到了姐姐让他重新启航的冰冷话语。
他茫然地看向天空，雪对他来说，好像只剩下了刺骨的寒意和凋零的人生。
鱼儿还没上钩，船长好像也没有打算继续将第三件东西。
她瞥了路生白一眼，若有所思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来了多久。”
路生白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们从塔尔塔洛斯来，路过了奥比罗维，之前我是住在地下室的，所以根本不知道世界发生了什么，等再出来的时候，才听到了异变的消息。”
听到地下室，船长看了眼宁清风，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表情，“世界骤变，你不会害怕吗？”
路生白绞着手指，低着头道，“还好。虽然很可怕，但总比地下室好。”
地下室只有他一个人和一只猪崽，连窗都没有，阳光照不进来，时间的流逝也不再有意义，那种虚无的感觉，路生白不想再体会。
“来了多久？”
“出发了，大该两周？”路生白不太确定道。
“是么，挺短的。”船长低声呢喃了一句，但路生白没有听清楚。
就在这时，鱼线突然停止了浮动，宛如静止一般不再颤动，船长瞬间气势一凌，将披着的外套扬起，手腕一翻，快速起竿，透明的丝线绷得非常笔直，将长长的竿身弯成成夸张的幅度，好似随时都会断裂。
路生白下意识地抓着宁猪猪的手，摒住呼吸凝神聚气，一眨不眨地望着。
“现在，我告诉你第三件东西！”船长脚踩着地面，腰部一用力，钓竿高高拉起，甩向了天空，一只绿色猫猫虫从无形的波纹中跃起，尾巴在天空下疯狂甩动，等仔细看，才发现那是一只爬行动物的粗粝尾巴——
船长，钓上了一只头角峥嵘的绿蜥蜴。
她的手牢牢抓着绿蜥蜴的尾巴，将它倒吊在了半空中，缓缓张开了嘴，露出了略微锋利的森牙，直接咬上它脆弱的腹部，血液如喷泉溅在了萝藦清俊的脸上，绿蜥蜴剧烈挣扎，身体逐渐扭曲。她猛一甩头，生生撕下了大块的肉，内脏呼啦啦掉落在地上，黑红色的液体在地面交织。
咕噜一声。
萝藦残忍地将生肉吞了下去，而那只蜥蜴早已彻底失去了气息，垂垂地吊在半空中。
呕——
从未见过如此残忍画面的小少爷忍不住捂住嘴想要干呕，生理盐水从他的眼中沁了出来，他努力在模糊中想要看清楚萝藦的脸，“你、你为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嘭”的一声，船长那只碧绿如湖的右眼，瞬间炸开了。
残液飞溅，宁清风眼神一凝挡在了路生白的前面，抬起手臂挡住了□□。
那只破烂干瘪的残球，最终在地上滚动了几圈，停在路生白的脚边。小少爷脸上血色尽失，后退了两步。就算是灾难降临了，但从小娇生惯养的路生白，没见过如此血淋淋的场面。
震惊、恐怖、害怕，各种情绪交织，他惊骇的鹿眼望着船长半天说不出话来。
船长可怖狰狞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原始而血腥的笑容，“最后一件注意事项——”
“食物，是受诅咒的。”
“乱吃，是要付出代价的。”
路生白两腿发软，抓着宁猪猪都快站不住了。
仿佛是命运一般，他的耳边响起了机械的电子音：
「美好的世界，由三条定律作为基石运转。叮咚，恭喜玩家触发主线任务【失乡之鲲】。请找出至少一条定律，找出的定律越多，奖励越多，玩家快开始吧！」
呼吸急促，喘不过气来，他捂着心脏，最终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宁清风当机立断、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赶忙抱着他回到了嘟嘟车。
一晚上，路生白都脸色苍白，眉头紧皱，不停流冷汗，就像是被噩梦魇住了一般。
墨发怪物紧紧抓着他的手，低下头贴着他的额头，低声安抚：“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不要怕。”
“不要怕。”
渐渐地，怀中的人儿气息逐渐平稳，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最终沉沉地睡了过去。
墨发怪物放开了他，眼神瞬间变得恐怖，走下了嘟嘟车，一步一步往甲板走去，小猪崽见状犹豫了一下，嘱咐布偶蘑菇和呆毛照顾好少年后，便远远跟了上去——它怕宁清风炸了这艘船。
甲板上，船长修长的身影依靠在护栏上吹着冷风，听到身后的动静不回头也知道是谁：“怎么，你感到愤怒？但你要弄清楚，这不是我的错，而是——你的错。”
墨发怪物不语。
船长回过身，眼神毫不躲闪，直直地回视他，“他有真正离开过地下室吗？”
她低笑一声，神情模糊不清：“没有吧，他一脸天真地以为自己逃离了那个狭小的空间，但外面的世界，也不过是你给他打造的另外一个牢笼而已。”
跟上来的小猪崽听到这个天杀的船长竟然敢如此污蔑宁清风，恨不得上去咬死她：“叽叽叽！”
你在说什么屁话！我们一路上自由冒险，哪来的牢笼！撕烂你这张吃蜥蜴的大嘴！
船长完全没有搭理小猪崽，碧眸看着眼前的墨发怪物，继续道，“让我猜猜，你是怎么做的。”
“他看到我船上的船员时一脸惊讶，但又麻木，说明我们这样的生物他基本从来没有见过，骤然见到肯定很惊悚吧。所以他最初见到的那一个生物，你一定，是安排了一个他情感上易于共鸣的生物。”
“是什么呢？我猜，是和他一样身体光滑，只有脑袋有毛发的——名为‘人类’的生物。”船长嘴角挂着一个淡淡的笑容，眼睛眯了眯，“我猜对了吗？”
宁清风眼神冰冷。
只有小猪崽一脸难以置信，僵硬地抬起头望向宁清风。
这一刻，它的脑海中，浮现了那只被埋葬在旧日遗响下、名为柯尔的畸形小象……
此时，奥比罗维，血月高悬。
妮可做贼一般鬼鬼祟祟溜到了旧日遗响下，看着后面两个淡定的祖宗简直要破口大骂了：“我们是来挖东西的，你们能不能有点紧张感！”
以撒点点头。
“我倒是好奇，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埋在了旧日遗响下。”妮可将她一个锄头拿了出来，擦了擦手，便高高扬起，狠狠一锄，松软的泥土瞬间便开始松动。
“有戏！”妮可眼前一亮，挖得更加起劲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泥土被挖开，一旁的泥土逐渐堆成了小山高，掩埋的东西也渐渐显露了出来一角。
那是一块腐烂组织。
妮可的动作下挥的顿时停住了，锄头“啪嗒”一声落地落地，她捂住鼻子：“竟然……是尸体。”
裸露在外的，是一只被泥土掩埋的腐烂指节，溃肉与骨骼杂糅，依稀能看见点点白色的菌丝。
三人的目光停留在腐烂指节上，心里明白，妮可她们都知道下面的，它所埋葬的，必然是一具同样溃烂的尸体。
妮可低下身来查看，她常年和尸体打交道，很快就得出了基本信息：“死者，男性，死亡时间大该是两周前，死状惨烈，不是普通人所为。”
两周前……
三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人——
前十队队长，菲尔德。
此刻，安乡号。
萝藦扶了扶手中的绿色猫猫虫，眼眸低垂：“让我再猜猜，一路上，他甚至都没见过非常恐怖的怪物吧。”
“你会怎么做呢？”
“不会说话的。”——斯洛丝。
“不会攻击的。”——幽帘萤虫。
“他可能觉得，这世界很美好吧，虽然遇到了怪物，但似乎都很好说话。当然，这世界这么大，他不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恐怖的生物，而且，再不见到人类，他的心理会开始崩溃，所以——你将那个怪物，‘变’成了人类。”
她轻笑了一下：“很神奇，我都不知道，我是‘人类’这个从未听过的物种呢，但你让一个怪物，怎么能伪装成人类呢？所以啊，他今天会晕倒，是你的错啊。”
从路生白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是人类啊”，萝藦就意识到了路生白有问题。
她轻轻靠近了宁清风，在她耳边轻声的道：“你踩着他崩溃的神经边缘，隐瞒他，欺骗他，操纵他，他以为他离开了你的地下室，但实际上，他一直都是你手心的蚂蚁。他的世界，船员是真的，船长却是假的，半真半假虚实交织。当有一天，他发现真相后，你让他怎么再相信，真的是真的，假的是假的，他所经历的一切，到底是虚无还是真实？他啊，将彻底堕入地狱。而你，他、决、不、会，原谅你。”
“轰”的一声，宁清风将萝藦狠狠地压在护栏上，眼中都是杀意，扭曲虬结的触手瞬间刺入了她的胸口。
“宁猪猪！”不远处路生白担忧的呼唤声传来——他醒了，正在焦急地找她。
萝藦嘴角微扬，无声道：“你看，他现在担忧你，是因为你和我一样，是‘人’。但如果——你是怪物呢？在你攻击‘人’的时候，他看向你的眼神，还会是担忧吗？”
宁清风眼神一凝，狰狞的触手又深入了几分，浓稠的血液流了出来。
船长因为失血脸色逐渐发白，眼神却愈加狂乱，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露出了一个疯狂的笑容，嘶哑着声音道：
“可怜啊，从你操纵他开始，他这辈子——”
“都不会爱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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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第 1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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