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荒算盘打得很好。
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动脑子的那块料，平日里只负责武力威慑，一言一行都是靠皇甫及给他打点。
在如今敌我不明的情况下，最值得信任的就剩下身边这小丫头。
小丫头身上有秘密，估摸着不想接近圣宫，那他这个上章殿主，就相当于她了解圣宫的一条捷径。
总之，还是老一出。
他负责干架，小丫头充当他的外置大脑。
金灿灿的猪头眨巴着那双乌黑的眼睛，澄澈清透，浸润着满满的期待，任谁看了都得心中一软。
夏玖一言难尽瞅着肩膀上的猪头，直到把洛千荒盯得紧张又心虚，不安地扭动身体，才缓缓道：“行，我告诉你怎么做。”
洛千荒嘴角向上一翘。
夏玖紧跟着补充，“首先你全程都得听我的，其次我不保证一定能成功。”
实力演绎黑心无良的商家，蒙骗人傻钱多的金主，把锅全给甩了。
洛千荒也不知有没有听出来，爽快地说：“没问题，你以后就是我罩着的了。”
“聊了这么久，还没问小丫头你的名字。”
小鸭头是什么鬼？
不能因为他外形像鸡，就把自己叫做鸭吧？
梦回霸总文学，夏玖打了个寒颤，报上自己的名姓，并一再强调，“不准叫我小丫头。”
洛千荒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声。
夏玖正色道：“现下我已经帮你隐匿了气息，暂时不用担心圣宫再有人追来，当务之急是恢复你的伤势，有什么地方适合清修的吗？”
“我疗伤没那么容易。”洛千荒的猪头脸拧巴起来，“灵力暴动，经脉寸断，还得要外力辅助才行。”尤其是血脉出了问题，治是治不好的。
他皱眉回忆着以往看都懒得看一眼的情报，勉强七零八碎拼凑起来一些，“是叫合黎秘境吧，就是那个！”
“再过不久五宗将开启合黎秘境，金丹期及以下的弟子皆可入内，秘境深处有许多难得一见的灵植灵药，那里有一味我需要的药材，修补丹田的材料那儿估计也有。”
行啊，一举两得。
不过夏玖指着自己，“五宗的秘境我该怎么进去？”
“散修也有一定名额，但是要争抢。”想着夏玖修为尽失，而自己不便动手，洛千荒随意道，“你的话，找个宗门拜入算了。”
“刚好，这几天宗门招新，合黎秘境就是为新弟子准备的第一关历练。”
“去嶷山城，离这儿最近的招新点。”
绕了半天又绕回来了。
她一开始的目的也是嶷山城来着。
此处并非久留之地，说不准追杀洛千荒的人还有同伙正在赶来，事不宜迟，夏玖唤出t型帛画上的神豹，骑在它背上开始了赶路。
一夜过去，天将既明。
薄雾缭绕间，峰峦绵延，一座巍峨宏伟的城池，隐约拨开云烟，伫立于错落分布的群山之中。
巨石堆砌的城墙千百年来风雨不化，红木雕漆的城门上，“嶷山城”三字铁画银钩，每一笔都好似携着凌厉刀锋。
晨雾融作了水滴，沾湿她的乌发，夏玖乘着红底黑斑的神豹，轻轻吐出一口气，“就快到了。”
“先等等。”洛千荒突然发话。
夏玖轻轻拍了拍神豹的脑袋，示意它停下脚步，问稳稳蹲在她肩上的猪头，“怎么了？”
“没有身份玉牒，你进不去城门。”
洛千荒再如何不济，也是土生土长的修真界人，要论起常识，比大字不识的夏玖，和囫囵读了些书的苍梧加起来还多。
夏玖眉梢一扬，“抢一个？”
洛千荒轻嗤一声，“要放在平时也就算了，这几日正是宗门招收新弟子的时候，往来的要么是散修，要么是从各地被选拔上来，由宗门弟子统一护送的凡人。”
他示意天上，“你看。”
夏玖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去，一艘散发宝光的飞舟远远自天边而来，不过片刻就到了城门口。
飞舟逐渐缩小，从里面出来一行人。
几位统一着装的修士，护着一群小孩，正与城门口的守卫说些什么。
那群小孩高矮不一，年龄最大的不过十四五岁，看衣服就能知道他们家境也各不相同。
宗门修士出示了一块玉牒，守卫检察过后就将他们放行了。
“凡人那边都是同乡相熟之人，就算打倒了宗门弟子你也混不进去。”
洛千荒点评道：“散修那边你更是想都别想，修士玉牒查的是灵息，你现在连灵力都没有吧。”
夏玖无语，“讲了半天，你就是想说我连嶷山城都混不进去呗，那你一开始提出这个主意又是干嘛？”
洛千荒很光棍地说：“想出解决问题的对策，本来就是你的活儿。”
他淡声道：“连这点儿事都办不好，我要你有何用？”
夏玖一愣，紧接着突兀笑出了声。
是啊，是该有点锋芒才对！
哪怕不精于算计，洛千荒也是圣宫十天干之一，能混到高位，怎么可能轻易被她给诓骗了过去？
夏玖收敛了笑意，问道：“这算是你给我的考验吗？”
洛千荒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回答说：“是。”
夏玖：“若是考验通过了，有什么奖励吗？”
洛千荒满脸纠结，“你想要什么？”
他储物袋里的东西本就不多，出于方便还被夏玖带着了。
“这个么。”夏玖沉吟不语，忽而展颜，“那就请给我——你的信任。”
洛千荒一怔，随即，他朗声道：“行啊，你要是有那个本事的话！”
＊
守卫甲打了个哈欠，“这都第几拨人了？”
“不知道啊，我没数。”守卫乙同样很疲惫，左右看了看，趁附近没人，拄着长枪就瘫软了腰背，把身子挂在了上面。
守卫甲敲了敲他的头盔，“注意点儿，别败坏了嶷山城形象。”
“好好好。”守卫乙附和道，“说真的，每隔五年就要这么忙活一次，入城每个人都要仔细检察，我觉得我快脸盲了。”
守卫甲也忍不住叹道：“再忍忍吧，过了今天就差不多了。”
“有人来了。”守卫乙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挺直脊背端正站好，目不斜视看向前方。
守卫甲：……就你最会装样子。
他跟着往前看去。
只见山道尽头，葱茏青山与平坦黄土的交界处，有一人骑灵豹而来。
那灵豹通体赤红皮毛，遍布漆黑圆斑，爪子粗壮有力，肢体纤细修长，每一次迈步，肌肉便如同起伏的山峦，优雅中带着不可忽视的苍劲力度。
脑袋圆而宽阔，耳朵时不时一抖，伴随身后悠闲晃着的尾巴，看似意态轻松，却从那双灿金竖瞳中，不经意便溢出一丝睥睨之感。
赤红灵豹的背上，女子红裙迤逦，衣摆与袖口绘有绮丽荒诞的图腾，或是神仙奇景，或是人间悲欢，亦或是九幽冥土。
好似这天地一苍茫，不过她一抹红妆。
山间白雾渐渐散了，女子侧骑灵豹的身影来到近前。
五官如工笔精心绘制，浓淡相宜，只一双盈波笑眼分外明晰，红裙勾勒她窈窕身姿，衣摆随着灵豹的步伐摇曳出涟漪与微澜。
看不清容颜，却处处彰显妖鬼似的冶艳。
明明近在咫尺，可仿佛那传说中的山鬼，虚无缥缈，空灵诡谲。
灵豹停在了城门前，那仿若山鬼的女子，只是漫不经心逗弄着肩膀上一只金色灵兽，眸光流转，斜斜往守卫们身上一瞥。
两名守卫咽了咽口水，疑心这莫不是山间精怪跑来作乱，尽职尽责架起长枪，“入城需出示身份玉牒。”
夏玖猪头也不逗了，抱着手臂蛮横道：“这玩意儿我没有。”
她一开口，方才那种古怪虚渺的气质散了个一干二净。
守卫甲一哽，这才注意到女子身无修为，是个凡人，那就是来拜入宗门的了。
“城门口不许逗留，请自行离开罢。”
夏玖一副忍着脾气的样子，据理力争道：“身份玉牒我是没有，但看看我这身法衣，在看看我带着的灵兽，肯定不是什么可疑人士。”
“别那么死板，通融一下。”
守卫乙不为所动，“这是规矩，由不得我们通融。”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要是我爹——”夏玖收了声，“算了，你们也不容易。”
“不如这样。”她掏出一袋子灵石，“我是偷偷溜出来的，玉牒这东西真没带，我给你们灵石，你们就当我不存在。”
守卫甲和乙不说话，也不接过灵石，长枪死死拦在城门口，真把夏玖当起了空气。
夏玖气得直跺脚，“你们不让我进去，我就赖这里不走了！”
守卫甲和乙也很无奈，换做其他人他们可能就动手驱赶了，可这一看就是从哪个世家溜出来的大小姐，想着瞒过长辈来宗门拜师。
身娇体贵的，万一打伤了还得怪到他们头上。
只能耗着，等大小姐自己不耐烦了再说。
双方陷入僵持。
这时，上方传来一道陌生嗓音，“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夏玖抬眼，正见一艘飞舟缓缓降落，青衣玉冠、容貌清俊的年轻男子率先走来，身后跟着他的同门子弟和一二十个小孩。
守卫甲和乙显然认得这人，拱手道：“裴道友。”
裴青岚还礼。
在甲和乙继续开口前，夏玖先一步控诉，“你说怎么了？还不是他们不让我进去。”
守卫甲无奈地说：“没有玉牒是坚决不让进的。”
夏玖强调道：“我是没带玉牒，但我怎么看都不是那种身份可疑的家伙吧。”
眼看着两边又要争执起来，裴青岚苦笑着拦在他们中间，“再耽搁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这样。”
他看着夏玖，“这位姑娘身无修为，想必不会是心怀歹意之徒。”
“她的入城名额就算在我们连山坞这里，如何？”
守卫甲和乙想了想，松口道：“行，劳烦裴道友了。”
夏玖一脸惊喜，豪爽地拍着裴青岚的肩，“你这人还不错，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本小姐！”
裴青岚温和浅笑，“那便多谢了。”
顺利入了城，与裴青岚一行人分开。
夏玖找了个没人的小巷子，把神豹召回，收拾一身行头，做普通凡人的打扮，整个人顿时松懈下来，狠狠呼出一口气。
洛千荒旁观了全程，难以置信道：“就这么简单进来了？”
夏玖反问，“不然呢？”
洛千荒有种货不对板的错觉，他想看的是一出热血沸腾的打戏，或者紧张刺激的绝地求生，而不是看她在这里坑蒙拐骗。
夏玖像是猜出他的想法，哼了一声不以为意道：“能用最简单的法子，我干嘛不用，反而跑去冒险？”
洛千荒一番话堵死了她伪装成凡人或散修的路子，但还有一条不甚明显的路，那就是世家。
方才蒙骗的过程看似顺利，实则有三个必不可少的条件。
其一，灵兽法器与随手掏出来的上品灵石，伪装成一个不谙世事，偷跑出来拜师的世家大小姐。
以一身行头镇住城门守卫，紧接着大小姐的本性毕露，让他们产生一种被愚弄的恼怒，换来他们的轻视和不得不按耐住的憋屈。
其二，是个毫无威胁的凡人，这是她能进城的根本原因。
其三，那就是宗门子弟的担保。
她可是刻意在山里等了好久，才算好时机等来一拨宗门的人，临近弟子选拔最后的期限，那些心高气傲的修士奔波中多少带了点不耐烦。
在城门口闹一闹，涉世不深的弟子们毫无防备之下，就会选择最省事的方法，那就是把她捎带进去。
有人担责，城门守卫才有松口放行的底气。
这几个条件缺一不可，还得搭配上她天衣无缝的演技。
夏玖叉着腰，眉眼恣意而飞扬。
“怎么样，我过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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