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译回头看了一眼霍成得,霍成得非常有眼力见地从铁奕怀中将城欲接了过去。
苏译依着铁奕半跪的姿势在他面前盘腿坐下,铁奕预料到了苏译打算做什么,但苏译捏着他胳腕的力道重,他欲争脱,但又不敢动作太大。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深厚的灵力已经渡过经脉,包裹住了他只余下一半的妖丹,铁奕顺着渡进体内的灵力运转功法,不知过了多久,妖丹逐渐被修复重塑。
铁奕一睁开眼,便看见苏译因灵力损耗过大,身体摇晃了一下,径直倒向了地面,他匆忙伸手却接了个空,视线对上了一双诡谲的异瞳,七尾的尾巴在半空中虚晃了一下,灵巧地避开他的动作,已经将苏译完全挡在了身后。
铁奕略微迟疑,最终还是将手收了回去,眼睁睁地看着七尾转过身,将额头在苏译的颈边轻轻贴了一下,确认会醒过来后,便盘圆了身体趴在了苏译身边。
有什么东西贴着地面接近,移动速度很快,震落了一地碎石,血腥味越来越浓郁,七尾的耳朵动了动,蹬直了腿几乎是从地上弹跳了起来,霍成得亦不安地环顾四周,刚刚那些妖兽不至于这么快就决出胜负,追过来!
他虽然期望没这么倒霉,身体却下意识已经绷紧,随时都可以迎战,但还不待他有下一步动作,突然听到了一声回荡在整个山谷,威压极重的低吼。
霍成得惊恐地转头看向铁奕,恍惚中他似乎看见面前的铁奕身形有一霎那的改变,变成了一条赤金黑蛇,正在逼近他们的妖兽,竟然在这一声低吼后,似忌惮般慢慢退了回去,浓重的血腥味也跟着消失了。
苏译这一觉睡得安稳,一方面灵力损耗确实巨大,另一方你也是真的累了,略略睁开眼,视野还没有恢复,脖子上便感觉到了一团酥痒柔软,苏译自然地伸指掐住了七尾脖颈上的软肉,把它拎远了些,顺势坐起来。
七尾恼怒般咬了苏译手指一口,力道并不重,苏译还是疼得倒吸了口气,跟它理论,“你压的我连气都喘不顺,我还不能拎你。”
七尾极为冷傲地哼了一声。
“破脾气。”苏译倒也没有再跟一只猫计较,只是转过身,才发现霍成得坐的位置离他们非常远,跟避洪水猛兽一样,城欲被他放靠在石壁上,远远看过去,脸色苍白,一时之间连生死都辨不出来,铁奕倒是离他近,看见他坐起来,唤了一声主子,似欲过来扶他,但侧眸看了一眼七尾后,犹豫再三后还是默默又坐了回去。
苏译实在是猜不透短短一晚上,这两人一猫到底发生了什么,能产生这么大变化,视线在他们三身上扫了几圈毫无所获后,因还有更要紧的事,便果断放弃了,他问铁奕,“我记得你幼时生活在秘境,你可知道进入神殿的方法?”
铁奕思考了会儿回答,“一般情况下想进神殿是要等一年一次的天梯出现,只是今年已经出现过了,除此之外,倒也还有一个办法,顺着圣帝山内部留下的甬道,即使是凡人之躯也能登上神殿。”
“圣帝山在哪里?”
铁奕站了起来道:“属下可以带主子过去。”
霍成得迷迷瞪瞪地听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问,“去神殿干什么?”
苏译这次倒是难得耐心,解释道:“如果猜测的不错,长风琴与长云笛损毁时的浩瀚灵力彻底破除了妄生秘境的封印,我们全部被卷入了进来,暂且我们无法确定秘境封印破除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为之,便按最差的可能来预测是有人故意布局,那么他如此费尽心力进入秘境,最有可能的目的就是神殿。”
“即使这些猜测全部不成立,我们能活着,其他人多半也能活着,在妄生秘境这样一个我们所有人几乎都不熟悉的地方,除了私下有特殊的联络方式外,另一个办法就是去一个大家都知道的地方,靠默契度汇合。”
霍成得膛目结舌,“这……谁闲的没事干想这么多弯弯绕绕。”
“醉鹤的心眼我不怀疑。” 苏译起身道:“先把其他人找到,再想办法看怎么出去。”
山谷里的浓雾重,路也并不好走,不知道是不是苏译的错觉,感觉一路上碰见的毒虫妖兽都在绕着他们逃,苏译侧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面无表情的铁奕,心下多少有些揣测,只是并没有再问。
太阳出来后,雾气慢慢变得稀薄,细碎的光影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地上,偶有几只鸟雀被惊飞,苏译走在最前面,注意观察着周围,忽然他听到了几声踩碎落叶的脚步声。
七尾比他更先发觉,已经跳上了旁侧高树的枝梢,目光警惕。
苏译本欲躲避,等看清是何人在做打算,没有想到只隔了一道灌木丛的人影,也发现了他们,甚至极为热络地喊了声,“苏公子。”
苏译站着等草丛另一边的人完全显出身形,右手提着一柄细长的银剑,本该素白的衣袍上沾染了血迹与脏污,样子有些狼狈,但甚在眸子依旧透亮。
他出来后匆忙行礼,“苏公子。”
苏译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点头算是回礼,“逍遥尊者。”
逍遥抬头看见苏译身边还有其他人,面上终于显出了尴尬,硬着头皮道:“不知苏公子要去哪里?可许我们与你同行?”
苏译挑眉问:“尊者这是迷路了?”
逍遥虽然觉得难为情,但还是很坦诚地点了一下头,“我们醒来时就在这里了,已经转了一天一夜,实在是走不出去。”
“你们?”苏译抓住了关键词,他侧头往逍遥身后望,“除尊者外,还有谁?”
“还有……”逍遥话还没有说出来,苏译已经看到了逍遥背后步出了一名男子,一袭青衫执扇,朗月修竹之姿,与逍遥一身的血污不同,陆凉时不止衣袍上就是锦靴上连点儿泥垢都没有沾。
铁奕瞬间抓紧了剑,气氛变得凝重怪异,逍遥努力开口欲缓和气氛,苏译却突然笑了,笑得逍遥毛骨悚然,“逍遥尊者不嫌弃,若愿意同行,苏某自是荣幸,只是另一位,他恐怕不会多乐意与魔修同行。”
“怎么会?他也乐意。”逍遥一时着急说出了口,只是说完他才意识到不妥。
“嗯,是吗?”苏译抬头看向了陆凉时。
陆凉时并不躲避苏译的目光,但也没说话,逍遥往侧旁有意移了一步,挡住了两人的视线,深缓了一口气,下定决心道:“苏公子,之前在青华峰的事,凉时兄已经向仙门解释清楚了,当年之事错不在你,这么多年来,他也深陷自责与愧疚中,不知如何面对你,才用了那样不妥善的方式……”
苏译冷笑出声,“他说什么屁话你们都信啊。”
逍遥震惊无措,“苏公子?”
陆凉时突然插话,“他断章取义,我的原话没这么中听。”
逍遥左看看右看看,最终选择了闭嘴。
陆凉时接着一字字道:“你意气用事,任性冲动,若非如此,师父如何能逝世,兮音更不会因替你挡罚而身体受创!”
“师父的逝世我无话可说,可是师姐呢!”苏译徒然拔高了音调,“你当时若有一点担当,师姐会过逝吗?你那儿来的脸来指责我?你不仅对师姐没有半分亏欠,对清圆也没有,我若是你为夫为父失败成这个样子,早就一头撞死了,那还有脸面活在世上。”
陆凉时异常冷静,对于苏译的指责面上连点儿变化都没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委屈,苏译,我的过错我很清楚,那么你对你的过错你清不清楚?师父是怎样的性子,你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怎么可能会拿你的元丹,你受罚离开青华峰之后,上上下下几乎所有人都在想办法帮你,你以为驰穆长老铁了心要你的性命,你能活着吗?”
苏译冷声问:“所以呢?他就不该死吗?”
陆凉时肃声呵斥,“苏译!”
“陆凉时,过去的事情你爱怎么传就怎么传,忘恩负义也好,弑师叛门也好,百年前我刚被青华峰逐出师门的时候还在乎,现在我一点儿也不在意。”他在转身之前,看着陆凉时又补充了一句,“驰穆就是我亲手所杀,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杀他,你别抱幻想于我会愧疚。”
陆凉时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这脾气还真是一点儿改变都没有。”
苏译转身的步子有一瞬间的僵硬,听见陆凉时似苦笑般道:“师父虽然收了三位弟子,但归根结底只有你是师父亲自教导,我师父算是驰穆长老,兮音是我所教。”
苏译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
陆凉时接着道:“你稍微顾念一分情谊,在意一分青华峰,也不该亲手杀死驰穆。师父生前最是在意声名,你当年所作所为又将他置于何地,逝于自己亲手教导的弟子之手,他即使仙逝也未曾瞑目,你做事情全凭自己心意,从来不计较后果。”
苏译狠声道:“你计较后果,所以你是个懦夫。”
“我承认。”陆凉时并不恼怒,很是淡然地点了一下头,“我没有你的勇气更没有你的胆量,甚至明明从小便憎恶你,也只敢在背后搞小动作,用转罪阵来对付你,你活得任性肆意,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二长老、师父、兮音所有人都护着你,即使师父被你所害,兮音因你而逝,时至今日也有人觉得你是逼不得已,走投无路,非你所错。”
苏译僵住了,逍遥亦震惊地敛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满意吗苏译?这是你要的答案吗?”陆凉时看着苏译,冷静地问,“你受一点儿委屈就要把所有事情都弄得明明白白,一笔一笔清清楚楚地讨回来,那我哪?我失去的跟谁讨?是我不想救兮音?不想将清圆留在身边?”
苏译毫无所动道:“我并不觉得你没有办法?路都是自己选的,我想复仇选择堕魔我没有埋恨过任何人,你想要当峰主想成为尊者,就放弃了自己的妻女,便别给自己脸上贴金,觉得自己有多大苦衷。之前的事情我并不想再继续计较,该复的仇我已经复了,你如果信得过我,可以随我们一起,我只要有办法出去,也会让你出去。”
陆凉时沉默着并不回应,逍遥轻轻地拽了一把陆凉时的衣袖,柔声道:“我之前与苏公子有过几面之缘,他虽魔族,但也称得上一句大义忠良,既然之前的事情苏公子已经不在意,你们师兄弟二人完全可以冰释前嫌,人与人之间怎么可能会没有矛盾与误会,可过去了就过去了,若一直心心念念想着之前的错处,倒是毁了之后的路。”
苏译说完之后并没有过多等待,直接转身便离开了,走出了一段后,不知道逍遥怎么劝解的,身后有脚步声慢慢跟了上来,与他们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不近也不远。
苏译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他并不迟钝,许多事情隐隐约约总归是有感觉,师兄从小虽然照顾他,确实称不上喜欢,没有实质性的伤害,也没有红急白脸的争吵过,他可以自欺欺人,也做得到敬重依赖,只是蓦然撕开坦白还是令他措手不及。
一行人走的静默异常,除了踩断落叶木枝的咔嚓声外,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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