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封尘还是进了医院。
黑暗——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没有时间、没有出口，无法逃逸。
在这里，江封尘清楚地感到意识沉浮、逐渐模糊。他没有挣扎，放任自己沉溺虚无之中，随后，坠入更深的黑渊，不断下落、下落......
突然，一团耀眼的白光出现——
白光跳跃空间，慌忙找到江封尘即将泯灭的意识。它费力扯住这抹微弱意识，然后温柔地将其包裹，不断散发出洋洋暖意。
不知多久后，江封尘意识慢慢清晰。
唉......还活着啊。他有点遗憾地想。
下一瞬，身体感觉恢复，腹部里外都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脑子昏沉，嗓子干燥，身体连动一下都艰难。他花了好一会时间才适应现在糟糕的身体状况。
他不讨厌纯粹的痛感，却非常厌恶痛感之后的软弱无力。
江封尘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在黑暗中沉睡许久，外面的光线都变得无比刺眼。待他慢慢适应光亮后，首先看到的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稍稍转头，他看见了一双通红的眼。
里面是深深的恐惧、担忧、焦急......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江封尘一时竟无法看透。
——是闻祁，看上去还算平静。
亲眼见到江封尘醒来，他没有表露出高兴，也不激动，就这么坐在旁边，一动也不动，只是执着地凝视着江封尘。
此时，闻祁脸上面具般的假笑却彻底消失。他冷下脸来，周身气质变得截然不同：褪去平常刻意伪装出的温润，显露出了闻家人特有的偏执狠辣，又比一般闻家子弟多了分从容。
但他似乎还没有换衣服，依旧穿着那日染血的灰色西装，坐在阴影处。他双目通红，头发凌乱，气场阴沉，仿佛地狱修罗，白天的透亮也无法削弱他半分戾气。
江封尘没有见过这样的闻祁。
但他不在意，只是轻笑：“我怎么还是进了医院？”声音沙哑微弱，只一阵风就可以轻松吹散。
可闻祁却被这轻飘飘的声音刺激到了。只见他突然前倾，仓促间伸出的指尖微微颤抖，轻碰在江封尘手背上，细细摩挲着，然后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绝世珍宝般，他低头落下一吻，停顿许久。
散乱的碎发遮挡住他的眉眼，江封尘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感受到了手背传来灼热的气息。
“你身体情况很不好，这是闻家的私人医院。”
闻祁气息略微急促，向来从容的声音强抑着深深的恐惧。
他忽然抬头，红眼愤怒，“江封尘，你到底......”他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吐出这几个字，但看到江封尘苍白的脸色后又立马停住话头。
每次都是如此。
闻祁自觉手里沾染污秽不少，做事也向来狠辣果决，但对江封尘，他总是一退再退，耐心似乎永远用不完。
他宁可憋死自己，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对江封尘发火。
于是，他深吸口气，以借此来压住心中将要喷涌而出的浓烈情绪，“我出去帮你接点水。”随后就匆匆逃出病房，再轻轻将门关上。
“唉。”江封尘叹了口气，看向窗外。
“呼......呼......”
闻祁靠在门外，急促地调整着呼吸，待缓过心里那阵强烈的后怕，才慢慢平复下来。长吁口气后，他抬起手想要整理挡眼的碎发时，却发现手使不上劲，一直在颤抖，怎么也停不下来。
心脏处，密密麻麻的心悸还未完全消退，残留在在心头，时刻提醒着他那日的惊恐。
他怕了——他是真的怕了。
闻祁这一路走来，争权夺利，不知遇到多少危机，有过恼火、有过不甘、有过遗憾......但就是没有害怕恐惧过。哪怕遇到生命危险，他想的也是如何死里逃生、绝地反击。
恐惧——那是弱者才有的情感。在闻家，这是最无用的一种情绪。因为，人一旦有了恐惧，就意味着不再无懈可击。
他是天之骄子，在家族内部、在商界战无不胜，从来不知恐惧为何物，也不屑于知晓。
闻祁想，就算家族中的兄弟在眼前遇到危险，他应该也只会冷漠地站在一旁，然后微笑着目睹其死亡。
但江封尘总是不一样的。
他无法形容那日亲眼看着江封尘倒下时的感受，或者说，他当时压根就已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以至于现在竟然没有什么记忆。
回荡在脑海中的，就只有不断涌出的血，鲜红、刺目。那一瞬，他拼尽全力想要扶稳江封尘，拼命想要阻止鲜血继续涌出，想要唤醒眼前突然倒下的人——但，他没有做到，什么也做不到！
他所能做的，只有保持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机械地掏出手机，机械地下达命令，然后怀揣着一颗即将破碎的心，无力地坐在原地等待。
从江封尘嘴里涌出的鲜血太烫、太烫了，落在他手掌，却将他的心都灼烧，绵密的疼痛蔓延，一寸一寸，至五脏、至六腑，不留一块好地。
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思维仿佛被冻结，只有剧烈跳动的心跳还提醒着他这残酷的现状。
闻家的救护车很快就来到，但他只是如同行尸走肉般看着、跟上、然后在漫长的手术时间中等待。
看到“手术中”的红灯亮起，他迟来的恐惧才猛然袭上心头，骤然之间升起的莫大恐慌感，要将他吞噬、淹没......
在江封尘昏睡的这两天，闻祁一直都守在他的身旁，一刻也不敢离开——他睡不着，也不敢睡，每每闭眼，都是一场噩梦。
所以，他就只好盯着江封尘。他要将这张容颜深刻记在脑子里，揉入灵魂中，只有这样，才能让现在惊恐的自己稍稍好受。
江封尘醒来，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终于，那颗悬空的心落实。
闻祁想，如果可以，他不想再体会一次这种感觉了——他会疯的。
————
“宿主，你终于醒了！”系统很激动，转而又委屈巴巴：“我可担心死你了。”
“大惊小怪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我这样。”江封尘受不了它的肉麻话，话锋一转：“你给我用了药剂？”
江封尘的身体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这里的医疗药物对他不起作用。他的身体一旦开始走下坡路，在小世界里是无法逆转的，将会一直衰败至死亡，直至重生到下一个新世界才能恢复健康。
因此，如果要暂缓他身体衰败速度，就只有使用系统医疗库里的药剂。不过，这也是治标不治本，只能让他表面看上去好一点，内里依旧在败坏。
“嗯......当时宿主还没完成任务，按规定，任务者若没有完成任务就死亡，是不能重生到下个世界的。”
“宿主当时已经休克，且大量出血，情况很危险，我就擅自向主系统申报了。”
002现在想来都有点害怕。
它宿主没有求生意识，差一点就赶不上了。
“当时？”江封尘抓到一个关键词，“难道现在完成任务了？”
说到这个，002也惊奇：“对！宿主当时昏倒，那虐心值一下子就飙到了65！”
所有数值都是越高越难涨动，不管是爱意值、好感度还是虐心值，越到后面增长难度就越大，如果稍有懈怠还会往下掉。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任务者往往要花费很久时间才能完成任务，甚至是完不成。
一下子涨25点虐心值那是少之又少的事情，但放在江封尘身上又显得无比合理。
他没有高兴，只是淡漠道：“哦，可能闻祁没见过血，吓着了吧。”
何止是吓到闻祁啊。你是没见到他那副疯狂的样子......系统不禁打了个寒颤。
恰好，闻祁也在这时候进来了。他似乎已经冷静，一手端着杯温水，一手拿着根棉签，与气质极为不符。
江封尘觉得有点好笑：“哟，终于肯进来了？”
“是啊，我要亲自照顾你。”闻祁淡淡一笑，话里却有几分不容置疑和认真。
“啧，你先过来。”
闻祁依言过去，微微俯下身子，“怎么了？”
江封尘一把将人拉近，伸手扣住他后脑勺，将他的脑袋抵在自己肩膀处，“我已经没事了。”
强势而不失温柔的声音轻轻响起，一下子就震碎了闻祁向来从容的外壳，抚平他慌乱的灵魂。
闻祁想要说些什么，但嗓子仿佛被堵住，鼻头也泛起一阵酸涩，他最终还是放弃掩饰，就这么沉默下来。
靠着江封尘坚实的肩膀，嗅到他身上那股特有的药香、冷香，闻祁突然就平静下来，心里取而代之的是疯狂的独占欲。他要将这股味道深深揉进血肉，这样，就能暂时阻止脑子里不断窜起的阴暗**。
他想——他是真的要疯了。
可惜，这段柔情注定短暂，江封尘的耐心只允许他做到这一步，再多是不可能了。
他捏住闻祁的后脖颈，强迫性地拉开两人的距离，“可以了啊。”
“嗯......”闻祁虽有遗憾，但稍微调整了一下心情后，就坐回一旁，接着拿起棉签沾水，轻轻润湿江封尘略微干燥的嘴唇。
外面阳光正好，浅金色的光晕荡漾进来，为冰冷的病房增添一丝暖意。高级病房里，一人躺，一人坐，气氛静好。
安静没有持续太久，江封尘突然转头说：“唉，闻祁，你到底也算我的金主了，跟你商量个事。”
“嗯？”
“我想息影了。”
阳光突然被厚云挡住，暖意逐渐消散，房间里暗下来了。
江封尘神色散漫，却掩盖不了他那无情本性。
“......好，如果这是你的决定。”
闻祁不震惊——他只是悲伤，深深的悲伤。
【虐心值 5】
来了来了（急匆匆）
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总是挤在一起来，搞的有点忙Q_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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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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