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起来我就意识到昨天又忘记去campus store了,今天打定主意一定要去。早上来了一个看似很不靠谱的老师,但讲的内容确实值得细想。他给我们讲了他当residence的时候的故事,听着好笑,但设身处地的话其实蛮危险的。
下课后我追上了Nowen。
“你吃完饭打算去哪里?”
Counselor们中午一般都会在一起吃饭,然后天南海北的聊天。
“你要去哪?”他反问道。
“我想去campus store买东西,但没人能陪我一起去。Ling中午要写作业。宿舍晚上太冷了,我感觉我需要一条厚裤子和一个能放进微波炉的杯子。”
“要杯子干什么?”他很疑惑。
“我要喝热水!晚上会饿,但凉水越喝越饿。况且早上起来喝一杯热水很舒服的。”
他笑了。“吃完饭我去找你。果然中国人都爱喝热水啊。”这大约是美国人都有的奇怪但正确的刻板印象,我笑笑没说话。
任何东西换算成人民币都好贵,比如睡裤是230一条的,杯子是150一个的。我看着价签,用意念捂着滴血的心。
旁边有一条很好看的白裙子,我看了看,好嘛,450还是made in China。Nowen走过来看我在看什么,我指给他看明晃晃的made in China,他说整个世界都是made in China的。
结账时他说可以用他的学生ID,我说那真是再好不过。用完后打了85折,虽说还是好贵啊好贵,但确实也省下了不少钱。
我们又一路说说笑笑地回了宿舍。要说当counselor就是好,可以不受限地进异性的楼层。他陪我把东西放在宿舍,然后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是你平常从食堂回宿舍就会路过的地方。”他这样告诉我。但平常回宿舍的路上不是各种大楼就是装修现场,我想不出有哪里是我们可以进的。
结果还真是有,是一家很小的二手店,挤挤挨挨的。衣服裤子挂了大概有两三百件,还有各种鞋包首饰。店里站不下几个人,但其实也没有多少人来逛。很巧的是我们在这里碰到了两个夏校的学生,Karlow和Sara,她们手里拿了——一个汽车后视镜?
Nowen很兴奋。“那是真的后视镜吗?”他问。Sara看了看。“居然真是真的,还是Toyota的。底下写了。”她递给Nowen看,趁他低着头疑惑地瞪大眼睛,询问地看看我又看看他。
我想我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一个学生和一个异性counselor大中午的一起逛二手店,确实有些奇怪。
“要不…我拿中文解释?”这句话是中文说的,我看她们都是华人面孔。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不想让Nowen知道我们在聊起他。
“行啊行啊!你俩怎么回事!”Karlow的中文意外地好,另一个也凑过来听。
“很巧,他是我爸同事的儿子,我夏校前和我爸同事见过,那时候认识的他。我上的两个课他都在,所以我俩就越来越熟。”
“那你想和他约会吗?”这次是Sara问的,问题可以说是一阵见血。
“啊?靠...”我想我的脸一定红了,用中文骂了一句然后尴尬的不知道要干什么。
我想和他约会吗?我想和他约会吗?
我想,和他,约会吗?
“呃…想……吧…?”这次轮到我用奇怪的语调说话了,但她们听到我的回答一脸兴奋。
“加油啊!”她们冲我挥挥手挤挤眼睛,有些大声地喊了一句,然后匆匆忙忙地结了帐离开了。
“在聊什么?”Nowen走过来。“脸都红了。”
“没什么。啊…就一些八卦。”
“但我听不懂啊!这就挺烦人的。”他半开玩笑地说。
“啊,我英文表达能力有限嘛,用中文说的话容易一点。”
他还是看着我,我有些心虚。“是关于你弟弟的。”这话半真半假。他弟弟确实有点情况,我们只是没在谈论这个而已。
“说真的,教我学学中文吧!我不想听不懂了。”他这两次说的都很真诚,我觉得他大概是真心想学。
二手店里没什么太新奇的东西。我找到了一个很好看的耳钉,但怎么也找不到另一只,无奈放弃。
不知道Nowen在逛什么。他看了看店里的几件印着P大大名的衣服,然后又钻到一堆衣服里这看看那看看。
“你想买什么吗?”我走到他旁边问他。“我觉得不?”他看了看手里印着巨大USA的衬衫摇摇头,然后回头看我。“我们走吧?”
于是这一次勉强算得上是逛街的旅程结束了。下午的课是1:30开始,这时已经1:20了。上课的地方在比食堂还要高的地方,我没去过,跟着Nowen试图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去。
但最终还是晚了几分钟,好在教室里的人并不多,想来其他人或许还没找到对的教室。教室里有刚刚碰到的Karlow和Sara,很多其他的女生和N女士。
我没来得及和Nowen说拜拜。N女士很热情地走上来跟他说话,我向她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向那堆女生。
不知道她们之前在聊什么,但我一加入话题就立刻变成了我和Nowen。似乎学生和“老师”的浪漫关系还是太惊人,谁还在乎我们只差了三岁不到。
我解释道,我只是有些喜欢他,我们首先还是朋友。在中国我也有喜欢的人,说不定他也有某个念念不忘的女朋友。
说这话时我觉得有些底气不足。我们真的首先是朋友吗?我尝试着把悸动归咎于美国青少年萌动的荷尔蒙和青春放肆的生活调性的影响,但事实是我好像确实喜欢上他了。
我继续胡思乱想着,课也开始了。居然讲的是如何用头骨分辨性别和人种。八个头骨里我对了五个,应该还算不错。
我带了个小相机来美国,随身不离,我在它在。对完答案后我有些无聊,决定四处给同学拍照。Counselor们的桌子就在我们的后面,四个女生两两抱在一起,后面聊天的Nowen清晰可见。
我摁下快门,Nowen笑着夹在四个女生中间。我把相机递给其中一个女生。
“Nowen就在你们中间哈哈哈哈哈。”
我假装是不经意地才拍到他,但四个女孩中的一个是中午才八卦过我们的Karlow。她很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低下头假装在收拾东西。
下一节课是CC,在一个从没去过的地方上。CC和LT都和我在一起的只有Nowen、Nowen的弟弟和三个女生,N女士很放心地让Nowen带我们去。
一路下山,天气是少见的晴,云是大块大块的立体。我和Nowen聊起AP,聊起我们的高中,聊起大学。
“我想象不到如果我没被P大录取会发生什么。”我告诉Nowen。“我设想中所有的未来都是关于这里,我之后的十几二十年保不齐都要在这里度过。”
“之前你说你想当nurse practitioner?”他问我。
我点点头。“P大有保研的项目,我想读那个,省时间,毕业后也好找工作。”
我常常觉得或许我的规划有些太功利了,未来不是冲着工作就是冲着省钱,但在这里我并没有掩饰过这一点,也没有人说什么。最多就是夸两句规划清晰,看来或许他们也都希望有这样直接的目标去奋斗,奋斗后可以直接有一份安稳的挣钱多的工作。
“你呢?”我问他。
“我现在在读biomedical engineering,以后想当cardiologist。我妈心脏不好,除了移植没什么其它的治疗方法。我知道即使我以后真成了cardiologist说不定也研究不出来什么新的法子治病,但我还是想试试。试的人多了说不定就试出来了呢。”
我鼻子酸了一下。“我妈心脏也不好。”
“你一定可以的。”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这不是个轻松的动作,我需要把手抬得很高才能够到。
“Nowen Purohit,带着夏校学生来听课。”他这样对安保说。
“夏校…夏校…”那人翻找了一会,找出来一份名单。“让他们挨个报名字再进。”
“Branko Purohit。”这是Nowen的弟弟。
“Marciana Hua?”这是我,但我不确定上面列的究竟是我的中文还是英文名。“Or Manci Hua,m a n c i h u a。”
最终我发现是以拼音呈现的。
“曼斯?这是你真正的名字吗?曼~~~~斯?”是Nowen,操着他奇怪口音的中文。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真正的名字”这种说法,但毫无疑问我很喜欢这个说法。
“是。不过不是曼斯,是蔓茈。man蔓,ci茈。”
“拼出来像是Mancy啊。这是为什么你的英文名叫Marciana吗?”他看上去有些恍然大悟。
“是啊,听上去很像吧。”感谢爸妈给我取了这么个贴近中文发音的英文名,我实在喜欢。
“可以给我起个中国的名字吗?”Nowen问我。
我想了想。“你的姓是什么来着?”
“Purohit。P u r o h i t。是个印度姓,因为我爷爷是被印度人收养的。”
好巧不巧我还真知道有个姓念pu。濮。
“濮诺闻?濮是姓,和pu听起来差不多。诺闻是名,听起来像Nowen,意思是信守承诺,并且很有学识。”
“I love it!”Nowen很惊喜地说。“寓意也好,听着也很像我。中国人的名字都是这样有很好的含义吗?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蔓茈,蔓是藤蔓,茈是一种水果,反正就是很亲近大自然的名字了。中国有五种元素,金木水火土,我命里缺木,所以名字全都…和植物有关。”我本来想说全带着草字头,但我并不知道要怎么直接说明,解释起来又太麻烦了。
“你弟弟可以叫濮朗珂,濮是姓,朗珂是名,整体听起来也有点像Branko。名字意思是很纯洁的玉,心地纯洁,善良勇敢。”
Nowen一把把他弟弟拽了过来。他弟弟一脸茫然。
我把同样的话又重复了一遍,Branko好像有些云里雾里,果然是纯洁的小孩啊。他现在才15,过几天才会过16岁生日。而我,哈,快18了。
“记住了吗?”Nowen问他。
“那你记住了吗?”Branko怼了回去。
“我当然记住了。我叫,濮诺闻。”
想不到他还真记住了,但和他名字听着这么像,他就是猜也猜出来了。
“你叫,濮啷课。”他又犹犹豫豫地说出了Branko的名字,这就有些错了,但大差不差。
“等等等等,再说一遍…”他又转向我。
“诺闻,和,朗珂。”
我想这两个名字都是朗朗上口,他们的发音逐渐标准,只是不知道是真记住了还是假记住了。
“啊对了,可以把我在名单上的名字改成Marciana吗?现在似乎还是Manci,我听着有点怪哈哈哈。Marciana你们念着也方便点嘛。”
Nowen从包里翻出了表格。“Hua…Hua…”
我的名字在很前面的地方,因为姓的首字母H在字母表里很靠前。
“其实念着不麻烦啦,但可能确实念不对。我会拍照发到我们所有counselor的群里说一声的,这样大家就都不会叫错了。”
“谢谢啦。”
我们走上电梯,进到一个很大的会议室里。我坐在正对窗户的位置,而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最后。楼层很高,云好像和我处在同一高度。
云在很远的地方。
我莫名想到这句话。
课蛮无聊的,有个老师说话的样子像是一直在哽咽,我下课后悄悄问了Nowen,他说他也这么觉得。好笑的是他弟弟在课上嘴张的很大睡着了,他当场给他弟弟开了个警示条。
我决定回宿舍换一件衣服:没别的,好歹是第一次参加party,不管是什么性质我都想至少打扮的好点。
Nowen说他会在电梯口等我,我换了一身黑色的长旗袍,长到膝盖以下那种,拿上礼物,手机和相机就下楼了。我昨天才听说礼物需要拿报纸包好,找一个女生临时借了一张包的,正面是一朵漫画版的大红色的花。
这个旗袍没有兜,所有东西都只能拿着。Nowen说他想看看我的相机,我说没问题啊然后递给他。
第一张照片就是他夹在四个女生中间。“为什么我也在这里啊?”他问。
“谁知道。你就坐在那里,她们正好把你露出来,四人照变五人照喽。”我笑的一脸正常,他又一张张看下去。
“你还给头骨拍了照?我记得N女士说不许。”
“嗐。”
“你拍了好多饭的照片啊。你要做个什么记录吗?”
“吃的太苦了…我记录一下回国后好忆苦思甜。”
“走的都是一样的路,感觉你拍出来了好多不一样的东西啊。”
“可能因为我看什么都不一样吧。”
“不是因为你更细心吗?善于发现美好的东西啊。”
我拿过相机对准他。“一二三笑!”
他不明所以。
“这样你也算是美好的东西啦。”我又把相机还给他,只是里面多出了一张照片,是他有些疑惑地看着镜头,遗憾的是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淡黄色的眼睛弯了弯。“我也给你拍一张好了。你今天很好看。”
我对着镜头笑了,看见镜头深处小小地闪了一下。
“很好看。”Nowen又说了一遍,把照片拿给我看。确实好看,有半落不落的夕阳和反射出阳光的高楼上的玻璃窗。
Snow party的地点在一栋没去过的楼内的一间有些昏暗的小房间里。一些counselor正在黑板上贴雪花——毕竟是夏天,snow party又要有雪,只好用毛茸茸的圣诞装饰品来代替。
“Nowen!”Sam喊了他一声,然后点点头,也算是对我打了个招呼。“Marciana。”
我回了一句Hi,然后他们突然开始用西班牙语聊天。为什么我知道是西班牙语呢,因为我短暂地学过几天,学校里也有西班牙裔外教。
我算是知道听不懂别人说话是什么感受了,确实有些憋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Sam在说话时隐晦地瞥了我几眼。
陌生的谈话以Nowen一拳碰上Sam的肩膀结束,他们的语言又换回了英语。
“搞清楚你想要什么啊!”Sam说。
Nowen叫我过去和他一起贴雪花。“我算是知道听不懂人说话是什么感受了。”我说。
“oh yeah?”他看了我一眼。“你不会西班牙语吗?我以为你们都会很多语言。”
“两种语言够多啦。”我回到。“又不是欧洲人。”
他笑笑,将一朵雪花贴在很高的地方。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来了,他让我找个地方坐下,我指指黑板上的大字。
“和你抽到的人坐在一起。”
“那走吧,我们去找个地方坐。”他贴完了最后一朵雪花,率先走向房间中央逐渐成型的学生和counselor组成的圆圈。
我隐约觉得他有些奇怪,但说不上来,跟在他后面也加入了那个圆圈。
从Gale开始,所有人要挨个和同伴站起来相互介绍对方的名字,年龄,学校,和未来的抱负。
Gale被一个个子很小的女生抽到了。Gale长得也不算太高但人很壮实,两人站在一起不要太好笑。
那个女生和Gale坐在我们斜对面,于是转过了小半圈才轮到我们。Nowen先站起来,然后我们走到圆圈中间。
“Marciana Hua,或者Manci Hua,今年17岁,在中国xx大学附属中学上高中,以后想做nurse practitioner。”
“Nowen Purohit,今年19岁,在P大上学,以后想做cardiologist。”
然后我们交换了礼物。礼物是要现场拆开的,我拆出了一盒彩色的马克笔,算得上中规中矩。
“正好我没有带任何笔做最后的海报。谢啦,我很喜欢。很实用。”我扬扬手。
他并没有很小心地拆我的包装,虽然我也没有。他拿着那个装着手链的透明盒子。
“一串手链。”他对大家说。“里面有汉字。是什么意思?”盒子里面有一张纸片,印着一句话。
“天高任鸟飞,意思是世界很大,你可以尽情探索,随意施展才华。”
“谢谢。”他说。
后来他弟弟和一个女生互送礼物时他也难得地没有喝倒彩,这下我确信他是真的有些奇怪了。
回去的路上我们依旧是一起走。“你还好吗?”我问他。
“没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我确信他本来不想说是“一些事情”,而是具体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改口。
“明天就周末了!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呗。”我并不擅长开导人,说来说去也就这么两句。“明天晚上要不要去吃附近的一家麻辣烫?是一种中国很出名的做法,很好吃的。”
“应该吧。就咱们两个吗?”
他这话多少有些莫名其妙了。我俩一起单独干过很多事他都没问过什么,自然也不差这一件。
除非他突然中文水平暴涨听懂了我磕磕绊绊承认过的喜欢,又或者有谁告诉他我对他不只是朋友的感情。
我可能知道他和Sam今天在聊什么了。
诶 起名小天才(才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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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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