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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启程(3)

这是伊尔丝第一次见到凯恩斯神力外溢的模样,天青色的光汇聚成冰冷的风,将他的身躯抬起来了一些。

“风息之主的光辉——”

他向着天空伸出手心,简单的祷告词带出了纯粹的神力,风从他身下卷起,绕开他的衣袍,雨水在半空中旋起。

青色的光从风中流出,迅速聚拢组合,化作符文狂乱地飘在他的身体周围,他回身飞向更高的空中,只留下一道青色的流光。

伊文趴在天台低矮的栏杆上身体前倾,伊尔丝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巨量的水流顺着灰山几个小时前还仅是小溪的河道汹涌而下,在暴雨的冲刷之下裹挟着泥沙灌向那条横贯小镇的河。

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决堤。

要不要让孩子们离开麦温之家?他甩甩头,这事蹊跷,麦温之家的地势偏高,水流没有那么快淹到那里,只要赶紧让这莫名其妙的暴雨停下,孩子们就不用冒着危险离开安全的神术阵。

他抬头看向空中的凯恩斯,天青色光辉夺目,神力还在源源不断地从他体内流出,化作新的符文,逐渐攀上那看似低矮的黑云,照亮了小片的天。

符文汇聚成型,耀眼的青色光芒闪烁,狂风霎时间从半空中扶摇直上,那半空中倾盆的雨被这风硬生生折返,猛然间重新灌入那浓重的乌云之中。

这场面十分古怪,巨量的暴雨依旧噼里啪啦,但头顶竟然一滴水都没有。凯恩斯的神力竟然强大到这种地步,伊尔丝惊奇地看着那些天青色的符纹。

但是乌云丝毫没有被吹开的迹象,伊文皱紧眉头,对这场暴雨的疑虑更深。

就在这狂风直直触到那厚重的乌云时,凯恩斯瞬间察觉不对劲,他的符文竟然在接触到这降下暴雨的云时消解了!

他的神力竟然对这乌云毫不奏效,他低下头,望向文石镇河道旁那些低矮的房子,镇上人们看见他神力绽放出的天青色流光,似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离开房子,往神殿赶来。

但是那山洪极快,眼看已经生生灌入这狭窄的河道之间,混杂在暴雨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中,连在神殿的伊尔丝的心都不免为之颤动。

“凯恩斯!不能让孩子们上来——”伊文面色灰白,离开那低矮的栏杆,朝着空中的凯恩斯大喊。

凯恩斯闭上眼,看着地面上朝着神殿奔走而来的镇民们,又看见那浸透在暴雨中的麦温之家,咬了咬牙,重重点头。

他重新聚集起神力,三年前神明给予他的祝福之名在他的心里转了几圈。他再次伸出手,符文再次朝着他的方向聚合,忽然收敛住这全面爆发的神力,使得他的双瞳都隐隐闪烁着风的颜色。

伊文见他收起了神力,对他要做什么似乎心有所感,他瞪大眼睛,震惊地一时忘言。

“祝词——藏林汇雨之风!!”

随着他神赐的祝福之名从他口中吐出,聚集到极点的符文顿时炸开,在空中晕开一个巨大的波纹环,霎时间整个墨黑的天都被这天青色的光给照亮。

下一瞬,整个小镇的雨竟然全被狂风撩起,生生悬停在了空中,那青色波纹再次荡出一圈,所有暂停在空中的雨滴都向上坠去,越来越快地倒流向了那深厚的乌云!

大雨虽然停下,那已经滚滚而下的山洪却无可抵挡,凯恩斯俯身冲下,直直向着那奔流而来的水冲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河堤发出了可怖的响声!

而就在这一瞬间,所有裹挟着泥沙的水却忽然停了下来,伊尔丝定睛一看,却只看见那些水宛若时间静止一般停在了半路上,这时,一道不同于凯恩斯青色神力的白光从灰山顶端一闪而过。

显然伊文也看见了那道一闪而过的白光,他眯着眼睛仔细看去,又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神术阵,那里有个神术阵。”伊文咬着牙,再次拽着伊尔丝,爬上了那个低矮的栏杆。

“凯恩斯!”他大喊,天空中的男孩回过头,凯恩斯的面色已经有些苍白。

“一起去灰山!”伊文再次喊道,拉着伊尔丝直直从那栏杆上一跃而下,失重感随着轻盈的感觉一起袭来,是凯恩斯的神力——他接住了她们。

三人就这样在空中直飞向不远处的那座山,那是文石镇边缘的山,将艾俄洛斯守护国与福波斯守护国分隔开,百年来文石的河水都从灰山上流下,从未产生过如此突如其来的山洪。

略过山脚,伊尔丝才看清先前汹涌的山洪是如何停止在了原地——那些黑灰的水竟然连着其中的泥沙一起被冻住了,寒气阵阵,一时半会肯定解不了冻。

“这是谁在帮我们?”伊文的眉头依旧紧缩着,却没空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凯恩斯很快就会支撑不住神力的巨量消耗,暴雨不久就会再次落下,到时候不用多久山洪依旧会淹没过整个小镇。

得让暴雨彻底停下。

还未落地,伊尔丝就见到了那藏在山林中一块极小平地上的阵法中心,不同于在麦温之家楼顶见到的那一个,这个阵法极为复杂,地面上银粉的痕迹穿插进树林之中,深深地勾勒进了整座山。正中还交叠着三具看不清面容的焦尸。

“就是这个阵法在不断地聚集水汽。”伊文仔细看过后,得出了结论——三年前他曾经特地研究过各种召唤**的神术阵,对此还算熟悉。

“在山洪再次形成之前破坏它。”凯恩斯回头望了一眼天空,那一圈圈的波纹顿时悬停住,飞速汇聚到一起,如同一道青色的裂缝撕开这片漆黑的天,狂风如有实质地凝聚在一起,拧成一支箭,带着万钧之力从那高高的穹顶穿下。

符文爬上凯恩斯全身,风重重贯穿入这座低矮的山,狂乱地碾碎接触到的一切,连接在一起的阵法被生生断开,风箭爆破般地碎开每一块山石。

整座山剧烈颤动起来,伊尔丝在其中几乎感到天崩地裂,但神术阵也毫无疑问地被这狂乱的风摧毁殆尽,不断聚集的水汽刹那间就消失了。

三个孩子站在山完好的半侧,几乎要喜极而泣。

就在这时,伊尔丝的后脖颈忽然被人死死捏住,她一抬头只看见了凯恩斯与伊文惊恐的眼。

“伊尔丝——!”凯恩斯大喊,伸手抓她却抓了个空。

她被人硬生生向后拽去,毫无反抗之力。

此刻眼前的画面不合时宜地扭曲、晃动,眼睛前所未有地剧痛了起来,不同于以往只能看与听的画面,这次的感官无比清晰。

该死,预知的幻境怎么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她身不由己地被拽入未来。

冰冷的雨落在伊尔丝脸上,她醒来,又一次看见了这个灰蒙蒙的天空,眼睛剧痛无比。

她猛地坐起来,身边竟然坐着一个陌生的男孩,看上去顶多十多岁,银色的头发被暴雨打湿。

“你没事吧?”男孩担忧地看着她。

伊尔丝还没来得及开口,看见这个男孩的一瞬间,一股无名的情绪入侵了她的心神,眼睛流出一股热流。

她伸手摸了摸脸颊,指尖沾满了湿润的鲜血,又很快被大雨冲刷干净,浅粉色的雨水流到她的腿边,又被冲刷干净。

“你怎么了?”男孩着急起来,她感到他靠近自己,却没力气抬头看,只体会到那股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更加担忧、焦虑了起来。

但她的视线模糊起来,四肢百骸的力气似乎都被自己这双流血不止的眼睛给抽干了,而她却毫无办法。

就在这时,一双冰凉的手触碰到她的脸颊,她如同泪一般的血液不断流淌,流到那双冰凉的手上。

“别担心,我会想办法让你回家的。”叹息一般的句子钻进她的耳朵,她的脸被温柔的力道扶正,一双金色的眼睛倒映在她的眼中。

那是一双不如黄金璀璨,不如阳光温暖,只比微弱星夜亮上那么一点的颜色。

视野忽然变得清晰起来,痛感竟然也奇迹般地消失了,她双眼的血泪停了下来,直到他再次开口,伸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跟我走,我送你离开这里。”

她这才注意到周围,她们在一个高高的圆台之上,圆台的边缘有一级一级向下的长阶,雨滴重重落在她的身上,几乎能感受到疼痛,她一转头,侧面是一个巨大的神像。但看向远处时,天空的景象再一次晃动起来。

神像是石头雕刻而成,孩童的模样,没有脸,但手上却挥舞着一把比它的身体更高、锋利的剑。

不知道因为是这极具攻击性的姿势,还是因为繁复细致的雕刻却配着一张光滑没有五官的脸的怪异感,她的视线多停留了一瞬,就是这一瞬,她的耳边顿时响起了尖锐的啼哭声,眼睛再次刺痛起来。

“别看。”男孩拉住她的手,她回过神,甚至怀疑自己看见的究竟是现实还是未来的幻境。

“这里是什么地方?”视线转移,她的眼睛好受了一些,却又开始流血,她只好伸手擦了擦。

“它的祭台。”男孩抓着她的手,银色的光从他身上散逸出来,逐渐变成一个半圆形的透明罩子,把两人罩在其中,雨水被隔离在外,“明天上午,我们会在这里被她们当做祭品杀死。”

祭品?

几乎在瞬间,伊尔丝就想到了那连续几年不断失踪的孩童,以及这场莫名其妙的暴雨。

“别担心,你不会死的,有我在这里就够了。”

看见女孩的神情,他误以为她在害怕被当成祭品杀死,安慰道。

她被拉着一步一步走下那长长的石阶,大雨被阻挡在透明幕布之外,完全离开那个祭坛之后,她被抓着的手忽然松开,背后被重重一推。

“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银色的符文转移到她的身上,她摔倒在地,看着自己身的身下展开了一个银色的法阵,逐渐亮了起来。

她感到不妙,无法控制身体的感觉却再次袭来,“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如果我走了,其他人被当做祭品毫无反抗之力。”男孩笑笑,“很高兴认识你,或许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送你离开这里。”

黑暗再一次席卷了伊尔丝,她挣扎起来,却又在黑暗中看见新的景象。

那个银发的男孩儿在第二天被穿心在了那个高高的祭台上,那是一个如期而来的艳阳天,他死在阳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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