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果然从古至今都是人们最钟爱之事,那些流言经过李镜芙的亲自渲染,很快便在市井间流传开来,甚至传到了宫中。
淑妃一边修剪着瓷瓶中的白梅,一边听嬷嬷转述,末了,看向坐在一侧始终一言不发的楚玄胤,嗤笑一声,“你进宫难不成就是来喝茶的?”
楚玄胤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转瞬又似没听到一般继续沉默。
淑妃冷了脸,坐正了看他,“你也听到了,外面关于李镜芙克父克母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如今可是连带着你和老大都一块被编排进去了,你就打算放任不管?”
楚玄胤依旧沉默,可拿着茶盏的手却缓缓收紧。
淑妃冷笑一声,也不管他,回过身去继续摆弄她的那株白梅。
过了许久,直到屋里漏刻又滴答一声,她才听到楚玄胤的声音。
“人,我不会放弃,至于那些流言……”他蹙了下眉,似乎觉得有些棘手。
“不放弃?”淑妃笑得诡异,“怎么个不放弃?难不成你还想顶着她天煞孤星的名头,将人娶过来?”
楚玄胤面露不悦。
他们母子总是这样,不能好好说话,仿佛仇人。
淑妃却像感受不到似的,继续道:“先不说百姓会如何议论,你觉得陛下会同意?克父克母,谁知道是不是只克亲生父母?”
楚玄胤沉了口气,移开目光,“我没你那么糊涂,我会娶她,但不是现在,至于那些流言,我会处理。”
“我还以为你真被那女子迷了魂,失了心智。”淑妃哼了一声,“周家是断然不能放弃的,只是对于那李镜芙……”
她停顿片刻,看着楚玄胤,意有所指道:“娶她一事暂且延后,但你可以趁着此时她被流言所扰,去她跟前做个暖心人。”
虽然淑妃所说都是事实,但楚玄胤听到她将自己的目的说得那般直白功利,还是没忍住心生怒气。
不再多说,他起身拂袖而去。
-
不管京中如何纷纷扰扰,楚玄胤又是如何心烦意乱,处于这场漩涡中心的李镜芙,早已舒舒服服躺在流云观的厢房里睡大觉了。
从计划这一切那天,或者说从悬崖下回来那天开始,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就连梦中都在想着要如何才能达到目的。
如今虽还未能看到结果,但想来是能让皇宫中那母子俩稍微缓一缓了。
寻常百姓嫁娶还要合个八字,更何况是自诩人上人的皇室,肯定会更顾忌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
这一松懈下来,积攒了许多天的疲惫便如潮水般涌来,她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外头似乎阴沉沉的,李镜芙伸了个懒腰,刚要起身,便听到兰草推门走了进来。
本来兰草是要和她睡在一处的,但李镜芙担心她休息不好,便把人赶到了隔壁厢房。
“小姐?醒了吗?”
轻轻的声音从屏风外传进来,李镜芙一边往身上套外裳,一边应了一声。
兰草进来挑起帐子,便看到李镜芙陷在一堆被子中,和那件衣裳作斗争。
小姐落水后不但记忆变的不太好,就连许多事情都不会做了。比如穿衣,她好像总是找不到衣裳的系绳在哪里。
兰草搓了搓手,等手心变得温热,才上前接过她手上的活。
李镜芙看着那几件衣裳在兰草手下瞬间变得乖巧听话,顿时有种挫败感,直到被兰草拉着坐到镜子前梳头,还没回过神来。
因着身在观中,又正逢周氏祭日,兰草便没给她打扮得如往日那般大小姐风范,只是将她一头乌发梳齐整,然后用几支发钗固定,最后簪了一根羊脂玉流云簪,正好与这流云观的名字相应和。
左瞧右瞧没有问题,她说了句好了,便去收拾桌上妆匣。
可等她收拾完,却见李镜芙还坐着,一动不动。
她往镜中看了一眼,便见那玉人一般的女子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知在想什么。
“小姐?”兰草轻轻唤了一声。
“……嗯?”李镜芙回过神,有些恍惚。
兰草沉默一瞬,突然蹲下来,将手搭在了她膝上,“小姐,你若是难过便哭出来,这里只有奴婢,不用担心被人看到。”
李镜芙愣住。
她看着蹲在身前的姑娘,看着她圆圆的脸盘,有一瞬竟真的产生了一股悲伤的感情。
不过只一瞬,她便恢复如常。
她知道兰草是误会了,误会她是因为今日是周氏祭日,才会这般心神不宁。
“我无事。”她笑了笑,“只是有些饿了。”
兰草看着她突然又明亮起来的眼睛,不知说什么,最后也只是起身,去斋房取了午饭回来。
两人吃完已是半个时辰后,今日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听观中道士说,似是要落雪。于是趁着午后天儿还暖和,李镜芙带着兰草去祭拜周氏。
等她沿着碎石铺就的小道,绕过几间殿宇,来到廊下时,却见到了一个她找了一路的人。
“周道长。”
看到那人回头,李镜芙带着欣喜走到他跟前,“刚还在问周道长在何处,没成想转了个弯便遇上了。”
周和光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出现,相比于她的欣喜,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叫了句“李大小姐”。
李镜芙现在对这个称呼有点抗拒,脸色别扭了一瞬,还是选择直说:“道长,您往后直接叫我名字便好,总称呼李大小姐,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
周和光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想,愣了下,顺从地点头,再开口便已经换了称呼。
李镜芙满意多了,她仰头说:“上次见到道长还是在罗天大醮,道长那日之后都一直待在观中吗?”
她这问题就有些逾矩了,周和光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头,可不知想了什么,过了会儿,却还是答了一个是。
李镜芙想着这段时日忙着差事的楚玄胤,应当不会有空来拉拢周和光,又听周和光说他都待在观中,一时放心了不少。
她还想着趁热打铁再劝两句,结果一抬头,便看到他已经回过头看向了对面。
她突然想起刚才过来时,他似乎就这样站在这里望着对面。
“道长在看什……”李镜芙嘴上问着,头也转了过去。
然后,她便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应该说是两个。
秦无咎,以及似乎是镇国公的男子。
她有一瞬觉得自己是不是睡太久出现幻觉了,但下一刻周和光说的话,却又打消了她的念头。
“那是镇国公父子。”
于是李镜芙更奇怪了。
她站在这边廊下,隔着中间小道上苍翠的青松,看向对面那扇大开的殿门中的两道身影。
立在一旁的那人,背影宽阔,身形高大,两手负在身后,站得稳稳当当。
而他脚边的蒲团上还跪着一人,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冠中,衣衫仍旧单薄,衬得人与院中青松一般挺拔。许是两臂平直端着的缘故,他的背影看起来竟比站着那人更要宽阔,只是稚嫩几分。
李镜芙看着那道背影突然弯了下去,规规矩矩拜了三下。
“他们是在祭拜镇国公夫人吗?”她问一旁的周和光,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小了许多。
“不是。”周和光突然垂眸看向她,在她不解回眸时,说,“是你的母亲。”
李镜芙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坏了,不然怎么会听到镇国公父子在祭拜她母亲这样荒谬的话呢?
她神情复杂,想问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周和光倒是没让她自己琢磨,视线又落回那边,“你或许不知道,镇国公少年时受教于周大将军,与你母亲,是师兄妹。”
李镜芙觉得他还不如不解释。
什么叫师兄妹?这是哪段剧情?原书里是这么写吗?怎么还带给自己加戏的呢!
她心底疯狂叫嚣,显在脸上,神情就变得莫测起来。
周和光没再说话,让她自己消化着。
然而李镜芙显然消化不掉,于是她扯了另一个话头,“你是如何知道的?”
周和光愣了下,看过来的眼神透着怪异,似是被她问了个措手不及。
李镜芙却好像抓住了什么,紧追不舍,“难不成你们道士睡前无聊也喜欢聊八卦?”
这话就有点大逆不道了,周和光咳了几声,眼神带了些责备。
不知怎的,李镜芙觉得他那点责备,不像一个道士对亵渎自己信仰的狂徒,而像……一个长辈对晚辈。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打了个激灵,正打算揭过,却听他突然开了口。
声音低哑,似乎藏着什么不愿让人窥探的秘密。
“因为每年我都在,看到了许多,也听到许多。”他的目光望着前方,却又好像是透过那里看着别的地方。
他似乎在怀念,又似乎在悲伤。
他的情绪十分收敛,但还是漏了一丝出来,被李镜芙捕捉到,顿时心神一震。
他在悲伤?悲伤什么?悲伤周氏吗?为什么?
李镜芙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然后便像狂风过境一般乱了起来。
周和光认识她,认识周氏,还姓周……
她控制不住上下打量他,脑子里的狂风越来越烈,直到卷得她耳边都是风声……
周和光再也无法忽视,转过脸,神情似有些无奈,“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收回去。”
然而这在李镜芙看来成了欲盖弥彰,狂风不但没停,反而开始乱卷。
她呼吸都浅了,整个人透着混乱,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李镜芙。”
突然,耳边响起另一道声音,离得不近,传过来时还带着冬日寒气,却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耳边。
狂风一下子停了,落下一片宁静。
她转过头,发现秦无咎不知何时从殿中走了出来,就站在那棵青松后,遥遥望着她。
[猫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第 34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