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
忍足笑出声来，电话那头就说：“就算是你家长辈我也没法给出别的评价。”
忍足故意逗他：“好歹也是我亲伯父么，就不能婉转一点儿？”
跡部似乎是思忖了一下，咋舌道：“不然就蠢材？”惹得忍足哈哈大笑，好一会儿突然没声了，跡部问：“怎么了？”
忍足靠在墙上叹气：“想你了。”这想念来的突如其来又有点莫名其妙，“突然想抱抱你。”
跡部清了清嗓子反问：“哪种抱？”忍足没反应过来，愣了愣笑道：“我的景吾现在也会开这种玩笑了，哈哈。”
“谁是你的了。”
忍足从善如流道：“我是景吾的。”
“哼，本大爷要不要你还两说呢，少自作主张了！”换来忍足一通哼哼唧唧。
事实证明，国际长途虽然贵，但贵的很有道理，起码提供了情绪价值。跡部喜欢忍足私下里跟他撒娇，自从忍足发现这一点后就完全善用了跡部这个喜好。反正周瑜打黄盖，两人开心就好了。只是氛围太好也有点耽误事儿啊，他也想跟跡部好好谈谈严肃的东西，却总也开不了头。
或许电话里不适合，还是面对面好一点，再等等。起码应该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白天的家宴不欢而散，当然这不算什么，难点在后面。老爷子特意把姐弟俩留在本宅，这当然不是忍足的本意，但骑虎难下只得顺势而为。给跡部打电话之前被老爷子单独叫到书房去，劈头盖脸就是质问他在本家混日子装死还要延续到什么时候，忍足实在无从反驳。老实说，他早想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就算别的房真的以为二房无能，子女同样平庸，但三房不这么认为，不然忍足达也也不会只对他刺儿，连长房都没放眼里过。
乳臭未干的刺儿头尚且看得出来，老爷子哪可能不明白。更何况这些孙子辈里，就只有忍足一个，被准许离开了大阪的势力范围。
但忍足还没想好要怎么应对老爷子的挑明……就在他“谦逊”听训的间隙，老爷子突然平复了情绪，接过他奉的茶，一改之前疾言厉色，语重心长道：“老夫与跡部宏一也见过几次。”
忍足忽然抬起头，这个话头也未免太出乎意料，不免反应过度了点。老爷子挑起嘴角冷笑：“就你们那点过家家的行为模式，想瞒谁？”
忍足依然没应声，他敛下眼稳住情绪。老爷子又换了调调道：“跡部家虽然是商贾出身，但确实有些能耐，跡部宏一我也认可，是个精明的商人。你和他们家的小子若真能联姻，虽然不成体统，但老夫，可以不反对。”
忍足这回没有再任由情绪起伏，即使听到联姻都没有抬眼看对方，听老爷子落句，才缓缓抬头，也未见喜色道：“我知道爷爷不会拘泥于家规教条，但也正如爷爷所言，我们毕竟都还年轻……”
老头儿打断道：“少跟我来这套！这些孙子辈里，最能耐的就是你！阳奉阴违在老夫这最好收敛点！你那点尿性真当我不知道！你最好是拿得起放得下！”
忍足不出声了。
“给台阶就要知道下，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是，爷爷请指教。”
老爷子喘了口气道：“就算以后你俩真能走到那一步，老夫说话算话，绝不阻止。但是侑士你想过没有，你用什么来吸引跡部宏一那老精明吐口？你有什么是那老鬼能看得上眼的？就算我们家不嫌弃他们家商贾出身，也不避讳借他们家的力扩张家族事业，但人家能看上我们什么？你当真认为，那老鬼能看得上你？”
忍足吞咽了一下，居然在书房里发出挺明显的声响，他顿时更开不了口了。
老爷子似乎看是敲打的可以了，不紧不慢道：“别想得太天真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能吃得了苦，那个金贵孩子也未必能，就算他愿意，你的自尊能允许你让他陪你风餐露宿吗？！别以为离开忍足家你还能是那个风流少爷，说难听点，没了家世你们跟街上那些平凡人一样什么都不是。就算多少有些能耐，时间呢？时间也会等你？！”
接下来忍足都再没接过一句话。他挂了和跡部的长途，隔着窗看庭院夜色和高悬的半月，不得不承认老爷子的话，无一句错处，这也确实是他最忌讳的。
“更何况，那老鬼看中的是忍足家巨大的根系，这命脉确实只有联姻同襟才可能碰触，普通的合作是没有用的。”
“我知道你一直不屑于被这些束缚，但你也并非没有身为忍足家子弟的傲气，你在冰帝不也没少出风头？你必须得承认，忍足家这个名头，是让你能在任何场合抬头挺胸报出名字，抬出家徽的底气！或者说，是底气之一。不管怎么说吧，你对这个家族，并不是没有荣耀感的。这就是骨血。”
“再想想你父母，他们在开发新药这方面一门心思，一年到头见不了你们姐弟两次，难道真的只是兴趣所在？你是你们这辈儿唯一获得了自由的人，你以为真的是你天妒英才？”
“侑士，老夫遵照你父母的意愿，给你自由，让你可以随意扩展家族的版图不必陷于行医相关。但你也要聪明点，眼光放长远。好好的背景不会善加使用，那证明不了你有能力，只能证明你是个还没长大的幼稚小鬼罢了！”
“回去好好想想罢！放清醒一点！”
然而退一万步也可能只有一个点而已：他完全不可能让跡部去过任何不稳定的生活，哪怕他们不可能风餐露宿，他都无法想象两人去租房，去穿廉价棉质衣物，去吃普通外卖，去勤工俭学听从别人指挥。这完全不可能，根本无法想象。
那可是迹部景吾啊。
简直是稍微想想都心酸得要死的地步了。
他明白了刚才的想念并不是突如其来，他想抱抱跡部，以此来平复这种难受罢了。
好在那些想象都不是真的。
也不会变成真的。
有人敲门，这个点除了惠里奈不做他想。惠里奈自己拧开门，忍足维持着还举着手机靠窗沿的姿势没变，乖乖叫了声“姐”。惠里奈顿了一下关好门向弟弟走过去，两人四目相对，惠里奈轻轻地笑了，踮起脚抱住忍足的脑袋。
“其实我……方才真的很担心，怕你会选更难更苦的那条路……”
想到惠里奈也要联姻，忍足心里面更拧巴了。他不知道父母做的，甚至可能连姐姐做的他也不知道，原来这几年的自由里还裹挟着这些更昂贵的隐藏代价。这些心痛叠加起来已经远远超过老爷子软硬兼施逼他就范的不爽了。
他不能让这些更糟糕的事发生在家人身上，他要和跡部景吾好好在一起。
“姐，我不会让你嫁你不喜欢的人。绝对不会。”
惠里奈似乎是想一笑带过，然而绕过他脖子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却没捂住眼泪，温温凉凉的水珠滴在忍足衣领里，就像滴在了烧红的钢板上。他抱紧了姐姐，听她嗫嚅着：“好……好啊。”
下定决心之后不管做什么发展都意外得顺利，先帮着长房处理医院火灾的事，就目前进度而言老爷子非常满意。
“我就知道只要你愿意做了没有做不好的可能。”老爷子看着刚出炉的热点新闻捋着胡子笑，说着又一个白眼斜过来：“白长一身心眼儿，就喜欢窝在角落装死。”
忍足赔笑。
“你这性子倒是真适合从医，像你祖母。”难得老爷子露出一丝一缕的温情，忍足对自己祖母是实在没什么印象，照片里只看得出是个温柔却眼神坚定的美人儿，笑起来十分亲切温暖。他对老头子的这点温情还真是挺惊讶的，毕竟逢年过节祭拜先祖的时候也从未见老爷子多么上心过。
“爷爷您，想念祖母吗？”
老爷子缓了缓神才抬眼重新看他，嘲笑道：“若论起玩心眼子，你可比不上百合子！行了，知道你想说什么，就多给你一年吧。时间到了就再不准讨价还价，知道了吗？”
忍足自然不会蹬鼻子上脸，目的达到见好就收才符合他的实利主义。
“多谢爷爷。我陪您去医院转转吧，正好还有媒体在那。功夫做足了，后面再让获赔家属收个尾，这事也就过了。”
“嗯，可以。让他们备车吧，备个普通点的黑车行了。”
忍足把老爷子扶起来边道：“已经备好了，下面等着呢。”
老爷子瞅他一眼，笑笑没说话。
等医院的事情都落定了才觉得累，跟上上下下沟通圆融虽然是他一直也在做的事，毕竟是外联部长嘛，还兼着跡部大会长的秘书，这种事哪少得了。但放在正式的商场职场继承人立场上，还是很不一样的。相比起来，学校的那些事真就像老爷子说的，不过是家家酒的小打小闹罢了。尤其为了不让老爷子有出尔反尔的机会，忍足是真的一改往昔，不说铆足了劲儿在爷爷面前表现，那也是花了心思极力想要尽善尽美了。
“但我还是拒绝了爷爷让我尽早面对媒体的提议，”他在电话里咋舌，跟跡部撒娇道：“其实我有时候也拿不准这些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
“你突然就决定积极面对家族事业了，这时候谨慎一些没什么问题吧。别无聊地怀疑自己了。”
忍足苦笑：“我哪是那种会妄自菲薄的人啊，你知道的。这不是关系到我们的未来嘛，难免有点投鼠忌器了。”
电话那头同样沉默了。忍足没有跟跡部和盘托出自己为什么突然对家族事业积极起来，只称被爷爷戳穿了“装死多年”害怕以后会给两人增加不必要的阻碍，跡部也没有追根究底。
忍足一直对此沾沾自喜，认为是两人的默契。很久以后他才明白，所有故事的转折点总是早早就埋下了一个又一个的伏笔。
“再投鼠忌器最后还不是得做出选择？！我可不信你能斗得过你爷爷，还是夹好尾巴做人吧你。”
“也不是那么差罢，我可是会伤心的啊。”
“哼，那你觉得我跟我爷爷比起来，谁厉害？”
“那肯定是景吾厉害！”
“胡扯八道！”
“我说真的，毕竟我只听景吾你的话，爷爷只能是顺带嘛！”
“你这张嘴才真的是……”
“甜吗？要不要尝尝？”
“滚……”
眼下倒是还不妨碍他俩电话里打情骂俏。眼瞅着假期要结束了，两人很快就能见面，忍足觉得忙点累点也好，起码日子不那么难耐了。谁知跡部却说回国前要绕道去一下伦敦。
“嗯？怎么还有这个行程？”这次的考察团的目的比较单纯，没听说过还跟欧洲有什么关联的。跡部只犹豫了一下怎么开口，忍足却马上就道：“没关系，不方便就不用告诉我了。要去几天？”
过了一会儿跡部才道：“也就迟个三四天吧。”
“哦，也好。你先忙你的事，刚好我回去把公寓校办什么的都收拾一下，收拾好了再接你回来。”
“嗯。你，要礼物吗？”
“哦？有什么好福利？我很期待哦……”
“我发现你，竟会想些美事儿。”
“哈哈……”
又腻歪一会儿才挂了电话，跡部眺望着远处建筑群顶露出的自由女神像高举着的火炬尖角出神。纽约的天色才刚刚暗下来，那火炬的光亮已经不容忽视，尽管他在这个角度看到的几乎之是个背影。
他能感觉到忍足已经有所决定不再迷惘了，所以现在，轮到他了。
他得承认，其实他真的想知道忍足究竟做了怎么样的决定。可是这种要参考对方决定才能做出自己的决定的情形，他从没遇到过。为什么竟然觉得比在商场上，家族中，爷爷眼皮子底下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更加困难。也让他觉得，仿佛低了忍足一头。
他居然会害怕起，这一次低下的头，就再也抬不起来。
其实自从两人开始交往，他就再没敢小看过忍足对他的影响力了。
这真的太可怕了。
TBC……
明天或许还能更新一章，最终嘛还是看微博的通知吧(*/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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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Chapter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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