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都凝滞起来，连那偶尔吹来的风都似刀子般刮在李镜芙脸上。
她整个人被秦无咎按在怀中，可方才那些滚烫的触感却好像都在瞬间消失了，只剩那双眼中的暗潮汹涌。
她又挣了一下。
这次，秦无咎松开了手，却是勾着她的胳膊，将她揽在了身后。
李镜芙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他半边身子挡住。
那两道如有实质的目光被截断，李镜芙松了口气，便也缩着脑袋藏了起来。
秦无咎的手还落在李镜芙胳膊上，自然也没错过她窸窸窣窣的小动作，心情一时好了不少，便不再和楚玄胤僵持。
“三殿下不在陛下身边陪着尽孝，来这偏僻无人的废殿作甚？”
“这话孤也要问问秦世子，镇国公尚在正殿陪伴父皇，秦世子不侍奉左右，却跑来这偏僻之地……”他停顿少许，目光在秦无咎身后一落，“意欲何为？”
秦无咎漫不经心轻笑着，“这就要问给我指路的那个太监了，为何泼了酒水在我身上，又将我引来这偏僻之处。”
说罢，他突然又想起什么，“当时我就觉得那人眼熟，此刻见到三殿下倒是想起来了。”
楚玄胤双眼微眯。
“淑妃娘娘身边那个叫汪平的太监好像有个干儿子，叫什么来着……刘顺？”他蹙眉思考，倏又展颜，“对，就是此人，当时我还想宫中何时这般缺人手了，竟把淑妃娘娘身边大太监的干儿子都叫来使唤。”
他说话语气吊儿郎当，让人辨不清真假，但楚玄胤还是皱了下眉。
可秦无咎却似没完没了，“淑妃娘娘乃三殿下母妃，殿下出入宫禁要比我容易许多，若是还能找到这人，麻烦殿下帮我带句话，就说，下辈子做牛做马也别再进宫当奴才了。”
楚玄胤眸光一凛，“秦无咎！宫中内监岂容你随意杀害！”
秦无咎没搭话，只是笑看着他，可那笑意未及眼底，反倒像是明晃晃的挑衅。
一时间，剑拔弩张。
李镜芙藏在秦无咎身后，虽看不到二人面容，但也能从话语中听出谁占上风，谁落下乘。
虽然很不是时候，但李镜芙现在确实有些好奇楚玄胤的脸色。
这么想着，她慢慢腾腾转了个身，正要从秦无咎身后探出头去，结果视线下落，蓦地顿住。
她看到了秦无咎垂落在身侧的左手。
月光被她挡住大半，那只手隐在暗处，看不大清，但偏生两人挨得近，她只微微低头，便能模糊辨出其模样。
只见那只手攥握成拳，指尖死死掐着手心，整只手都因用力而有些泛白，若再仔细看去，还能发现那手在微不可见地颤抖。
李镜芙脑中闪过一道白光。
她突然反应过来，秦无咎还在被那药折磨着。
他这般云淡风轻，甚至还能和楚玄胤打机锋，若不是她无意间看到，又恰好知晓他被人下了药，恐怕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的手半藏在衣袖下，似是想要遮掩，可越来越白的肤色以及根根凸起的青筋，无一不透露着他此刻正在忍受的痛苦。
李镜芙咬紧了下唇。
楚玄胤喊了那一句之后也冷静下来，他看着秦无咎毫不掩饰的目光，才意识到他方才只是在激怒他。
一股无法掌控的感觉弥漫心头，他缓缓握紧拳头，目光又在他身后一扫，打算结束这无意义的争论。
然而他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却突然被人打断。
“三殿下！”
声音自秦无咎身后传来，二人俱是一顿，而后不约而同看向侧身站出来的李镜芙。
“阿芙……”
“殿下这般咄咄逼人是想问出什么？”李镜芙罕见的在楚玄胤面前露出强硬的一面。
这样的她，这样的语气，果真令楚玄胤感到不舒服，两条眉毛立马拧了起来。
可李镜芙没给他出声斥责的机会。
她又往前迈了一步，反过来将秦无咎挡在身后。
“殿下不是在找方才是谁偷听吗？”她面露愠色，下巴高扬，“是我，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是就地杀死，还是将我囚禁？”
楚玄胤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李镜芙突然冷笑一声，“殿下是觉得被我冒犯了吗？那殿下可曾想过，我听到方才那些话，又会如何想？”
楚玄胤这下不说话了，虽然眉头还是皱着，但或许是因为那些话被李镜芙听到他也心虚，因而脸上怒意消了几分。
见此，李镜芙藏在袖中的双手稍稍松了松。
用强硬的态度转移楚玄胤的注意力这事，其实她也没太大把握，毕竟在这之前，她在楚玄胤面前一直都是温顺小绵羊的形象。
不过虽然险了些，但看起来还是有用的。起码这人现在的注意力确实被引到她偷听这件事上了。
松了口气，李镜芙打算乘胜追击。
于是她在满脸愠色中又夹杂了几抹难过、几抹委屈，“殿下可还记得，在得知我落水失去记忆后，说了什么？”
此话一落，不出她所料，楚玄胤果然露出一丝迷茫。
李镜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楚玄胤是个大忙人，脑子里装着一堆事，哪里会记得随口对她说过的话。他不记得最好，这样她就能随便发挥了。
于是李镜芙似是不愿看他，偏过头，垂下眼眸，“殿下当时说，不记得没关系，你会帮我一点一点找回来，可事实呢？”
她突然抬头，眼中蓄起水雾，“只因外面一点风言风语，殿下便犹豫了，后悔了。殿下是觉得与我这样一个‘天煞孤星’搅在一起，丢了面子，惹了一身骚吗？”
“阿芙！”楚玄胤厉色，“孤不准你这般说自己。”
李镜芙却是半点没害怕，依旧梗着脖子问：“那殿下敢说，您对我的心意，从头到尾，没掺半分假吗？”
“当然没有。”楚玄胤毫不犹豫地回答，目光灼灼，若非李镜芙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或许还真的会被他骗到。
不过虽然她心里白眼已经翻上了天，但面上却还是要演出一副为之动容的神色。
她咬了咬下唇，姿态已无先前抗拒。
楚玄胤没错过这一幕，上前半步，朝她伸出了手，“阿芙，听话，跟孤离开，孤会同你一一解释清楚。”
这样低哄的语气，已是楚玄胤一个皇子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但李镜芙似是还有些犹豫，在他伸出手的时候，条件反射向后退了一步。
然而她忘了方才从秦无咎身后站出来时，并未向前走多远，这一退，鞋跟便磕到了秦无咎的鞋尖。
身子因重心不稳向后仰，下一刻，后腰撑上一只滚烫大手。
李镜芙下意识回眸，便对上了秦无咎垂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乍一眼望去似乎毫无情绪，但在她望进去的瞬间，他眼底却突然风起云涌，像卷着波涛的深海漩涡，要将她吸进去似的。
李镜芙愣怔一瞬，被后腰贴着的那只手轻轻推了起来。
视线从那漩涡中拔出，她却依旧恍然，以至于没注意到楚玄胤登时冷下去的脸色。
“阿芙。”
他等了两息，却见李镜芙毫无回神的迹象，忍不住出声唤她。
然而语气却说不上有多好。
于是李镜芙在回过神之后，抬眸瞪他一眼，拍开那只朝她伸过来的手掌，径直往殿外走去。
楚玄胤蹭了蹭被拍到的手指，转身跟上去，却又在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身边侍卫上前低语，“殿下，需要……”
楚玄胤眼神沉冷，“秦世子喝醉了酒，就让他在此处歇着罢。”
说罢，转身离去。
脚步声一前一后远去，耳边陷入一片寂静。
静得人耳中嗡鸣。
秦无咎垂眸盯着自己的左手，掌心被他掐出一道红痕，在苍白肤色上愈加明显。
他轻轻拂过那道痕迹，其上似乎还残留着她肌肤的柔腻触感。
眼前再次闪过在宫门口望见的那一幕，秦无咎突然狠搓掌心，自嘲一笑，仰头靠在了窗棂上。
-
月上柳梢，夜深人静。
只是李镜芙却毫无睡意。
她坐在床帐中，将自己裹成一团，目无焦点地望着眼前虚空。
她耍脾气离开那偏殿后，楚玄胤追了过来，与她解释自己并无半分欺骗犹豫，当时之所以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在思考要如何才能让身边人不要在意那些流言。
其实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依凭继续质问。
原书中，女主是听到了后面楚玄胤亲口承认自己接近她只是为了周家兵权的，但她没有，她只听到前面侍卫劝楚玄胤三思就反应过来，起身跑掉了，所以其实此事在楚玄胤看来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过更重要的是，她当时也不想和楚玄胤真的撕破脸，毕竟在原书中，这人就是因为担心原身会产生误会才选择强娶的，若她完全不听解释，岂不是要走上原身的老路？
所以她便顺台阶而下，再装装委屈，使使小性子，让楚玄胤放松戒心，顺利将此事翻了篇。
但到底是没躲过这个在原书中，对于女主被男主强娶有决定性作用的剧情，所以她辗转反侧，完全没有睡意。
她原本以为，自己散布那些谣言，对于十分迷信的皇室来说，应当会成为一大阻碍，但她显然还是低估了周家兵权对楚玄胤的吸引力。
就他在宫中对她的态度来看，他即便对那些谣言有所顾忌，却也不会太多。
这就不太妙了。
眼下秦无咎还没发展出能和楚玄胤相抗衡的力量，太子那案子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发生，她明明手握剧本，却依旧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这种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
李镜芙满脸颓丧，从靠枕上滑落，仰躺着出神。
窗外月光透进来，漏下几缕在头顶帷幔上。
她突然又想到了那间偏殿，一时间，似乎又感受到了滚烫灼热的呼吸。
秦无咎……
李镜芙缓缓皱起了眉头。
他到底有没有将她的提醒放在心上呢？
[猫爪]
不好意思大家，今天来迟了~
[滑跪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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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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