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6、7、8三天高考，青城一中被安排成理科考点之一，高一高二的学生周三周四调课至周末，周五放假。
纪优宁本打算端午再去，时间更充裕些，奈何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好，一闭上眼，就是“生父不详”四个字。
凌晨两点，纪优宁顶着黑眼圈定好了周四一早去往青荆市的动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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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天气都很好，纪优宁买了临窗的位置，望着蓝天白云、不断掠过的小溪流水田野草地，忐忑的心情逐渐舒缓下来。
——“各位旅客请注意，前方到站是青荆古城站，本次列车全列禁烟，感谢您的合作。”
三小时后，伴随着广播声，纪优宁时隔多年回到了这个生她养她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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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rprise！”
青荆市是历史名城，内圈的古城墙保留完好，是华国不大不小的一个旅游城市。
青荆古城站的设施修缮得很好，几乎可以和二三线城市的大站相媲美。
出站口有不少旅行团的导游举着旗帜招呼自己的游客。
其中有一张印着“欢迎回家”四个大字的超大手持海报夸张到纪优宁都忍不住侧目。
没想到她经过这张海报时，海报后传来了她熟悉的声音，随着海报被递过来，露出了笑得狡黠的展新月。
“宁姐，欢迎回家。”
“谢谢。”纪优宁愣了两秒，上前一把抱住展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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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个年轻人都往城市跑的时代，一个年轻的陌生人出现在村子里，引起聚众围观可能夸张了些，但肯定很突兀。
特别是纪优宁还想打探消息。
展氏牧业的回馈社会服务项目中的夕阳工程针对一些偏远乡村的老年人有定点帮扶，正好吕家村也在其中。
于是纪优宁早上联系了展新月，准备借志愿者随访的名义前去。
但展新月大手一挥，表示月初正是送物资以及食堂工作人员每月换班的时候，让她正好搭便车一起过去。
“你什么时候到的？比我还快。”纪优宁欣喜地看着一个多月没见，瘦了但看起来更精神的展新月。
“刚到半小时，搭我哥的飞机过来的。惊喜吧？”
“特别惊喜。”
“走，张姐在停车场等我们，中午想吃什么？郭记你还记得吗，生意好得不行，开了三家分店，老刘家常菜也还在......”
————
考虑到路程遥远，三人最终还是在张姐的建议下在停车场附近的面馆解决了午饭。
吕家村能在青荆市下众多村子中获得扶持名额不是没有原因的，它实在太偏僻了，纪优宁三人十二点不到吃完午饭出发，近三点才到达吕家村外的泥巴路。
车子出了青荆市市区后一个小时候下了国道转上盘山公路，纪优宁和展新月一开始还像小学生春游就着山林美景谈天说地，但很快，盘山公路的威力上来，到后半程的时候，两人惨白着脸，眼睛紧闭，艰难忍吐。
“呕呕~呕......”
“呕~呕呕......”
张姐刚停稳车，两人立刻冲了出去，撑着比碗还粗的毛竹吐得此起彼伏。
“吐完了舒服点没？”张姐拿着两瓶水递过来。
“好，好多......呕......”展新月刚要逞强，被狠狠打脸。
“我是真的好......呕......”纪优宁刚要笑话展新月，自己也跟着被打了波脸。
“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这里不规划成旅游景点了吧？”张姐好笑得上前给两人拍背。
刚上盘山公路的时候，两人就被车外的自然风光迷住了，越往上，越是绿林植被，溪流水潭，看得两人目不暇接。
去过无数景点的展新月很是疑惑这种地方竟然不被开发成旅游景点。
当时张姐神秘一笑，回复了一句“留个悬念，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当时两人还以为再继续往上风景会变差，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
“都说山路十八弯，但这条路，三十六弯都不止。”张姐见两人终于恢复过来了，解释了之前的问题，“真要来旅游，没几个游客遭得住，可惜了后山的仙境，世人没眼福咯。”
“这些都不算，还有仙境呢？”两人很是吃惊。
“这才哪到哪儿啊，村子后山有漫山遍野的花海，一会儿抽空我带你们去看，那才叫绝。”张姐从后备箱搬出一辆手推车，三人开始卸物资。
从这个临时能停四五辆车的迷你停车场，去往吕家村，还有两公里的碎石子路，因为实在太陡，车子开不了。
“这地可真好。”展新月感叹道。
三人一起搬卸，物资很快装载好，张姐在前面拖，纪优宁展新月二人在后面推。
一路上有许多漂亮新奇的植物，两人恢复了些精神，又开始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这个小花，宁姐你还记得吗，”展新月碰了碰纪优宁胳膊，指向路边白中带紫植株高至膝盖的绒状小花，“干妈以前种了好多。”
纪优宁仔细看了看，对着展新月肯定的点点头，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问。
“这花还能搬下山种？”张姐充满羡慕的话语打断了两人的思考，“我搬过几株，结果没几天就蔫了。”
“张姐你下次再试试，我干妈养得可好了。”展新月笑呵呵地鼓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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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
顺着张姐手指的方向，几座有些年代感的二层小楼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建二层小楼不是因为村民富裕，而是山里雾气大，一楼非常潮湿，只有二楼才能生活住人，也因此，这边的房子多数就着坡建，这样进门就能直接到二楼。
最前面的小楼前站了两个人，见三人出现在拐角，小跑步往这边赶来。
“吕村长，黄书记，说多少次了，不用特意来迎接。”张姐挥手朝两人打招呼，“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两位，来访问调查的志愿者小同志，小展和小纪。”
“吕村长、黄书记好。”两人齐声问好，很是乖巧。
“诶诶，你们好，两位小同志好，张妹子，你还说呢，每次都让你喊我们下去一起搬，你不还是一个人辛辛苦苦拉上来。”吕村长笑着从张姐手里接过推车，黄书记则代替了纪优宁、展新月的位置。
山民不论男女，每天爬山下山，比寻常人健硕得多，吕村长和黄书记都是五十出头的年纪，接过推车还是很轻松，一路上不停给纪优宁两人介绍着村里的情况，气都不带喘的。
“到了到了，这边就是村里的小食堂，夕阳工程帮忙办的，这个小食堂方便了不少独居不便的老人。”吕村长介绍的时候眼里都闪着光。
吕家村因为地理位置偏远，生活不便，青壮年基本都外出打工，如今村里只剩下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和留守儿童。
展氏的夕阳工程针对不同的帮扶对象会设计定制化的帮扶方案，像吕家村这种70岁以上老人占比大，又民风淳朴的村子，他们会出资在村里建一个小食堂。每个月派一个人过来值班，给这些老人免费提供大锅饭，60岁以上不满70，以及10岁以下的孩子则可以来吃半价餐。
这些来的路上张姐都和他们介绍过。
纪优宁和展新月视线从眼前三层小楼收回，对视的时候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几人面前的，是进村以后见到的第一栋三层小楼，从装修风格来看，应该是十几二十年前所建，可夕阳工程是六年前才来到到吕家村的。
这栋小楼的制式也和夕阳工程常见的小食堂很不一样。
两人揣着疑问，跟着村长书记二人进了小楼的二楼。
一进门纪优宁就呆愣住了，带着繁复铁艺的落地窗，客厅的拱形门洞，和她记忆中的家几乎一模一样！
展新月也瞪大了眼睛，她担心地看向纪优宁，握住她的手安慰，纪优宁这才回过神来。
根据子规查出的信息，纪优宁之前推测爸爸在他的姥姥姥爷去世后，可能在村里吃了不少苦，所以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导致她根本不知道吕家村。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可如果不想回来，或者与人交恶，怎么会回来建一栋房子呢？而且房子还设计得和家几乎一致，显然主人是有常回来住的打算。
可后来又为什么从没带她回来过呢？纪优宁有满腹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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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的客厅被安置了两张大长桌，能坐得下约四十人，而原本的餐厅则被安置了两张方桌，还有几张沙发。
眼下两张方桌上都坐了人，老头老太太们在玩着现在不常见的长牌。
张姐带着纪优宁两人去和他们打了招呼，又将两人带到厨房，“小宋，我来接你班了，吕奶奶您也在啊，又来帮忙，您辛苦了。”
“不辛苦，你们才受累呢，我老头子种得豌豆苗，拿点过来给大家尝尝鲜。”被称作吕奶奶的和蔼白发老妇人坐着板凳在择菜。
“张姐你怎么还带了两个小姑娘？”宋芬放下手里的包菜笑道。
“这两位是过来访问考察的志愿者小同志，来和大家聊聊天说说话的，别紧张。小宋，你晚上回去的时候，正好把他们一道带回去。小展、小纪，给你们介绍下，宋芬，工作和我一样，你们叫她宋姐就成。这位是吕奶奶，吕奶奶就是刚刚来接我们的吕村长的妈妈。”
“吕奶奶好，宋姐好。”
“诶，好好好，两个小姑娘都水灵。”吕奶奶难得见到年轻人，脸上的笑纹都深了三分。
“你们俩谁跟我去发物资，谁留下来在厨房帮工？”门口的张姐招呼道。
“我我我，张姐，我跟你去送物资。”展新月给了纪优宁一个眼神便跟着张姐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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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年纪大的，住得远一些的老人需要送饭上门，吕家村情况特殊，山路崎岖，所以都是上午烧完中、晚两顿的饭菜。
对那些需要送饭上门的老人，中午一次性送完。
所以第二天的蔬菜需要前一天处理好。
明天的菜单是包菜肉片炖胡萝卜、肉糜炖蛋、以及梅菜扣肉，还有吕奶奶拿来的豌豆苗。
“这栋小楼真漂亮。”纪优宁切包菜切得飞起，老人们牙口不好，包菜要切丝，厨房里她最擅长的有且仅有刀工，于是自告奋勇接了切菜的活。
“那必须的嘞，”说起这个，吕奶奶语气中满是自豪，“当年狗娃子特意请了那叫什么，反正就是外头的人来造得屋子。”
“设计师？”纪优宁试问道。
“对对，就叫这个。”
“这房子不是夕阳计划资助的吗？”
“不是，这是我们村最有出息的狗娃子家，后来他遭了难，房子成村里公有的，正好碰上夕阳计划，我们就借用了这二楼。”
“借用？他们家不是没人了吗？”纪优宁握着菜刀的手一紧。
“呸呸呸，狗娃子和他媳妇是没了，但还有两个孩子呢，虽然孩子被拐，但他们夫妻保佑，孩子肯定有回来的那天。”
“听着怪惨的。”纪优宁的疑问越来越大，怎么听上去爸爸和邻里的关系甚至还很好的样子。
“可不是么，”吕奶奶回忆起往事，红了眼眶，“狗娃子夫妻俩都是好孩子，谁能想到，一场车祸，两个人都没了！造孽啊！狗娃子还在的时候，村里其他年轻人出去但凡找他帮忙，他能帮得都会帮。村里人也没做什么，不过是他姥姥姥爷去世后，家里有多一口吃的就给他拿些，就这小事他放心里了几十年。”
“吕奶奶对不起，提起你伤心事了。”纪优宁忍着眼泪递过去纸巾。
“不碍事，我见你有缘，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听我老婆子讲讲往事，”吕奶奶接过纸巾继续道，“狗娃子把全村人都当家里人，他媳妇怀老二的时候，还带着人回来住了大半年，说是山清水秀养人。她媳妇是十里八乡都找不到的水灵姑娘，还是城里人，学问人，却从来不和我们端架子，见到人总是大妈长大妈短，和亲闺女似的。”
“他们离开很久了吗？”
“八年了，已经整整八年了。狗娃子和小星最后一次来得时候还说下次带孩子来见我们，谁能想到那次之后就连他们也再见不到了。”
“您没见过他们孩子吗？”
“没有，一岁的时候说是要带回来，结果上盘山公路没多久，小丫头受不住，吐进了医院。后面就一直没敢带孩子来。”
“小丫头如果还在，肯定会很喜欢您的。”
“孩子，你过来让我看看，”吕奶奶慈爱地抚摸着纪优宁的手，“要是狗娃子的老二还在，她应该跟你一般大，和你一样水灵。小纪啊，你扶我一下，陪我去外面找找老花眼镜。”
“好。”
经过楼梯口，瞥见锁上的门，纪优宁好奇地开口，“吕奶奶，楼上是不能去吗？”
“楼上放着狗娃子他们的东西，你想去看看也可以，别弄乱就好，钥匙就在地毯下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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