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入盛夏，烈日掩了几分凶猛，天空仿佛被颜色艳丽灼烈的夕阳压矮几分。
一辆粉色的宏光mini灵活利索的栽进停车位，砖红墙壁之外的几棵树梢内，聒噪的知了受到惊吓，骤然止了蝉鸣。
江岁岁拎着钥匙下车，冷不防被扑面而来的热气蒸到窒息。
在蒸笼里走了一段，19栋的楼管抱了堆废纸壳过来，她将纸壳扔到脚下，抬手抹汗：“江小姐，你那房子租的什么人啊，一会投诉说楼道没清理干净，一会说门卫没跟他敬礼，他当自己是谁啊？”
“......”江岁岁梗到语塞，好脾气道，“正好我找他有事，我跟他谈谈。”
“对嘛，”楼管有些愤愤之意，“桂花苑是改善型小区，大家都是打工人，差不多得了。”
江岁岁温声应了。
19栋在小区正中央的位置，靠近桂花苑附属幼儿园，小区内唯一一家便利商超就在楼下。
乘电梯上楼，江岁岁手机响了一遍。
是那位租客王先生。
江岁岁点了接通，客气道：“我这就到。”
这房子是江岁岁自己买的，小区位于现代产业园，属于安置型房产，前些年这块区域还未开发，房价也没这么离谱。
只是买来后，江岁岁一直跟父母同住乡下，便简单装修过，对外租了出去。
而这位王先生，是三个月前新搬来的租客。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16楼。
彼时夕阳余晖已淡，几丝黑色幕布悄然降临。
1605的门敞开着，租客王先生裸着上身，趿着一双塑料拖鞋，双手抱臂倚在门框等她。
“房东啊，”王茂海上下打量她，“你这房子隔音也太差了吧，楼上有小孩跳绳，楼下有人搓麻将，更过分的，是1606室新搬来的邻居，他家是不是有个小傻子？”
“......”江岁岁不动声色，“您说热水器不够热？”
“对呢，”王茂海说，“之前天热还能忍，以后天冷了，可受不住。”
江岁岁：“可上门维修的师傅说，您不许他们进门。”
“我一个人住，难免担心安全，”王茂海不怀好意，“有江小姐在场陪同才行。”
江岁岁面不改色：“可以，我已经通知维修工过来，正好跟您收下房租。”
“......”王茂海扯出讽笑，“问题解决的不积极，房租倒收得勤快。”
“应该的，”江岁岁说，“我想王先生应该也很享受把钱扔我脸上的感觉。”
“......”
短暂的沉默。
王茂海下巴往隔壁示意：“你还是先把这事帮我解决了。”
桂花苑的房子江岁岁一天没住过，并不了解周围邻居的信息。
只是王茂海话一落，1606室果然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这声音很规律，基本三秒钟一次。
“听见没，”王茂海眉眼不耐，“每天傍晚五点、晚上八点、早晨八点，每次持续十分钟。”
江岁岁一双灵光闪动的杏眸浮上狐疑：“你刚才说，他家有个什么？”
“傻子，小傻子，”王茂海大声，“一五六岁的小孩，懂吗？”
这声音便是那小孩制造出来的。
“......”
一种怪异的感觉浮光掠影出现，江岁岁难免打量王茂海五大三粗的身量，试探道：“你没跟隔壁谈过？”
王茂海嘴巴动了动，油腻的表情罕见顿住，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哎呀，反正你都来了，去跟他们谈谈。”
撞击声还在持续。
江岁岁走到1606室门前，曲起食指，轻轻叩了三下门。
很快，门内便传来踢踏脚步声，下一刻，暗红烤漆木门被从内拉开。
1606属于边户，面积大，南北通透，采光也极好，更何况，16楼是最好的楼层。
此时，尚余的几缕蔷薇色夕阳似格外偏爱这栋屋主，争先恐后从他身后的阳台笼罩而入，将他瘦高的身影拉得细长。
男人一身休闲家居服，逆着光站，江岁岁没能第一时间看清他面庞。
“抱歉，打扰了先生，”江岁岁眯了眯眼，想尽量让对方明白她来者带善，“这动静，是你们家发出来的吗？”
男人很高，一头微分碎盖，脖颈处一条颇具时尚感的银色链条垂在黑色衣领外，无需往下端量，也能判断出，是个精致时尚的酷盖帅哥。
江岁岁话一出，男人随意松垮的站姿动了动，他清瘦硬朗的背脊稍弯，一派有趣的口吻：
“哟，认不出我了？”
江岁岁猝然直视过去。
男人下一句含讽的调调出了口：“江岁岁——”
“姐姐。”
“......”
一位多年未见的故人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江岁岁大脑有瞬息的混乱。
她花朵似的唇翕动，喉咙被卡住似的，老半晌，才挤出一句半轻不重的话：“抱歉，你、你又长高了，一时没认出来。”
“......”
对方像是被她噎住了。
“我说，”男人眉眼清俊，却要笑非笑的，拖着意味不明的调，“你是不是某个宫斗剧看多了，除了长高，还有一句‘粉色娇嫩，你如今几岁了’？”
“......”江岁岁舔舔唇，让思绪回正，一本正经打招呼，“袁阆啊，你怎么在这儿，袁圆也回来了？”
像是懒得讲废话，袁阆喉咙里一个淡淡的嗯字打发掉了她。
他垂目望去，不咸不淡道：“说正事。”
“......”江岁岁抿抿唇角，也公事公办，“家里是有小朋友在玩吗？”
“嗯，”袁阆身形稍动，让开一道缝隙，深邃的眸子往内示意，“我外甥。”
江岁岁不明显的瞠目：“袁圆的儿子？”
袁圆是袁阆的姐姐，也是江岁岁的高中室友。
隔着那道缝隙，江岁岁隐约瞧见小朋友手里握了只木槌，正在敲击客厅墙壁，声音闷闷的，频率却像经过计算似的，不长不短的三秒钟。
“抱歉，”袁阆目光从王茂海身上掠过，“换了个新地方，还没适应，这几天有些焦虑。”
他口中抱歉，表情与姿态天生的带着拽，平白让人感觉不到诚意。
江岁岁秀眉似蹙非蹙，并未应他的话，而是仔细打量屋内的小朋友。
半晌，她抬起卷翘的睫，轻声问：“他是...”
袁阆神色淡淡，浓眉下的长眸凝住她，不明意味的眼神。
“孤独症。”
“......”江岁岁沉默住，她脑袋左歪右歪，像是在思考事情，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没跟爸爸妈妈？”
这个问题袁阆没答，他漂亮的唇扯出漫不经心的弧度，眉骨上抬时，目光锁住几米外的王茂海。
“王先生，”袁阆嗓音磁沉，似笑非笑，“这事儿，咱俩沟通过吧？您怎么还叨扰上小房东了？”
“......”
不知怎的，王茂海好像怕他，表情讪讪的：“你们认识啊？”
“歉呢，我道了，补偿呢，给了不少吧？”袁阆没容他蒙混过关，拖着懒怠的调一一陈情，“早八晚九也不会影响到您休息，您还跑我姐姐这儿告我一状...”
他半边唇勾了下，一副坏水的调调倏然间浮上水面。
“我这姐姐恼起来，可会揍人呢。”
江岁岁：“......”
王茂海哈哈干笑：“真看不出来，江小姐温柔漂亮，一向善解人意。”
话刚落地，他略有几分横肉的脸忽地收了笑。
渐渐暗沉的光影下，王茂海敏锐的察觉，对面的拽比酷哥原本还算松驰的气息，因他夸奖房东的话，骤然间被逼出几许阴郁。
这男人好像不喜欢他夸奖房东。
场面短暂僵持。
恰好这时电梯传来动静，是江岁岁喊的维修工人到了。
王茂海悄悄松了口气，招呼道：“快进快进，修完我得用。”
江岁岁踩着小凉鞋的脚刚动，便被袁阆情绪不明的嗓音唤住：“他一大老爷们，还用你去监工？”
“......”
王茂海回头：“对对对，房东你们聊吧，我会跟师傅沟通的。”
“王先生，”袁阆双手插兜，一派高贵冷艳的姿态，“下次，管管嘴巴，再叫我听见什么‘小傻子’之类的话，让我姐姐揍你哦~”
江岁岁：“......”
王茂海迅速带着工人进了屋。
在原地驻足须臾，江岁岁慢条斯理回头。
夏风从连廊处刮过，因16楼的高度，颇有些一不小心就会被吹落的惶然。
“......”江岁岁好声好气，“他怎么这么怕你？”
“嗯？”袁阆平静无波，懒懒的意味，“钞能力吧。”
“......”
见她沉默，袁阆唇角提了下：“不相信啊？”
江岁岁不置可否。
“诶，”被她的反应气笑了，袁阆双手撑在膝头，平视她眼睛，“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江岁岁很平静：“会长高的弟弟。”
“......”
江岁岁手指指向他的嫩黄色卡通拖鞋：“小鸭子娇嫩，你如今几岁了？”
“......”袁阆眉心跳了下，下意识解释，“屋里那小朋友必须得看我穿这色儿。”
不穿就闹的人不得安生。
江岁岁耸耸肩，拿他之前的话逗他一句而已。
袁阆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她打量片刻，忽然冒了句：“要进来坐吗？”
“不了，”江岁岁说，“我是陌生人，不要加重小朋友的心理负担。”
“也是，”袁阆扯唇，若有所思道，“就像我隔壁住了这么位大哥，身娇体弱的我，心理负担可大了呢。”
“......”
你tm，还会有，心理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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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谢家做客那天，是明媚的四月。
谢家亭台楼阁，花木蓊郁，阿姐指着远处的少年：“樱樱，未来一年，帮忙看着他别闯祸。”
那时谢凉站在树下，手里握了把青草，正漫不经心地喂一只马鹿。
少年养于富贵，傲骨难折，对于她的靠近，表现出明显的厌恶。
戚笑樱被骂阿谀奉承，被讽吃得多，一头柔顺长发被讥“丑死了”。
一转头，戚笑樱开始远离谢家，把长发剪得干净。
然而那日，谢凉姿态卑微哄她：“再吃一口，求你了。”
他抚她短发，满眼痛色：“养长呗，不是最喜欢长发？”
由厌恶，转变到喜欢，需要经历些什么。
一句“让她喜欢你，再狠狠甩了她”，足矣。
-
犯下的错，欠下的债，今世的劫。
谢凉的劫来了。
戚笑樱不理他那些年，他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偷偷窥探着她在没有自己的生活里欢快恣意。
某年生日，不知情的客户问：“谢总，女朋友没来？”
谢凉微一垂眸，淡哂：“闹脾气呢。”
“哟，”客户戏谑，“连生日的面子都不给？”
谢凉唇角的笑温柔：“脾气大得很。”
朋友插嘴：“樱樱好像谈了个男朋友。”
谢凉缄默，直到指间香烟燃尽，低不可闻道：“谈呗。”
当天深夜，他把戚笑樱堵在漆黑拐角，濒临崩溃：“要谈多久，玩够了能不能回来。”
小丫头骂他是个混蛋，谢凉俯身吻她：“我是。”
可这个混蛋只想爱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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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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