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听被方雨眠不留情面地甩开,一时间愣在那里。
他自是没想到,平日温顺的方雨眠会这般不讲情面地甩开他,而且她的语气中怎么好像充满了反感?
宋听的胸口有些憋闷,沉默半晌,才勉强压下怒意,劝说起自己。
他想着,师妹是因为受伤了,心情不好,才会做出这样无礼的行为,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宋听伸手,想把方雨眠按回榻上,语气略带责备:“你受伤了,好好躺着,不要乱动。”
方雨眠瞬间觉得自己不干净了,她赶忙抬手挥开宋听,又往床榻内躲:“不要你管,你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
方雨眠用力抵抗着宋听,在宋听看来,方雨眠就像是闹脾气的小姑娘。
方雨眠以前也闹过很多次脾气。
他们这些师兄们好好教育她,与她讲道理,告诉她下次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方雨眠却不肯虚心受教,有时候还会顶撞他们,冲他们摔东西,实在蛮不讲理,任性妄为!
宋听不想惯着她,让她养成娇纵的臭毛病。女儿家家,就该温婉内敛,哪能如此粗蛮?
他略有严厉地斥道:“听话,休要胡闹!”
方雨眠听见他这哄小孩般的语气,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炸起来了。
“你不走,我走!”方雨眠说着,就要起身。
宋听哪里舍得让她这样出去,他轻而易举拦住方雨眠:“雨眠,若先前的事真是我误会了你,我向你道歉。”
看来,他也并不是对师妹“闹脾气”的原因全然不知。
方雨眠躲开宋听的手,声音不带一丝犹豫:“我不接受。”
秘境之事,真真假假,尚无定论。自己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已经有七成相信方雨眠,又主动道歉,宋听觉得自己对方雨眠已经算是情至意尽了。
他哪里想得到方雨眠竟然还会说“不接受”他的道歉?
他本来为自己解释的一大堆话都来不及说出口,全部堵在嗓子里。
方雨眠刚睡醒,所有反应都没细细思量。此刻她已经冷静下来,她不再想要逃,拉拢着被子,一副防御模样,看宋听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什么敌人一般。
方雨眠自知没能力忤逆宋听,宋听若是不允,她别说是跑出洞府,就是想下床,都难。
她只能活在他的意愿里,被他安排。
方雨眠越发讨厌这样被人掌控的滋味。
前世她时常反抗,但没人在乎她的意愿,所有人好像都认为,她不该有属于自己的意志,如果有,那也是天真、幼稚、可笑、愚蠢的意志,是少女的叛逆,是未经世事的无知,是需要被扳正过来的。
被囚前,虽没有人困住她的身体,她看上去好像能在天霁宗到处走,能下山,能入世,可是方雨眠却觉得,自己好像始终被锁在了方寸之地。
她的思想,被锁在了狭小的井底,教她不知晓井外的人是如何生活的。
她以为,整个仙界、人界,也就是眼前井底的模样和井外那一小片天空。
她只会这么生活。
可如今,不一样了。
宋听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方雨眠主动反抗的模样了,他更不喜欢她用这样仇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看着方雨眠那样似带仇恨的眼神和她抵抗的模样,他会想让她老实,想让她听话,想让她乖乖的。
宋听微眯起眼,看着缩在床角的方雨眠。
方雨眠一身的衣服早已被唐沫叫来的女弟子换下,身体也早就被她们用灵力清洗过。不知是衣裙上,还是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兰草幽香。
她的皮肤白皙,面容清秀,气若幽兰,淡雅温婉。
美人千面,各有不同。但论清婉,方雨眠绝对是宋听见过最美的一个。
如今,这美人渐渐长开了,似一朵刚刚绽放的娇花。
这样的长相和气质,本是毫无攻击性的。怎么看,这朵娇花也不该是带刺的那种。
方雨眠平常穿着十分保守,这还是宋听特地教育过的,让她不要穿些花哨暴露的服饰。
她在师兄的教诲下,穿起宗门弟子的衣裳,还特地缝补了领口等处,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哪里都不露。
此时,一番争执下来,方雨眠香肩半露,被子下也露出她一截青痕交错的小腿。
她浑身的伤痕看上去像是被狠狠凌辱过一番,虚弱得好像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把她捏碎。
二人僵持不下。
那边,尹飞憬进了方雨眠的洞府,像是回自己洞府一样,毫不客气地翻弄着方雨眠洞府内的东西。
他听见宋听和方雨眠的对话,忍不住嗤笑出声:“呵,好大的脾气。”
宋听那点思绪被尹飞憬生生打断,他不敢回想。
宋听略有恼羞,他的面色很难堪。
自己已经如此低声下气,却换不来方雨眠一个好脸色,方雨眠果真是被他们娇纵得越发蛮横无礼了!
“你把我的东西放下!”方雨眠此时才注意到尹飞憬的存在。
尹飞憬也不稀罕她那一洞的破烂:“什么叫你的东西?你的一切都是宗门的。”
什么叫都是宗门的?
她所有东西,都是她接任务换的,是她出生入死进秘境得到的。
她在宗内每月的月俸全都被四师兄不问自取,那点钱还不够四师兄拿去养剑!
方雨眠自知和这些人讲不通道理,她也不想言多有失,暴露自己洞内还有些上好的灵药。万一被尹飞憬听出什么,直接把她珍藏的灵药拿走了,以她现在的实力,根本抢不回来。
她现在灵力只剩下一成多,无法靠武力说话。别说现在了,就是她两世鼎盛时期,全力以赴,也不可能是两位师兄的对手,毕竟这两人可大了她几十岁呢。
嗯?
灵力?
方雨眠双眼微微睁大。
体内的灵力怎么还剩下三成多?
而且,她没有调息,竟能从经脉中感觉到生生不息的灵力?
还有,为什么身上这么重的伤,好像……不是很疼了?
方雨眠一时间面色古怪。
宋听见方雨眠不再发难,便又想苦口婆心地劝说她。
方雨眠看宋听想开口,都无须宋听说话,她就知道,宋听又要开始给她讲“大道理”了。
有功夫教育她,不如去教育教育宗内的弟子吧。一个两个,头脑简单,道德沦丧,情绪极容易被有心人掌控,听风就是雨。
他们只知修行,认为人生在世,修炼最大,只有变强、身居高位、尽享尊荣才是最值得追逐的目标。
他们觉得自己只要做个大家都觉得没什么问题的人,做个能融入集体的人,就一定是个合格的人了。
做好了“人”,自然就要开始追求做更厉害的人。
岂知,自己连怎么做人都没学会。
哦,大师兄好像也与他们没什么不同,怕是不会育人,教不了他们。
方雨眠先开口,省得听宋听唠叨那么多废话。
方雨眠先是冲尹飞憬说:“二师兄教育得是。”
她又垂下眼,对宋听道:“大师兄,我知错了。”
知道自己把你们这些人当做至亲,是多么愚蠢可笑的一件事。
“我已经受到了重罚,我以后也会改的。”
以后,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爱你们,爱到伤害自己。
“师兄还希望我如何,不如一并说了,我都听你的。”
才怪!
方雨眠每说一句,就要在心底吐槽一句,可是面上却还是要装作虚心受教的样子。
她这一番低眉顺眼的模样,看得宋听和尹飞憬都是一愣,两个人对视一眼,眸中皆是诧异。
她居然说,会听话?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方雨眠吗?
方雨眠要是知道这两个人在想什么,大概只会十分无语。
两位师兄居然对她的反应有预期?
他们来说道她,为的不就是让她说出这番话吗?如今她按照他们希望的做,他们反倒觉得她奇怪?
难不成他们以前是明知道她会作何反应,非要来此咄咄逼人,好让她出言顶撞?总不能是明知道她会忤逆,专门来找她吵架,被她逆反一番,心里才痛快?
宋听神色复杂地看着床上的人。
终于,她如他所愿,学会了低头。
她明明说着自己想听的内容,这不是很好吗?
可是为什么,他却觉得师妹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她周围似是隔开一层气息,要把他阻挡在外。那小小的身影竟越看越疏离,好像与他并不亲近似的。
他竟然觉得,眼前的人,不如以前那般有生命力,不如以前那般鲜活了。
他竟然觉得,还是曾经那个骄傲的她,顺眼一些。
方雨眠这般主动道了歉,让宋听那一通责备怨怪不知道该对谁念叨。
宋听想要抓住方雨眠,不让她距离自己如此之远。
他坐到方雨眠身边,伸出的手却被她躲开。
“师兄,男女授受不亲。”
宋听心头一紧,面色一黑,恼怒道:“师妹这是什么话!在你眼里,师兄是什么人!师兄大你四十几岁,你是师兄看着长大的,难不成,师兄还会对你有非分之想?”
他一口一个师兄,像是在和方雨眠强调自己的身份。
尹飞憬更是听不下去:“方雨眠,你好生不要脸,大师兄怎么可能对你有那种龌龊心思,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你以为你有倾城之姿啊,谁都能看得上你?真是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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