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玉佩一事,裴琳琅打听了些眉目出来。
依秦玉凤所说这玉佩的确是宫中的形制,做工来看,甚至有可能出自皇家手笔。
当今圣上体弱多病,暂无子嗣,所说皇家,也就指的是皇帝同长公主,甚至长公主身边云云女宠也有可能。
堂屋桌前,岑衔月还是那张不喜不悲的脸,看来还是为此不情愿,问她道:“你觉得那人是谁?圣上还是长公主殿下?”
“不知道,但我希望那人只是长公主身边的女宠。”
“为何?”
“听说这个长公主……”
秦玉凤的原话是:“那长公主可不光只是骄横跋扈,荒淫无度。当年女帝驾崩时,她哭得多么凄厉,金銮殿前生生磕破了额头,血混着泪染红半幅丧幡,满朝文武谁不赞一句至孝,可转头呢?”
“她亲皇弟继位不过三日,御膳房就逮到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往陛下的醒酒汤里抖朱砂粉。那奴才临刑前嚎得整条朱雀街都听得见,长公主殿下饶命啊!是您说……说陛下体虚,该用丹砂补元气……”
裴琳琅对原著中长公主的形象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这位贵人因谋反失败,下场颇为凄惨。
跟这样一个角色扯上干系,保准没好事。
裴琳琅如鲠在喉,“我不知该怎么说,总之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岑衔月没急着驳,只将茶汤徐徐注入杯中,水雾氤氲间,柔声低语:“可我听说长公主曾为先帝试药,乃至三日白头。”
她抿了一盏清口茶下肚,见裴琳琅愣神,她招呼章嬷嬷将厨房提前备上的羹汤端来。
章嬷嬷虽心不甘情不愿,可主命难违,拧了拧帕子到底去了。
言罢,岑衔月又回与裴琳琅:“荀子有言,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知者。市井传言不过逞他人口舌之快。琳琅,切勿人云亦云。”
“是,长姐……”
起初裴琳琅以为岑衔月正是因为长公主那些丑闻才阻止她,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听她的语气甚至是欣赏长公主的。
难不成这岑衔月也开了天眼,知道长公主是党争的输家?
不不,这怎么可能。
不过要真是长公主那还更好,至少不用担心进不去罗浮春宴了。
裴琳琅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待羹汤用完方惊觉:“姐夫呢?今晚不回来?”
“大抵又是应酬去了吧,你不必放在心上,常有的事。”岑衔月淡淡地道。
岑衔月还是那不动如水的模样,垂着眸,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可不得习以为常,书中写过去两年沈昭几乎把这个家当客栈用,就连沐休也不常回。
而女主表面看似习以为常,其实是不得不麻木自己罢了,她告诉自己当了官就得如此,整日待在家里还有甚前途可言。
她单方面以为自己毫不在意,以为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可当得知沈昭愿意为了另一个女人付出真心,还是让她心碎。
对了,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不记得了,总之她记得后面沈昭还会为了她……
故事开头正是那人回京的日子,八成今晚沈昭就是去见她心上人了,啧,真是有够可恶。
不过话又说回来,该不该告诉岑衔月这些呢?会让她伤心的吧,还是说岑衔月其实压根不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
对方毕竟是她朝夕相处的丈夫,而自己不过是曾经纠缠她的外门的弟弟,哪能相提并论。
裴琳琅一面咬着筷子啃羹汤底下几块极入味的白玉萝卜,一面纠结得瞅着岑衔月。
她其实挺不愿意见岑衔月伤心的,到底长痛不如短痛。
“我看姐夫八成是去喝花酒了,”裴琳琅小心翼翼开口,故意拿着戏谑的腔调,“长姐可得将人看好了,姐夫如今是京城里的香饽饽,多少女人挣着抢着想要呢。”
“姐夫虽为人正直,可我听说她与过去以为青梅竹马的、”后面就要接上一段对她姐夫的造谣。
可是她长姐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话没说完,岑衔月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她冷着脸,手中执筷一动不动,待她熄声,岑衔月便更为冷地开口:“章嬷嬷眼里只装得下这些虚无的声色之事是因为她老了,看不见其她的了,琳琅,你尚年轻,眼里难道也只存得下这些了?”
“不是,长姐,我……”
岑衔月不理她。说完,顾自吃自己的。
裴琳琅简直比窦娥还冤,转念一想又高兴起来。
这至少证明她长姐并非真是一个盲目的软柿子。她也是有脾性的,等她发现沈昭出轨就越生气,就越是有可能和离。
书中没和离那是因为没人将这件事戳破搬到台面上来,而她不光打算在未来某天戳破这件事,还要将其闹得京城之内人尽皆知,大肆宣扬沈昭的伪善嘴角,不给她和女主丝毫和好的机会。
想到此处,裴琳琅朗朗行了声“是”,便大口大口狼吞虎咽起来。
她冲岑衔月露出一个充满傻气的笑容,谁料一个不察忽对上守在一旁云岫的视线。
那小丫头怎么也生气,简直可以说是咬牙切齿,绞碎手绢了。
裴琳琅心知不对,赶紧吃完回院子,不防那丫鬟脚程何其之快,一下就追上他,如上次一般再次把她堵到了别院的墙角。
裴琳琅气喘吁吁,哎哟连天,“我的云岫姑奶奶,我又怎么招你惹你了?”
更深露重,云岫如恶鬼罗刹般横眉凑近她,“去你的姑奶奶,别以为说两句好听的我就能饶过你,我告诉你,套近乎没用!”
“我没……
“别装纯良了,也不嫌恶心,先前我还以为你是真失忆,如今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呵,想拆散我俩小姐和姑爷是吧。”
还真知道?
裴琳琅一呆,自己做得这么明显么?如果小姑娘都看出来了,那岑衔月肯定也看出来了,她会不会因为反骨而对沈昭更放不下?嘶……说不定啊……
裴琳琅深刻反省,却闻云岫又道:“不就是对我家小姐余情未了,想要拆散然后取而代之么?裴琳琅,我知道我家小姐天生丽质平易近人,可山鸡哪能配凤凰,你也不照镜子自己配不配!”
“?”
“不是,云岫姑奶奶,我真、”
“别解释了,都是老掉牙的招数了,能不能换点新鲜的?以前你就爱用这套,靠着一张纯良面孔欺骗我家小姐!好不容易枯木逢春,日子有了盼头,我断不会再教你得逞了去!”
“我告诉你,我家小姐和姑爷那是天赐的姻缘,天造地设一对,你这浑身没半两肉的阉人若再意图拆散小姐和姑爷!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裴琳琅懵在那儿,竟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胸口闷闷的,等人走后才一个恍惚惊觉回神。
她前任穿越者真是够可以的,肆意妄为那么些年,美人调戏了,女配丫鬟欺负了,玩够了,就冰湖一跳就跑路了,到头来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她,让她不是被人骂就是被人嫌弃,这都叫什么事儿。
***
这厢云岫回到西耳房,因怕小姐果真受了那姓裴的挑唆,故也准备了一番措辞要说。
她来到岑衔月身边,岑衔月正在卸妆梳发,透过铜镜,那双眸子目不斜视,“你又去欺负她了?”
声线凉得人简直受不住。
云岫登时慌了,不由支吾起来,“我没、小姐,我可不敢欺负了她去……”
以前那人惯会告状,一点不顺心就要递到小姐的耳边,她同岑二小姐吃了她不少苦头,如今她失忆了,说是欺负,可也不过……
她低着头,忽见一双手将梳篦递上来,不禁眼底微亮,接过好生为小姐梳着头。
她是十二岁跟的小姐,这么些年小姐的头发一直都是她梳,就连出嫁那日也是。
旁的人家都是母亲来这一遭,还要说“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之类的词,她们没有。当年姑爷还没出息,虽拿了功名,可名次并不惹眼,府上骂声一片,说她家低贱不自爱,好端端的尚书千金,哪至于为了一个男人如此糟践自己。
云岫也气小姐,可想想至少不是裴琳琅那厮,便觉得已算是一桩不错的亲事。
姑爷她……不喜欢小姐,这谁都看得出来,云岫也委屈,也不甘心,可她们二人相安无事,日子到底还算过得下去。
且如今姑爷又得了今上器重,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云岫小心翼翼道:“小姐,奴婢只是觉得她居心不良,觉得她……小姐,你知道姑爷不是流连烟花巷之人,她一心只有功绩,又哪会……”
“云岫,我在问你是不是欺负她了。”
那双眸子看向她。
云岫再不敢争辩,嗫嚅一番,挤出一句话来,“是,奴婢知错了……”
“云岫,她是我的妹妹,便也是你的主子,即便不喜欢,可针锋相对总归是不对的,若三番两次如此,我只能另外再支一位丫鬟留在身边。”
“小姐别!奴婢真的再也不会了!”云岫跪下,她望着岑衔月,灯光下,岑衔月一言不发,只是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云岫想到出嫁那日,小姐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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