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祈啊,过来过来!开木卜卦之前先给娱牌上个香,拜拜偶师…”
老者将手中两股线绳盘放供台上,毕恭毕敬地点燃了五根香。
他们这行有个不知打从哪代传承下来的规矩:「绳事有二,香点五来,灰覆偶成。」
祭拜神牌,初要盘两根扯绳,紧随香火五点,最后等偶身剃成再回来用落香灰轻覆,祈愿偶料不叉线。
所拜的神牌名叫「偶师」,至于为什么是娱牌,能解释的人早就不知道埋在哪儿了。
“哎呀,师父,手艺活哪有什么祖不祖师爷的,您这是迷信…”
龛笼前的女孩被推搡着迈步上前,嘴里虽是不情不愿地嘟囔,但仍装模作样朝牌位哈了哈腰。
她才不信什么神,祈行腹诽。
线绳是人捆的,松松紧紧当然是手劲说得算,要信也只信自己才对,覆灰能有什么用...
“你先别走啊,等我起个卦。”
虽说祈行不信神,但她识趣,不拿这事和老者争执,只站在一旁静静端看他摆弄筹策。
“...艮卦六二,止啊。”老者敲了敲膝盖,潇洒起身,“算了,今天不开木,改天再说...”
迷信。
还这般随意的迷信。
“小祈啊,今天有什么事都放一放吧,你也休息一天。”老者煞有介事地嘱咐着。
“好嘞师父,您就放心吧...”
祈行眼睛也不抬,面上扯笑随口敷衍着。
这类话她早听得耳朵生茧,师父隔三差五就起个卦,这要是天天看卦过日子,还让不让她活了?
艮卦六二,止足之分,适当停手。
可今天就算天塌了她也要出门,眼下没空耽搁,祈行怕晚一步就被姓彭的给跑了。
她得抓紧把账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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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总,这款项都拖半年了,也不能因为一句项目撤资就把我打发了吧?”
拎着手机,她本是不争抢的性子,却要在此刻语气里装出莫名的凌厉,“咱们上次谈好今天打尾款的。”
“要不今天你来隆业大厦四楼,优鱼网络,我让公司财务给你结现金,行不行?”
祈行也没什么谈判经验,隔着波频更是瞧不见通话那头一副狡黠老练的姿态,犹豫片刻,她咬牙应下。
“行,我过去。”
挂了电话,祈行先直接点进鲤鱼浏览器。
小成本的搜索引擎没有狗皮膏药一样的广告弹窗,比同类产品不知道好用多少倍。
稍作停顿思索,片刻后她在搜索栏轻敲:「加盖公章的合同不履行怎么办?」
「建议楼主立刻起诉哈~」
「我朋友也要不到欠款,后来跟老赖闹到法院强制执行的...不用怕,起诉就完事儿!」
「...」
评论里楼叠得老高,清一色都是上法院的建议。
强制执行啊...
她暂时还没打算闹那么大。
祈行抿了抿嘴,屏幕一划,打了辆优惠力度最大的网约车。
人都快吃不起饭了,在其他地方多浪费一分钱她都心痛,所以——
今天这账无论如何必须都要结清。
她又对着屏幕暗暗叹了口气。
祈行本是师承木偶戏艺派。
鉴于领域太冷门吃不饱饭,她索性做动捕演员接点外快。
即便自己在这方面有些莫名的天赋在,可不奈经验太浅,遇人也不善,职业生涯第一单还没做完,麻烦事就找上门一箩筐。
要么是内容保密,要么是进程未知,现在临门一脚,刚说拿到版号,又转头说项目撤资...
闹呢?
“姓彭的老赖...”
祈行嘴上嘟哝,拎着帆布包多塞了个指虎拳扣,又琢磨了好一会,又扔进去根录音笔。自从签合同之后,这老油条就一直耍泼皮,逾期拖着不结款,天天玩明日复明日。
不做一手准备真不行。
万一对方真来阴的...
眼前的隆业大厦像个烂尾楼,侧边的长玻璃上扯着「旺铺招租」的横幅。
啊...这...
站在门口她有点儿无所适从。
旺在哪儿了?
没有保安,也没有前台。一进门,只看见四五米高的关公执偃月刀威严镇厅,脚下还有几盆蔫了叶没人打理的盆栽枯植,摆得很随意。
祈行绕过雕像找到电梯间,八个电梯,只剩一个正吱吱嘎嘎地亮着灯运行。
楼层显示目前运行到负五层。
停住了。
怪里怪气的。
地底下建庙吗至于挖地基挖到负五层?
她把指虎攥在衣兜里,又稍事退身确认起墙上的导视指引牌,虽说这楼看起来破旧,但入驻的公司还真不少。
墙上贴着的雪弗板透着新:「4F 优鱼网络」
看来是这地方没错了。
祈行松了口气,抬手带着莫名的愤慨,按了唯一亮灯的向上按钮。
“咔啦咔啦...”隔着金属门能明显感觉到电梯的老旧程度。
“吱嘎吱嘎...”门开了,外部显示屏还显示着楼层卡在负五层。
所以这是显示屏坏了?
下方的维修电话被人用马克笔涂掉了后两位数字,很难想象这楼里的公司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
祈行畏畏缩缩地挪回半步跨前的脚,退回导览牌处又确认了一眼楼层,确认之余再次摸出手机,把电话拨给备注「姓彭的」。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吱嘎吱嘎...”其中一个标注「9--16楼」的坏电梯开了门,梯间踱出几个穿白衫黑裤的上班族,套着工牌,谈吐恣意。
她把手中的物件攥紧了两分,咬紧后槽牙迈腿进了电梯,抬手按亮了四楼按钮。
算了,上去当面说。
“吱嘎吱嘎吱...砰!”
关门的瞬间,脚下传来一阵不起眼的颤抖。
内显示屏上的楼层数字显示正确,祈行反而身体本能地缩步后靠,不知道是今早师父起卦暗示的原因,还是自己实打实的第六感。
这个梯,打从迈进来开始就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甚至有点儿...
阴森。
她又朝边缘贴了贴,顾自强装镇定地轻咳了半声,静待机械运行。
然而事与愿违。
照明灯骤然明暗闪烁,嘈杂声也随之四起,密集又琐碎的脚步声和尖叫霎时充斥在小小的密闭空间内。
声响打着旋吵耳,丝毫没有歇下去的意思。
欸!欸欸!什么情况?
“电梯下行...”
没有灵魂的机械提示音在此刻只会徒增恐惧,祈行单手紧抓电梯里有些斑驳的扶手,一手疯狂躬身前探去摸4层的楼层按键。
是上啊,四楼啊!
怎么变下了!?
很明显,楼层按钮失灵。
她又斜身试图去摸上方灰暗的紧急按键...
够不到...
心下惶恐,动作也不给力,脚底平台伴着下行一并缓震,颠得她腿也跟着发麻。
“咔嚓——”
扶手在此时堪不住力,竟被生生压断,她懈了劲,一下子连带着一起栽坐在地。
这一摔,电梯下降更起劲了。
突如其来的自由落体感让她心脏狂跳,电梯下坠速度越来越快,祈行整个人就像被抽走骨头一样瘫软无力卡在角落,埋着煞白的脸不敢动。
今天如若必死无疑没得选的话,她不想死相太丑。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铁皮厢忽然似羽般缓冲了一下。
停了?
幻觉吗?
濒死之前还有幻觉?
“负五层,到了...”梯门徐徐。
“识别检测...”机械提示再次紧着响起,声音迟缓沙哑,夹杂着微弱的电流声,一遍遍咬着字节,循环播放的语音内容:“识别...检测...识...别...失效...”
提示音断线了,取而代之的——
是门外骤响的警报声。
震响四方八面,配着红色束灯,一声,两声,再到绵延无数回音,声声惊耳。
梯间警铃也跟着大作嘶鸣,听得人心神恍惚直犯迷糊。
单调色彩撕扯着眼周神经,踟蹰间已然有些视目眩茫昧。
祈行已然分辨不清这高饱和度下的其他轮廓,背撑电梯臂,缓缓爬身去尝试已经黯淡的按钮。
没用的,还是和刚才一样没有反应。
楼层键是,关门键是,甚至紧急求助也是。
见按钮毫无动静,她心这才又死得踏实了一些。
刚才被吓得不轻,手脚发抖,现在这口气都还没等喘匀,却眼瞧着...
顺着警报赶来了一群踏着怪异姿态的‘戟兵’。
步步逼近,直往合不上的梯门方向靠近。
身材雄伟,行态作缓,四方八向踏着腿迎凑,震地足声如擂,抖得身上的金属甲胄叮当响;手持长戟,足以让人生畏。
她见过类似的武器,游戏里,吕布手上。
杀出重围的时候。
透过血红的光线,祈行竭力瑟缩身子以降低存在感,匆忙之间她瞄了一眼安在戟兵身上的头颅。
明明众人手持兵刃,却偏偏戴螺旋顶髻,眉目修长,鼻直唇厚。
端庄又诡异的姿态...
祈行一眼便把这让人生寒的模样印在脑海里。
这副样子按理来讲更应该出现在祠堂里,可面前的这些偏生能够行动自如。
怎么办?怎么办?
她害怕极了,一面偷偷把背包带扯到最紧,一面目光紧锁这些逼近的怪姿身形。
心提到嗓子眼,连大气都不敢喘。
没退路,完蛋。
全然顾不上考虑如今身处何处,眼看自己将被围上,必须要离开这没有退路的电梯。
既要逃命,又不能走远,毕竟这是唯一一部还能有点儿上去希望的电梯。
纵使脑子在权衡交战,身体的本能反应还是比结论来得快...
祈行没敢有半丝迟疑,胳膊一撑起身朝空隙拔腿就跑。
最后一点力气,被用光,被耗尽。
还未等跑出多远,她就被一把捞住脚踝,那臂力极大,好像腿骨都要被捏碎那般,随即将整个身体腾空拎了起来,径直抛向身后厚实的墙壁,再重重摔下来。
咚——
一声闷响。
还是被抓住了。
嘶...
四肢钝痛,耳边嗡鸣,她仆倒墙角,眼前更是绕着星,已经能感觉弥漫在鼻腔里的一股异样腥甜,乘着重力下坠。
最近手头紧,出门之前也没怎么好好吃东西,经这么一摔,心念猛地泛上一股强烈的困乏。
祈行努力撑着眼皮,咬死牙关唤着残存的清醒不允自己瞌睡。
哈啊——
开口只剩胡喘,意识逐渐昏蒙,呼吸渐弱,视线也愈发朦胧。恍若间眼前附上一片与周遭红色不符的深灰。
这才始觉自己被两抹高大的身形困在影子里。
那抹灰色愈发深重,双目死气,似乎要把祈行吞噬其中。
本就喘不上气,再加上如此压抑的姿势,好不容易才辨清了身上死死压抵住的冷刃,许是过盛的紧绷作祟,祈行居然生出一股抽离的异样感。
她甚至能幻听到一个声音响在耳边:
【是否敬拜神明?】
祈行想确认点什么,却奈何怎么都张不开嘴,启唇只溜出一声稍显不屑的气音。
猛然间一股强烈的吸力袭来,她顿觉双手仿佛被某种东西紧紧拽住,随后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朝外扯去。
只听那道声音低沉嘶哑,缓慢中透着强制的恶趣味:
【那就再想想。】
天旋地转,在一片血红的世界里,她被彻底扔进无知无觉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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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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